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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每个人对喜欢的理解,似乎都有偏差。

  就像那年,圣诞假最后两天,提前完成了小论文的楼云,突然发疯,拉着陈月章自驾去尼斯湖等日出。两个人捧着热咖啡,坐在车后盖上,在零度的寒风中,被吹得像俩傻逼。

  冬季的苏格兰,下午四点天已经黑得没有一点光,那咖啡和后备箱里的食物还是陈月章半路坚决下车买的,这里不如国内,没有24小时便利店,也没有形成大型景区,通宵达旦供人玩乐。

  再晚一些,只剩下山里的住户,还有微弱的灯光,譬如现在。

  楼云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个小玩意抛给他。

  “你看,这跟你像不像?我真的太喜欢你了,陈月章,只有你陪我发疯,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陈月章接过来,发现是个q版水怪的钥匙扣,越看越可爱,不自觉用食指勾着晃了晃,把脸埋进咖啡杯的热气中。

  ……他懂什么叫喜欢么。

  他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可截然不同,不过是直男的小把戏,只有直男才会把这些话毫无心理障碍挂在嘴边。

  陈月章抱着杯子,继续装鸵鸟。

  过了一会,楼云把咖啡杯塞给他,自己去找洗手间。

  寒风撞在手背上,像刀割一样,再吹一会,等他回来,咖啡一准就冷了,陈月章转过身,往后备箱搁,想找东西挡风保暖,却发现了楼云遗留的手机,一个语音电话猝不及防打了进来,看名字显示,叫张世传。

  彼时,他对国内的娱乐花边新闻,并无了解,对富豪圈子,更是无从介入,这个点,国内正是凌晨,只当是家里的急事,看对方连打了好几个楼云都没回来,便自作主张帮他接起来。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

  “她人在我这儿发疯呢,你赶紧想个办法把人弄走……我从小到大拿她都没辙,要不把你那房子给她住两天,我这女朋友呢,看到了误会了怎么办……”张世传倒豆子一般,一口气不歇,陈月章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回话,对面的手机忽然被人抢过去。

  “那个什么,我……”

  手机过了道手,讲话的人就变成了一个醉酒的女人。

  “我失恋了!失恋了!那个男的居然敢钓我,他吃我的,用我的,居然敢在我这儿养鱼!我非恁死他……”

  “又是渣男,渣男!”

  “早知道咱俩……”发泄完的沈沈开始说胡话,但说到一半,她整个人浑身激灵,心道虽然当初家里有心撮合,但是奈何两个人都没有意思,如今这话万万不能说的,他楼云那个狗脾气,比渣男还可怕,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于是慌忙改口:“算了,选狗都不……”

  “刚才没带手机,接电话的是我的朋友,你刚才说什么?”

  楼云自然地从陈月章手里抽走手机,贴在耳边,打断了她的话。

  冬日的尼斯湖,狂风乱啸,尽管他们站得极近,楼云高大的身材几乎将他罩住,但他无法再听到手机里的声音,只觉得楼云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温柔,刚才那个女人的话,像一根尖刺,猝不及防扎进了他的心里。

  扎得鲜血淋漓。

  沈沈根本回想不起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大脑自动接收了他的信息,却无法把人对上号,自个儿捧着手机傻乐:“……帅哥,嘿嘿,你声音真好听。”

  随后手机啪嗒摔地上,语音结束。

  看楼云捏着手机,眉头微蹙,沉默地站在原地,陈月章适时插嘴:“刚才有人发起语音,连打了好几个,我想国内是凌晨,怕是急事,所以……”

  “嗯。”

  楼云想了想,还是给张世传又回了一个过去,并没有避开陈月章。

  尼斯湖的风小了一些,陈月章听见一些细微的声音,从听筒里争先恐后挤出来,想不进耳朵都不行。

  “楼云,你他妈赶紧想想办法,她每失恋一次,就要发疯折腾我们一次,我这手机都被她砸了,你听听,她还扬言说我也是渣男,我们这样的渣男都该去死!”

  楼云挑眉:“你不是么?”

  “唉,我女朋友是多,但我每次只交一个女朋友!”张世传抗议。

  “……哦,那房子你先给她住吧,等她酒醒了,给她爸妈打电话,打包送回去。”也许是出于强占沈沈公寓的补偿心理,楼云很快敲定方案:“密码你知道的。”

  电话里依稀又传来尖叫:“啊,我要帅哥,帅哥!我听到他的声音了,好好听,这就是我的白马王子,帅哥!”

  “姐姐,我求你了,别发疯。”

  语音里传来开门的声响,随后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尖锐刺耳,再然后,一记重重的关门声,跨越了几千公里,回荡在寒冬的湖面。

  张世传的悲号不绝于耳:“宝贝,你听我解释……”

  陈月章站在萧瑟的风里,无依无靠,他心想:楼云,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么?他的喜欢和自己不一样,那样意气风发,精神饱满,对世界上所有人都怜爱,却唯独失了偏爱。

  他还不傻。

  彼时,他尚不知情,没法把楼云和嘉楼地产的太子爷挂钩,只是觉得心像被拧成了麻花,滴滴答答淌着血水,在他的认知里面,得是多好的关系,才可以相互住对方的房子,没有一丝拘束。

  何况那姑娘刚才那样说。

  像楼云这样高大英俊,为人风趣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追求者,虽然有时疯一点,脾气臭一点,但总归是招人喜欢的,招女孩子喜欢就更正常了,这世界上毕竟异性恋是大多数,他才是少数。

  陈月章偷偷地,借着黑夜,看他。

  自己越来越在意楼云,就像溺在一块湿海绵里,沉又沉不下去,浮又浮不上来。

  ——

  中国新年,苏格兰非但不放假,除夕那天还得上晚课,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

  陈月章出门时,已日落天黑,下课时更是漆黑一片,远近连条狗都没有,稍微有点人气的,也就是城里的酒吧。

  冬天的苏格兰尚且如此,难怪北欧的自杀率那么高。

  楼云翘课飞回国内,据他说,他家传统,团年是一件十分严肃且庄重的事情,他讨厌那样的氛围,但不得不回去。

  彼时陈月章听着,还以为在听民国哪个大家族的往事,于是一笑了之。

  好在课时分布十分均匀,有晚课的日子,白天若是不泡图书馆实验室,基本没什么大事,于是他早晨起床后,提前去亚超和morrison囤了菜,晚上撕了一包海底捞底料,一个人在厨房煮火锅。

  外国的室友们不过中国新年,早不知上哪儿嗨去了。

  爸妈借着守岁,熬到了两点,等他下课回家后,掐点拨了个视频过来,一家人聊着聊着,就红了眼眶,说起爷爷奶奶老迈,说起外公外婆想他,说起今年团年,大姑还在问他,小伙子是不是以后都留在国外,他不在家的日子,过年都不热闹。

  陈月章低着头,用筷子在锅里戳了戳,什么菜都没夹,强颜欢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其实他心里想说的可多了,说一说在国外的近况和趣事,至少能说到明天早上,但看爸妈熬夜熬不住,一脸疲累,最后他表现得浑不在意,劝他们赶紧去睡,又哄他们自己约了朋友,一会还要一起看春晚守岁。

  语音嘟地一声挂断,他盯着聊天窗口看了一会,没有心情打开春晚视频,这才把手机翻过去。

  但轻快又熟悉的乐声忽然响起。

  楼云申请与你语音通话。

  陈月章把手机反扣着,故意装没听见,拿起筷子又在锅里搅了搅,依然没胃口,过了一会,语音通话自动占线,屏幕接连亮起,他没忍住把手机摸过来,屏幕上跳出来好几条消息:

  “你怎么不接语音?”

  “在外面玩么?”

  “你看不看春晚?”

  啰里吧嗦,没有重点。

  最后是一句稀松平常的祝福——

  “新年快乐(笑脸)。”

  陈月章抱着手机出神,起初他只是端详,这句新年快乐是不是群发,因为比起那些华丽的,朗朗上口的拜年套话,这非常符合楼云懒散的性格,但也因为太简洁有力,以至于他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后来,心思就不知道飞到何处。

  手里的锅不知不觉间冷下来,他吃了一口牛肉,觉得有些腥,于是把锅拎到灶边重新加热。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大概是楼云怀疑网络信号不好,于是他这次,竟然打了个国际长途。

  陈月章背靠着橱柜想了想,先打开了餐厅里八百年没开过一次的电视,随便调了一个台,这才接通电话。

  “你怎么不接电话?”楼云的问话有些焦急,又有些惊喜,但都在接通后,慢慢复归为往日的平静:“你一个人么?在宿舍?还是在外面?唔,有一点吵……”他一反常态,拉着陈月章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说那些从不会当面问出口的关心,无聊的琐事,好奇的乱七八糟的问题。

  陈月章怀疑他可能是喝醉了,好几次他生出逗逗他的冲动,但一想到他醒来后会断片,会把所有的话,所有的关心都忘记,再也没有兴趣,于是拿起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然后故意对他说:“什么?我听不清,这边太吵了!”

  楼云还想重复,但电话那头有人打断,很快传来忙音。陈月章平静地放下手机,平静地关掉火,平静地用手去拎锅,却被烫得捏耳朵,最后烦躁地关掉电视,靠在餐桌边看着城里的烟花,红着眼睛,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才不要楼云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