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昱意识到，不仅是外面，里面怕也在腐烂，还不晓得内脏是什么状况。
这副年轻的身体，如同花儿一般，从带有露珠的芬芳鲜艳，到被吹落尘泥枯萎腐败。
“明昱，你要是想吐就吐吧，别憋着。”
“我还好。”韩明昱眼皮抬起，看了一眼衰败的宁修。
韩明昱去屋里找了个桶，打开仵作的工具包，将镊子在油灯上烤烤，慢慢将碎肉和蛆虫清理出来，一并扔到桶里。她在棺材底部扎了几个洞，将尸水全部排出。
之后，韩明昱一手拿笔，一手拿图纸，在宁修身体上描摹。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行阵终于复刻好了。
韩明昱看着五行阵散发出红光，将魔气封存吞噬，一个个□□都被红气填补着，最后结痂连在皮肤上。
虽然看着密麻恐怖，但比之前的惨状要好太多。
此时的身体起码正常些。
宁修的脸上也有几块疤疖子，却多了一丝气色。
更神奇的是，宁修身上散发的腐烂恶臭都没有了。
“你先等一下。”
韩明昱拿下手套和防护衣，将门开了口子，站在那空隙中遮挡照进来的光，她把桶交给铁柱去处理，“麻烦再调一盆热水过来。”她又对谢衡羽说：“师兄，帮我把马车上的包裹拿来。”
落意拦住他，“你怎么可以拿女孩子的东西，我去。”
谢衡羽疑惑：“那你就可以？你和我都是男子。”
“我不一样。”
韩明昱深感无语，还是发话：“几件衣服而已，谁去都一样。”
韩明昱拿到衣服和温水后，继续把门关好，扶着宁修出了棺材，她避开宁修的疤痕与朱砂阵，给她擦拭干净身体，然后给她穿上一套自己的衣服。
“你现在感觉怎样？”
“好多了，可以勉强走动。”
“那时不我待，我们这就出发吧。”
宁修点头答应。
临走前，铁柱让他们把菊花酒和重阳糕带上，韩明昱等推迟不过，只要了重阳糕。宁修还打算尘埃落定后，再来找铁柱报答。
见谢衡羽也跟着，韩明昱不解，“师兄，你不回瑶山复命了吗？”
“我早已传了通讯符禀明事由，暂且不回去并不碍事，等和你把这个任务做完，我再回去。”
“也好。”韩明昱拉着谢衡羽和落意两个，“我们三个就合作一把。”
落意冷哼，抬脚上了马车。
韩明昱对谢衡羽道：“麻烦师兄给宁修伪造一个路引。”
“小事。”
等一行人赶到城门口，天已黑，守卫对他们进行了盘查。
宁修戴着帽子，守卫让她摘掉，等看到容貌时，一阵嫌恶。而宁修早已习惯这些人的态度。
因为有路引，守卫没太过为难他们。
不愧是天子脚下，宣州府要比梅州府繁华几倍，屋子更大更高，桥路更宽更平，而且平民百姓的衣着样式都很新颖。
虽然是晚上，但是人依旧很多，他们大都在逛夜市，进行晚间娱乐活动。
宁修感叹，才离开几天，就跟离开几年似的。
客栈有很多，韩明昱随便找了一家，上京物价高，中等房间一晚就要五百文，热水也要另收费。
韩明昱要了两个房间，刚准备掏钱，谢衡羽先一步付了账，“师妹，在京中所有开销都不必管，如果想要什么，师兄给你买。”
韩明昱开心地点头，也羡慕谢衡羽的财务自由。
落意凑了过来，“这么大方，也给我买几个呗。”
谢衡羽笑了笑，然后把他隔开，“不买。”把落意气得眼睛直抽。
后院里飘来饭菜香，韩明昱还没吃晚饭，点了几个菜让人送房里去。
每个房间都有两个床榻，宁修和韩明昱住一屋，谢衡羽和落意住一块。
等饭菜上了桌，谢衡羽和落意来串门了，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但桌上只有一副碗筷，韩明昱原本没考虑他们，宁修不需要吃饭，落意和谢衡羽都已辟谷。
“如果想尝尝味道，我让小二再总两副碗筷过来。”
谢衡羽、落意双双摇头。
“都大半天了，你们两个不饿吗？”宁修不解。
“他们是修仙者，不需要五谷轮回。”韩明昱就不太隐瞒了，但还是掩盖下落意的身份。
“怪不得谢公子有那般神通。”宁修叹道。
“赞誉了。”
韩明昱吃完饭，谢衡羽给她倒了杯茶。
落意道：“讨论下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吧。”
韩明昱喝了口茶，“我打算明日去探探越府虚实，你们一个人和我去，一个人留下来照看。”
“我和师妹去。”
落意难得不与谢衡羽犟，“你知分寸，比我去更合适，我不习惯和凡人打交道。”
韩明昱说：“你留下来，我很安心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韩明昱睁开惺忪的眼睛起身。
宁修坐在床幔后面问：“怎么不多睡会，这么早越曦都还没出府上朝。”
“我很少睡懒觉，准备下楼练一下剑。”
“原来是同好。”
“等你好了，也可以继续这种健康的生活了。”
“等下，我有话说。”
“什么？”韩明昱停住了脚步。
“本来不是什么大线索，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我昏倒的那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男一女，是我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韩明昱问：“你记住他们的长相吗？”
“做梦当然是模糊的，印象不深刻，反正不丑就是。”
韩明昱还指望她好好描述一下呢。
“虽然不及时，但好在你还是说了，好好在房里呆着，闷了让落意陪你说话。”
宁修用僵硬的表情冲韩明昱一笑。
韩明昱在客栈里待到了辰时四刻，准备和谢衡羽出发，她想到自己的剑背在后面太显眼，但又不能不带。
“这有何难？”谢衡羽指了指袖子，“放到我的乾坤袖里。”
怪不得韩明昱总看见他在里面拿取物什，简直是出门必备利器，“哇，师兄，里面有多大空间啊？”
“不算大，半个房间。”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谢衡羽用手点了她脑袋一下，“你想的真花。”等他接过她棠溪剑，又问：“为何把剑包裹得严实，要用的时候多麻烦。”
“师兄，你不知道，”韩明昱压低声音，“这剑上有颗价值连城的宝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这以防万一规避麻烦啊。”
谢衡羽赞许点头，“还是师妹想得周到。”
两人朝越府走去。
越府离皇城很近，在一众宅邸中低调内敛，很符合他作为大理寺卿治贪腐的铁血无私，越府坐落于一角，背靠烟火气十足的朱雀街。
秋光无限好，韩明昱在热闹的人群里迷了眼。
不知不觉，她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师妹，我们多的是机会看人间繁华。”
韩明昱任由谢衡羽牵引。
“师妹，你想不想以后就在这里生活？”
“想，不过时间久了我会厌倦。”
“师妹眷恋红尘，却还是更向往长生大道。”
“我当然初心不改啊。”
“师妹可一定要成功。”
那本淡泊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期许，但余下的一分惆怅无人知晓。
到了越府附近，韩明昱与谢衡羽分头行动。韩明昱把千罗罄藏在袖子里，绕着宅院鬼鬼祟祟兜了一圈，但千罗罄没有反应。
正当她暗自郁闷的时候，看到了后门外开始聚集起三三两两的人，他们穿着不一，神态各异，一看就不是府中人。
韩明昱把千罗罄塞在怀里，自然轻巧走过去，寻了个面善的女孩子问：“妹妹，你们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女孩瞧见韩明昱，小脸一红，“越府在招新庖厨，我们是来试工的。”
“这样啊。”韩明昱有了主意，“我从外地来的，那也参加找个营生吧。”
哪知旁边有个大娘哎呦一声，狠狠戳了女孩一下，“蠢材，你告诉她作甚，给我们白白添个对手。”
所有人目光朝韩明昱投来，女孩更是涨红了脸。
“你要是对自己的厨艺自信，还怕多几个对手？”
“你！哼，生丫蛋子，外地佬。”
韩明昱不惯着她，“老帮菜。”
不知道谁，噗嗤笑了起来，引发其他人也跟着笑。
没想到，她俩居然活跃了气氛。
忽然，后面两扇门开了，走出来一群人，刚准备跳起来反击的大娘瞬间偃旗息鼓，不敢乱动。
为首的是个面容严肃的微胖中年男人，留着一撮很有特色的山羊胡子，不急不慢地对门外的人们说：“我是越府上的管家，也是由我作为挑选你们的第一道关。诸位随我来外院后厨，可得记住一句话，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别冲撞府中贵人。”
众人敬畏地称是。
韩明昱觉得，这位管家的腔势比当官的还要有模有样。
她排在队伍最末，随大流进了府中，虽是外院，但建筑布局通透大气，引得参选者连连喟叹，只是也惹来越府仆从的鄙夷与窃窃私语。
在七拐八拐之后，他们来到目的地。
后厨院子里摆着几张桌椅，上面还有笔墨纸砚。
有人隔着桌子望了望屋子里的灶台，“这不是来做菜的吗？做菜前还要写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