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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他总在撩我 >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阿砚,你跟星野怎么了?”

  许子昭抱着前天运动会剩下的番茄薯片在吃,嘎吱嘎吱吃个没完,咔嚓的声音落在祁砚烦躁两日的心上格外刺耳。

  他一把扯过了黑白相间的校服外套罩在头上,随意趴在桌子上,语气不耐,“没什么。”

  下课时间,林星野又出去了,平常他都是在教室里写试卷或者订正错题,可这几天他出去的频次尤其多,一开始还拿着水瓶像是要去装水的样子,后来就直接出去了。

  方隽几个人早就瞧出不对劲了,观察了许久,这才派遣他们的先锋军许子昭同学前去刺探。

  方隽和迟岛面面相觑,皆不做声,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此时的祁砚心情不太好。

  许子昭瘪嘴,掂了掂手中所剩无几的薯片袋,嘀嘀咕咕,“那还用说,肯定是阿砚惹星野生气。星野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这样了——”

  “呲——”

  拖开椅子尖锐的声音刮着人的耳膜,祁砚扯下闷不透气的校服,随手塞进了抽屉里,然后满脸倦烦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看看你喽。”方隽看热闹不嫌多,手撑着脑袋,凉飕飕地说。

  许子昭气闷,“都是你们,我嘴笨嘛,还让我来问。现在还要赖我。”

  迟岛摊开手,作无可奈何的表情,“谁让你每次猜拳都输。”

  “哼哼。”许子昭抬头将剩下的薯片倒进嘴巴里,含含糊糊,“所以说,到底怎么了。那天晚上发生了啥。这两人看起来都不对劲。”

  迟岛懒懒得打了呵欠,倦眼迷迷,顺势趴在桌上,“鬼知道,要不你再去问问?”

  “妈的你们又想套路我。”

  迟岛笑着合上眼,默不作声。

  运动会过后,热情随着一日冷过一日的天而抹去,秋风飘紧,南国秋日,干涩的冷渗入单薄的校服中,刮得人脸生疼。

  林星野拿着水杯,漫无目的地在长长的走廊里走着,脚步停停顿顿,行步走到了一面巨大的墙板之上,红色鲜艳的墙板上写着上一届理科生光荣榜。

  分数靠前的几名还有个人生活照和几句简单的自我介绍。

  林星野慢吞吞走到了第一名的位置上,目光深幽,手指触在了墙板上,却像是烫手一般缩了回来。

  ——q大。

  昨天老师让同学们写下报考大学的志愿意向,便利贴张扬,他只消看一眼祁砚的便收回了眼光,心里的沉闷愈重,以及猝不及防的茫然袭上了心头。

  原来重复的日子也在行径,流水一般日夜不停,奔流不止,所经过的今日会成为昨日,明日如约而至,将不起眼的昨日带走。

  夕散朝来,从来如此。

  安逸太久了,他才恍然想起来这样的日子也是有尽头的。

  那些日子里怦然的心动,会随着离别的距离消磨无声,会被成长的脚步踢到角落,最后一文不值。

  “星野。”

  林星野循声看过去,看到了老何站在了几步之外,他穿的保暖,黑色的呢绒大衣看上去暖烘烘的,还带上了一顶帽子防风。

  老何往这边走了过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对于上哪一所大学,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星野刚抬起手想要比划着什么,才想起了老何对手语也不是很懂。

  不过老何从口袋早有准备,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便签本和黑笔递给了他。

  林星野怔楞一下,双手接了过来,面上多了分郑重其事。

  这样的开场意味着老何要谈正事,上一次这么正式还是高三分班后第一次见老何,两人一个本子一只笔,足足聊了一个半钟。

  期间老何保持了极大的耐心,虽然多数是林星野保持沉默听着,但他还是一字一句认真同林星野谈心。

  也是那一回,林星野第一次卸下心防,开始谈及他不愿意提起的过去两年。

  刷刷几笔,字迹工整俊逸,林星野写下了想要考大学的名称——b大。

  b大是一所本地的大学,跨区坐地铁一个小时就到了。

  但是距离q大要跨越大半个中国,林星野不合时宜地想起。

  老何看过之后,沉默了几秒,“星野,凭你现在的成绩,上c大是没问题的。b大是一所中规中矩的学校,会限制你以后的发展。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们尽可能多考虑一下未来。”

  c大和q大在同一所城市,经济发达,交通便利,是排的上名号的学校。青川中学理科班历年的成绩前三十名都能上排名不错的学校。

  林星野捏着黑笔的手收紧了,笔壳的纹路印在掌心,摩擦着生疼,他犹然未觉。

  而后他轻描淡写地在纸上写下:“谢谢老师,但是我想好了。”

  只笔锋处泄露了他的几分不安。

  老何目光深邃,眼神依旧温和,问道:“是有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也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林星野下笔的同时却想到了高二那次,在大伯母家的家庭聚会。

  酒杯碰着酒杯,哐当作响,摇晃的灯光下每一张脸都如此模糊,在玻璃杯中扭曲着一张脸,吆喝声仿佛也被折弯,倒进咕咕的啤酒杯里,盛满的泡沫溢出,很快饮尽,又很快满杯。

  叔伯家的孩子嬉戏玩闹,吵吵嚷嚷,在客厅里来回奔跑,婶娘的低哄和斥骂在席间交织。

  残杯饮尽,酒气冲天,歪斜的人脸豪气冲天,称兄道弟,胳膊搭着胳膊,脸贴脸。

  “志孝……你儿子明年就……就要高考了,到时候不知道去哪里……”叔伯揽着轮椅上的满脸通红的林志孝,摇头晃脑地说,“你就一个儿子,还要抛下你们夫妻俩。照我说啊,膈~读什么大学,反正一个哑巴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也是浪费钱,不如就进我的厂子里。”

  男人大掌一拍在茶几上,震天响,“我让他做个经理,再……给他找个不嫌弃他的老婆。嘿嘿嘿,多好。”

  正在收拾桌上残羹冷炙的林星野听到这话浑身一凉,如坠冰窖,手脚僵在了原地,眼底的无措和茫然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脆弱。

  “不行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婆娘还惦记着让他读大学。”林志孝又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醉醺醺的脸昏昏然,“都想好了,他走不远的,这有个什么学校来着。”

  “b大。”叔伯笑着碰杯,“是这个吧。”

  “对对对,不远,到时候随时回来就好了。”林志孝拍了拍叔伯的大腿,不知拍了几下。

  “好好好,读完大学就来我的厂子工作,手下管着人呢!”

  “再说再说。”林志孝已有些神志不清,连酒杯都拿不稳了,黑黄色的皮肤上渗出细密的汗来。

  叔伯也醉的迷迷瞪瞪来,竟说起了胡话来,“要我说,你这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以后自己都顾不好,还怎么给你养老。要是星宇……痛痛痛,你干哈子。”

  二伯娘没好气地掐了一把二叔伯,“大伙都在呢,你瞎说什么呢?”

  “你少管我,死婆娘滚远点,带你的娃去,别来掺和爷们的事。”二叔伯在一家人面前被拂了面子很是不满,斗气红着脸咒骂。

  一直在带着小孙子的奶奶声音尖锐,“志林哪里说错了。当年星宇走丢后,我就说了,再生一个,再生一个,不听我说的。非要找,怎么多年了,找到了吗?现在搞得一家子残废。爹不是爹,娘不是娘,一个婆娘在外头跑,丢下爷们在家里,也不知是谁家的哩。”

  林星野手腕上的青筋暴起,泛白的指尖死死捏着瓷碗,满眼通红,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但人在屋檐下,他只能拼命压着自己,不让情绪外泄。

  唯一庆幸的是,他妈妈在外面跑长途,听不到这样扎人心肺的话。

  生完林星宇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星宇被拐走,为人母者,肝肠寸断,又经历了丈夫终生残疾的祸事,三年间竟苍老十余岁。

  头发花白,却还是咬着牙撑起整个家的生机。

  十一点了,林星野背着已经醉地不省人事的林志孝上楼,满头大汗地将人放在沙发上,再下楼去抬轮椅上来。

  一来一回就弄去半个小时,暑热难消,林星野卸力般跌坐在沙发里,坐了小半会就要起来去给林志孝收拾一下。

  林星野拿着热毛巾从厕所里出来,却楞在了原地。

  林孝志用前半个身躯拖着两条没有知觉的腿艰难地向前趴着,他的动作很慢很用力,醉红的脸皮憋住一口气,身子匍匐着,额上青筋暴起,突突直跳,用力的肌肉紧绷着,后面两条腿像是面条一样,被人随意拉扯着。

  空气中带着喝醉酒的呕吐物,混杂着尿味,水迹拖延,从林孝志的裤脚处往前拖着。

  一大滩的水迹在灯下反光,空气里令人窒息的味道在蔓延……

  像是记忆断片,

  “小野,不好意思爸爸来晚了。”

  林孝志蹲着和林星野平齐的高度笑着看他,笑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牛肉烧饼,晃在他面前,“别生气了,下次爸爸肯定会早点来。”

  林星野抿着唇,眼神里的落寞被抹去,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小手接过了牛肉烧饼,小口小口咬了起来。

  “走喽,我们回家啦。妈妈今天做了可乐鸡翅。”林志孝将林星野架在了肩膀上,“多吃点,以后肯定能长得比爸爸还要高。”

  ........

  回忆终止,他双眼通红。

  林星野僵楞在原地,垂眸的泪水湿润了眼睫,通红的眼眶再承载不下这苦痛,啪嗒的泪滴在了地上,他死命攥着拳头,哽在喉间的嘶哑和刺痛剐蹭着软肉,撕拉扯出大片的鲜血。

  他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想把林志孝扶起来,却被他甩开。

  他凭借着自己的力气一路爬到了沙发上,酒气里混杂着腥味,他死死咬着牙,深皱的脸上瞳孔瞪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星野一小步一小步跟着,在林志孝瘫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的时候上前去轻轻用湿毛巾擦着他热胀通红的脸。

  他的手被抓住,林志孝努力睁开眼睛看他,他低低说,“小野,爸爸再也站不起来了。”

  林星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听到他带着醉意迷离的眼神说,“你小时候,爸爸总喜欢把你举高,你放学的时候,我总是……来的很晚,你很听话,一个烧饼就哄好了。”

  “你……你就坐在我的肩上,我开着车去接你,你要开着窗傻傻地看向窗外。”

  “后来有了星宇,你牵着弟弟在路口等我,一个烧饼不够,要两个了……”

  林星野哽咽一下,继而颤着手继续去擦着他的脸,一点一点擦干净,从眉毛到微耸动的鼻梁,四十多岁满是皱纹的脸黑红,像烧红的炭火。

  “那时候,我只抱了星宇,你有没有怪过爸爸?”

  “啪嗒。”林星野没忍住的泪水滚烫在林志孝的手背上,他慌忙着用手背擦去,结果是越擦越多。

  “你那个时候长那么高了。”林志孝昏迷迷得醉眼顺着抬起的手臂看向了冷白的光,眨着眨着泪就掉下来。

  “你都长那么高了……”

  再后来其实林星野也记不太清了,模模糊糊的灯光里,他父亲醉倒不省人事,软塌塌的两条腿没有知觉,弯折在沙发上,瘦弱畸形的腿缩在空荡荡的裤管里。

  像是极其沉重又带着故作的轻松,林星野在纸上写下:我爸爸妈妈身体都不好,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得留在这里照顾他们。

  老何捏着本子的一角,看着林星野佯装的轻快,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

  那天李子松的事情发生时,得知请家长一事他是非常震惊的,他能看出来林星野不想谈太多关于他家里面的事情,从前谈心的时候也没有涉及过这个话题。

  后来知道了他父亲坐轮椅还要赶来学校的事情,老何更是愧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次跟张主任的交锋的来往。

  作为一个三四十年的老教师了,老何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从青春洋溢走到老年暮气,见过太多的学生,他总是劝他们该努力的时候多学学,这样未来有更多的选择。

  这几次的小测和月考,林星野的成绩定格徘徊不前,时而后退,时而前进几名,总归没有太大变动,若是换做别的老师,或许会认为是进入了瓶颈期,找到突破点就好。

  但老何老辣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了林星野背后真正的问题,他没有一个内在的动力去学,像是被整个班级的氛围推着走。他缺乏一种活力,一种在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为之努力的精神。进步退步好像对于他来说就是平常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他身上的倦气是藏在心底深处,隐秘而难以觉察。

  运动会刚过,班里同学的心都不静,加上李子松受处分转班事情的影响,整个班级看起来浮浮躁燥的,这种浮气反应在了小测上。

  所以老何才在班会课上鼓舞士气,请了上一届的学生回来分享经验,又让学生写下自己的志愿。

  看到林星野志愿的时候,老何有一种果然如此又不该如此的感慨,这才有了今日的对话。

  老何叹了口气,抬手放在了林星野的肩膀上,似是安慰也是劝导,“距离高考还有几个月,你可以再想想,很多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说。”

  林星野沉默地点了点头,不经意的目光又看到了墙上的光荣榜。

  明年这个时候,祁砚也会在这个榜上,他会是第一名,耀眼的名字熠熠生辉。

  很快了,他们终究要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