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别丢下我自己。”
昔瑶直接吓傻了,她使劲想把手从顾洵掌中抽出,却被他握的更紧,根本动不了。
“大人,你醒醒啊,我是昔尧。”
顾洵这才回过神来,他用力眨眨眼,眼神环顾左右,又落在眼前的昔瑶身上,这才算彻底醒了。
“我做梦了?”
“嗯。”昔瑶点点头,“大人,你可以松开手了吗?”
顾洵一愣,低头发现昔瑶的手正被他牢牢握着。
“冒犯了!”
顾洵立刻松开紧握的手掌,身体向后倾了倾。
“刚才做梦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夜深了,我扶你回屋休息吧。”
顾洵这一起身,忽然发觉脖子与腰好痛。
弯身把被顾洵掉在地上的薄被捡起,昔瑶简单扑了扑上面粘上的落灰,叠好放在一旁。
取过挂在门口的灯笼,昔瑶一手执灯,一手扶着顾洵出了小食堂,送他回知县宅去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衙役们早饭都吃完了,昔瑶依旧没看到顾洵的身影。
正犹豫着要不要留饭时,昔瑶就看见换了一身普通长衫的顾洵,出现在小食堂的门口。
“大人,来吃早饭呀?”
正坐在餐桌对着门口位置吃饭的陈思,主动向顾洵打招呼。
顾洵轻嗯一声,低头迈过门槛进入食堂,正巧碰到走过来给他送粥的昔瑶。
二人眼神交汇,昔瑶倒是没什么,顾洵却面色讪讪地随手拉了个座位就坐下了。
赶巧就坐在陈思对面,顾洵抬眼就看到他正双手合抱着一个绿色菜叶包裹着的东西,大口地啃着。
感受到前方投来的目光,陈思也抬起头,发现顾洵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陈思油光红润的嘴巴与鼓鼓的腮帮子,让顾洵生出一种好笑又悲凉的感觉。
“陈主簿,我们已经穷到要吃菜叶充饥了吗?”
看你吃的还挺香。
“大人,县衙确实不充裕。”
陈思快速嚼了几口咽下,腾出嘴巴,“但阿尧做的东北大饭包,连菜叶子都好吃!”
说完陈思指向灶台旁的桌子,又说,“大人快去选菜,赶紧也来一个。”
刚刚进门时,看到昔瑶,顾洵还有尴尬,但饭还是要吃的,既然陈思给出了台阶,他便有了理由起身。
“大人,你的手臂好些了吗?”
“嗯,石郎中的金针高明,这一夜过去已经不疼了。”
分明昨晚回来就不疼了,顾洵既然装飞了,就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让自己顺利落地。
看到桌上摆着许多盆盆碗碗的,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菜和酱,顾洵顿时起了好奇心。
“这个怎么吃?”
“包起来吃。”
昔瑶已经取过一片新鲜的大菜叶子,铺在砧板上,又端起一个空盆。
“大人想选什么菜?”
看到顾洵犹豫,昔瑶连忙介绍起来。
“这盆里是鸡蛋酱,旁边碗里是土豆泥,再往这是蒸茄子、香卤剔骨肉、油炸花生米、咸蛋黄、香葱、芫荽和辣椒酱。蒸米饭打底,大人想吃什么就放什么。”
昨晚给斑斑洗完澡,顾洵还睡着,昔瑶趁机在大地锅里加上水,铁篦上蒸了土豆、茄子与一大盆米饭。
蒸好后,这些食材在大地锅里原封不动地用带着余温的炉灰煨了一宿。
早晨,昔瑶现炸了鸡蛋酱与花生米,再打开大地锅盖子,里面依然热气腾腾,而且比刚蒸好时更加软糯无比。
这一盆又一盆的各色食物,让顾洵看的有些眼花缭乱。
“怎么好吃怎么做吧,我是一个不挑的人。”
“那就都来点尝尝!”
昔瑶说话的功夫已经用大勺子挨个食材往空盆里舀了。
糯叽叽的米饭,配上软烂的土豆泥和茄子,加上碎碎的剔骨肉和一大勺花生米,还有咸蛋黄,最后用鸡蛋酱盖顶,撒上葱花、芫荽,淋上辣椒油。
举起勺子开拌!
先把咸蛋黄捣碎,接着将所有食材快速搅拌至融合,顾洵的眼睛已经用不过来了,作为北方人,吃米饭的时候不多,这样的吃法更是头一次见。
昔瑶最喜欢拌饭的过程,铲碎一切,用鸡蛋酱与土豆泥把所有食材粘合在一起,最后搅成一个大饭团,倒在大菜叶上,很有成就感。
顾洵看着昔瑶纤细白嫩的手指在巨大的菜叶上飞舞,不禁又回想起昨晚。
这双手的大小正好被握在顾洵的手心里,丝毫没有男人的粗糙,全是软软的细腻手感。
那一瞬间,顾洵甚至感觉这应该是一双女人的手才对。
这一走神,顾洵没看清怎么包的,一个硕大的大饭包已经被麻利地包好,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个叫大包饭?”
刚才陈思嘴里含含混混的,顾洵都没听清这个早饭到底叫什么。
“东北大饭包。”
昔瑶咬字清晰地纠正。
这个如人小臂般粗细的大饭包,所有食材被菜叶包着融为一体。
顾洵一口咬下去,软糯与酥脆在齿尖碰撞。
米饭混着土豆泥和咸蛋黄,轻轻一抿便化了。
油炸过的花生米香香脆脆,老汤卤过的剔骨肉软烂咸香。
新鲜菜叶吃起来声音嘎吱嘎吱的,解腻爽口又带感。
“是不是嗷嗷好吃?”
陈思吃完一个大饭包,凑过来打听顾洵的感受。
同样是抱着硕大的饭包,顾洵吃像比陈思要文雅许多。
“嗷嗷?”
“就是好吃的嗷嗷叫的意思。”
顾洵撇了撇嘴角,那天刚被陈思科普了“炫”,今天又来了个“嗷嗷”。
“又是昔尧教的?”
“那是,阿尧说了,吃饭除了能饱肚,更重要的是还能带来快乐。”
陈思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又凑到顾洵身边。
“大人,咱县衙现在如此艰难,刚来的时候,我也是日夜寝食难安,但是,自从阿尧到了小食堂,不仅吃得也比原来好了,大家也都快乐了许多。”
说完,陈思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裂出一个钝角,冲着顾洵比了个心。
“自己开心时,对着别人比个心,可以传递快乐!把我的开心传递给大人,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啦。”
陈思与顾洵同岁,从昔瑶那里接受新鲜事物,却比顾洵快得多。
“陈主簿不如今日就搬到小食堂办公,我看你给昔尧打下手正合适。”
一口一个阿尧说的亲热,陈思刚比划的这个什么心,肯定也是昔瑶教的。
“嘿嘿,我更适合给大人打下手。”
陈思发觉顾洵口气不对,边说边往门口的位置撤,这句话刚说完一溜烟地就没影了。
陈思一走,整个小食堂只剩下昔瑶与正在吃饭的顾洵,二人各忙各的,谁也没有说话。
静默了半柱香的时间,吃完大饭包的顾洵决定打破沉默,他起身走到昔瑶面前,就要开口说话。
“阿尧,辣椒酱还有吗?”
顾洵一愣,这不是他发出的声音。
昔瑶抬头看到周成急急火火地跑了进来。
“还有一些,哎,你不是刚吃完大饭包嘛,怎么还要?”
“咳咳,不是我要。”
周成从沥水筐里拿了一只刚洗干净的瓷碗,走到水缸旁,舀了瓢水倒入碗中,咕咚咕咚一口喝下,润润嗓子这才回答正题。
“是我媳妇想吃,前天你不是给了我点辣椒酱带回家了嘛,我媳妇一尝,就迷上这麻辣鲜香的味道了。”
“这不,从前天开始,顿顿吃,不吃饭也要舀一勺辣椒酱喂嘴里,今早发现吃完了,没等我中午回家,就跑到衙门来,非得让我跟你多买点,否则就不吃饭!”
昔瑶愣住,这还能做买卖?但做饭的本钱是县衙给的,就算卖,她也不能收钱啊。
这事得请示请示顾洵,昔瑶转头看向身旁的顾洵。
“大人,辣椒酱能卖吗?”
“这……”顾洵脑子转的飞快,“想卖也行,但周成是自己人,他媳妇想吃,你多给点就是了,要什么钱。”
“哈哈,”周成面相顾昔二人拱手,“可以收点,不然我也不好意思多要。”
“顾大人都发话了,”昔瑶直接把桌子上的小半罐辣椒酱递给了周成,“周大哥先拿这些给周大嫂送过去,别让人等急了。”
周成连忙笑着道谢,接过辣椒酱赶紧回衙门口向媳妇交差。
这时,小食堂又恢复了安静,昔瑶低头收拾起桌上的盆盆碗碗,忽然,她想起来顾洵还在旁边呢。
昨晚的梦里,最期盼见到的三皇子,转过身来,竟然是昔瑶的样子。
顾洵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最想见到的人梦成了昔瑶的样子。
大概因为昨晚救了昔瑶,又上树替她救猫,又是被她搀扶着看医,又是被她贴心地吹凉热面喂进嘴里,似乎昔瑶还在他睡着时为他盖了薄被……
这一幕幕又重现在顾洵的眼前,挥之不去,拂之不开。
“大人,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没什……哦,这个东北大饭包与昨晚的东北砂锅面,是什么关系?”
“关系?”昔瑶没明白,“它俩没有关系呀,一个是饭团,一个是面。”
“都叫东北?”
糟糕,昔瑶忘了改名了!
可这“东北”该怎么向顾洵解释呢,无论说黑吉辽还是说东三省,都不合适。
这下昔瑶可真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