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吴虞吗？”
季屿川直视着桑恬的眼睛。
她的目光笔挺，单刀直入。
眸色雪亮得像一面镜子，映得任何隐言都无处遁形。
桑璟感受到了这片刻沉默里的剑拔弩张。
从他的方向，正好能看见季屿川紧抿的薄唇。
冷峻的眉宇压得很低。
他心跟着突突跳，开口打破沉默：
“我擦，你俩认识啊！”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真是缘分到了躲都躲不了。”
他的声音热闹，却半分气氛都没活跃起来。
两个对视而立的人目光没有丝毫偏移。
如果季屿川喉咙里溢出的不轻不重的一声“嗯”，他都要以为他和这俩人之间有一条透明的隔离带。
桑璟见状不对，噤了声。
桑恬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季屿川。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擅长说谎。
不然为什么会在直视她眼睛的时候，拳心紧握。
季屿川想起那晚溶溶月色下，杨廷霁近乎恳求的那句，“不要告诉她。”
那时他还自嘲地想。
退一万步，就算他想说，哪来的机会。
天意果然弄人。
桑恬看见眼前男生视线垂落，似乎在思考。
片刻之后，冷白的脖颈上喉结克制的滚了下。
他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我...”
“嗡——”
后面的话还没说全。
就被桑恬的电话铃声打断。
房间平静。
尖锐的来电声像横亘在空气中的冷刃。
桑恬秀眉微蹙，看清联系人后，接起电话：
“歆歆。”
“你在干嘛，我给你发微信你没回。”
唐歆声音里含着焦急。
桑恬扫了眼面前长身玉立的男人。
“有点事情，怎么了？”
“就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但是如果是误会那当然更好。”
“什么啊？”桑恬没听懂。
电话那头，唐歆欲言又止，纠结了两秒，还是一鼓作气道：
“杨廷霁被人发网上然后火了，好像是他们一个女同事。”
“我微信发你了，你自己看。”
桑恬眉心微蹙。
点开唐歆发来的小红薯链接。
发布时间是一个小时前，但已经有了几万的点赞。
标题平平无奇，“趁热快发。”
爆火的原因是配图内容。
灯光昏暗，烛火摇曳。
被众人拥簇的中间，摆着小熊蛋糕。
英俊的男生双手合十，应该是许完愿刚睁眼。
唇角笑意未散，和对面的女生遥遥相望。
目光温柔似水。
女生马尾高扎，只露出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但是通红的耳尖，出卖了她的心动和羞赧。
周围人的目光都凝在他们身上。
看好戏和起哄，像是为男女主心意相通喝彩的观众。
多浪漫的画面啊。
如果故事里的男主角不是她男朋友的话。
指尖向下滑，越来越多的东西映入眼帘。
配文的最后一句
——“心理学上讲，笑的时候会第一个看喜欢的人。”
虽然看不清女主角全貌。
但那半张侧脸和纤薄肩膀将自带几分柔美的氛围感。
评论区不少人被击中，纷纷磕起了cp。
“美女姐姐就应该配帅哥。”
“是办公室恋情吗，蹲个后续。”
“看久了美女配丑男，谢谢博主这篇帮我洗眼睛。”
发贴的人没有回复任何一条留言。
不过第三方的印证才更有信服力。
最高赞的一条评论来自一个自称是博主同事的京川ip：
“见证爱情！和老板99哦！真的是太般配了！”
底下跟的留言翻不到底。
“磕晕了。”
“恋爱还得是看别人谈。”
“半小时了，后续呢。”
唐歆的消息弹出来
——“恬恬，你也别太上心。搞不好是有女同事单相思，网友嗅到一点苗头就跟风，你问问杨廷霁到底怎么回事。”
——“没准是误会。”
误会？
桑恬指节绷出玉色。
对视可以解释，模棱两可的文案可以解释。
那这个呢，怎么解释？
桑恬视线凝在女生头上一抹深蓝上。
指尖冰凉。
她绑在杨廷霁手腕上宣布主权的皮筋，现在扎在另外一个女生头发上。
多么讽刺。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默。
桑璟眼看着桑恬的脸一丝丝褪去血色。
却半句话都不敢说。
她攥着手机的指端都泛白。
像是雪崩前山顶吹来冷冽的风。
桑恬拨通了杨廷霁的电话。
-
电话铃响的那几分钟，乐园里烟花绽放。
巨大的绚烂铺满天际，像妖艳花海。
所有人都跑到阳台观赏。
没人注意到桌面上震动到快要滑落的手机。
杨廷霁扶着栏杆，仰头望着烟花。
数日加班加点的劳动成果近在咫尺。
杨廷霁心底多少有些感动。
他被拥簇着喝了不少酒。
不知道谁透露了他的生日。
原本项目落地的庆功团建开到一半，忽然推进来一个蛋糕。
现在他头脑都有些发晕。
漫天绚烂的间隙，他听见身旁一声轻微抽泣。
他身旁抱着肩膀的女生，宛若一簇菟丝花。
吴虞掉眼泪了。
杨廷霁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印象里，吴虞虽然看着柔弱，却很少落泪。
觉得委屈难过最多也只是撅嘴，红眼圈。
哭得这么凶的时候屈指可数。
能记得起的只有她父亲出事和同他分手。
杨廷霁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正巧吴虞仰起脖颈，对上他犹豫的目光。
火树银花倒映在她眼底。
吴虞今天扎了马尾，鬓角几缕碎发垂落。
恍惚之间，还是高中时候那个小女孩。
可能是酒精作用，杨廷霁没有避开她的目光，甚至鬼使神差地抬手，帮她抹掉眼角的浅浅水痕。
得到回应，吴虞张口，嗓音单薄颤抖，像是冻在冬日果蔬上一敲就碎的冰。
“阿霁，我这些年过得不好。”
她说完，眼泪更凶，垂落的手指无处安放，最后轻轻拽住了男人衣服一角。
好似抓住了全部依靠。
-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机械电子音熄了最后一声。
桑恬的心跟着下沉。
“老姐。”桑璟试探着出声。
桑恬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即转向季屿川，极淡的笑了一下。
那笑的含义太过不明。
像是对自己的嘲讽，对爱人的质疑，或是看见嗅见了呛鼻的烟雾，却要用理智压制，劝服自己无论如何看见火苗再说。
抑或是骄傲作祟，让她抖落出满身的尖刺。
“季屿川。”桑恬声线淡淡。
“能帮我一个忙吗？”
-
杨廷霁拉开阳台门进屋的时候，听见了正在嗡鸣的电话铃声。
身旁柑橘青草味的香水未散。
他看清来电人的姓名的那一刻，心底莫名慌张了下。
不过只是瞬息，他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从醉意里稍缓。
“喂，屿川。”
“嗯。”低哑的声线顺着通话传来，更加磁沉。“你在哪？”
杨廷霁分辨不清他的情绪和意图，如实道：
“在外面团建。”
“在哪团建？”
“乐园。”
杨氏的乐园是一个小型城堡式建筑群。
里面自带酒店，保证游客餐饮和游玩一条龙。
“有事找我？”
杨廷霁扯了扯领带，脖子拧动两下，想从燥热中松口气出来。
“没事。”末了，季屿川补充了句关心。
“早点回来。”
杨廷霁默认他说的是宿舍，笑着道：
“知道了。”
电话挂断。
季屿川对上桑恬探究的眼神，平缓道：
“在乐园，听着是喝了点酒。”
桑恬抱臂靠着门，笑意里讽刺更盛：
“为什么你打电话他就接呢？”
季屿川没应声。视线追随着她，穿外套，换鞋，拿手机。
“姐，你干嘛去？”
桑璟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桑恬瞟他一眼：“大人的事你少管。”
外面夜色涌上，浓沉得几近黑夜。
季屿川站直身体，黑色风衣搭在手臂上，缓声道：“我跟你一起。”
桑恬脚步微凝，回身看他。
季屿川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声音和眸色一样清淡：“正好我回学校。”
桑恬扭头开门。算作是默许了。
夜深别墅区不好打车，桑家有专用的司机。事实上，从秦玉出事之后，桑骏毅再也不摸车，也不许姐弟俩碰车。
开车的陈师傅已经跟了他十几年。
桑恬淡声和陈师傅打完招呼，钻进了后座。
陈师傅后知后觉的看清桑恬身后的俊挺身影。
男生白衬衫黑裤，纯色勾勒出他宽阔肩膀，划开和黑夜的界限。
还未看清脸，便觉得清隽。
“您好。”
季屿川同他打完招呼，也上了车。
留下陈师傅一个人愣在月色下。
觉得这小伙子一定在哪见过，却无论如何都抓不见思绪。
-
杨廷霁挂断电话，才看见手机上数个桑恬的未接来电。
刚要回拨过去，未读的微信消息跃入眼帘。
一个转发来的小红薯链接。
和一句简短的话。
——“要么和我解释清楚，要么分手。”
杨廷霁眸光定在「分手」两个字上，耳边嗡嗡作响。
他晃了下脖子，确定自己没有因为醉酒而看错。
然后手指僵硬地点开桑恬分享过来的链接。
照片和文案一齐跃入眼帘。
杨廷霁一时间呼吸停滞，浑身血液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