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谢谢护士。”
一直到童塔塔被推进病房里，童方台才觉得自己缓了过来。
看到儿子住得可以说得上豪华的病房，转头又对着林美临一阵道谢。
“童爸爸别这么说，孩子毕竟是为了给美淑输血才这样，是我们该道谢才对。”
林美临觉得有些歉疚，时间不早，便叫着所有人一起去简单吃了个晚饭，随后便亲自回家煲汤去了。
只是她那汤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童塔塔到夜里也没有醒过来。
无奈，童方台只好留下陪床。
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中午，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动了几个小时手术的林美淑都醒了，童塔塔还没有醒。
童方台担心，叫了几次医生护士来查看，都说没有事，等他自己缓过来。
“啧，这怎么还不醒。”童方台看着睡得死沉的儿子，担心地嘟囔。
“时间好像是有点长了，他小姨都醒了。”
林美临也是一脸纳闷，眼看着新煲得汤又凉了，只好赶紧让童父吃掉，搞得一连吃了几顿的童方台很是不好意思。
“哎呀一碗汤有啥不好意思的。”林美临摆手。
直到下午，系临城放学后来到医院，童塔塔仍旧没有醒。
“哥哥，”里城趴在童塔塔脸上看来看去，“他不会是死掉了吧？”
“呸呸呸，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美临拍了里城一把，将他赶到旁边。
“多亏了人家，你小姨母子俩才能平安无事，要是人家醒了，可不能乱说话。”
“知道咯。”里城撇嘴。
“话说，都这么长时间了，这孩子咋还没醒，怪让人担心的。”
林美临说着，将桌上新煲的汤放进保温箱。
听到母亲的话，站在床边的系临城转过头，朝病床看去。
想起昏迷前这家伙回忆往事时，那种仿佛沉入某种幻境之中的神情，游离地连扎针拔针都没感觉到，搞不好昏迷这么久，是又沉浸到某种不可知的幻境中去了。
他不禁蹙眉，凝神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某人“安详”的面孔。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喂，你要不要醒一下。”
林美临闻声转头，满脸紧张地走过去，“老大你干啥！”说着将他拉到旁边，“医生说了让他自己醒，你不要叫啊。”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你看他哪像有事的样子，搞不好都要打呼了。”
“什么打呼！”
听闻此话，里城好奇地踱到床边，趴下耳朵，一副在认真倾听呼噜的模样。
“老三你又要干什——”
“上……厕所……”
林美临话还没说完，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正好传进了里城的耳朵里，“哇，吓我一跳！”
“什么？”林美临赶紧走到床边，“他刚才说了什么？”
系临城整了下被老妈扯歪的衣服，看向病床。
只见床上的人仍旧闭着眼，像在做梦一样呢喃自语。
“上厕所……”说着突然皱起眉头，伸手朝四处摸索，看上去有些着急的样子。
“妈妈，他说要上厕所。”里城靠得近，最先听清。
“上厕所？”林美临有些为难，上厕所这种隐私事情，还是家人帮忙比较好，可是现在童爸爸不在。
系临城眉眼一转，朝床上的人说：“睁开眼，自己起来去上。”
“老大！”
林美临刚要责怪，床上的人不知是不是被这话影响，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里城说道。
没错，确实醒了，只是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不动也不说话，甚至连眼皮都不眨。
“塔塔，你感觉怎么样？”林美临一脸担心地上前。
或许是旁边人的声音有影响，童塔塔的眼珠子终于开始转动。
他寻着声源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由于靠得太近，眼睛和鼻子都融在了一起。
“啊！！！”
“啊！”突然的尖叫吓到了最近的里城，后者忍不住朝他吼，“你干吗叫那么大声！”
“臭小子你小点声！”林美临呵斥，将他拉开床边，免得再冲人大吼大叫。
随即转过头，轻声对床上的人说，“塔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阿姨，系临城的妈妈，你昏迷了挺长时间了，刚醒过来难免有点不适应，不要害怕，慢慢适应哈。”
系临城……这是童塔塔唯一能捕捉到的字眼，他转头看向靠近的林美临，记忆开始在脑海中翻滚。
噢，对了，系临城的妈妈，他们在手术室门口认识的，手术……
童塔塔眉头一皱，抬手撑着床，试图爬起来。
林美临赶紧搭了把手，将他从枕头上扶起来，“老大，帮忙把床头摇起来。”
闻声，系临城慢悠悠地挪到床尾，将床头摇到了合适的位置。
“是不是感觉头晕，眼还有点发花？”
见他不停眨眼摇头，林美临赶紧帮他揉起太阳穴，“没关系，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你失血过多，加上昏睡了这么久没有吃东西，会有些低血糖，你先缓缓，我给你弄汤喝。”
说着，转身走向桌边盛汤。
失去支撑的童塔塔往床头靠去，只觉得眼前一片扭曲，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不停旋转。耳际似乎有人说话，他循声望去，却无法聚焦那身影的动作。
屋里好像不止一个人，正对面有个高大的身影，看不真切，但隐隐有些熟悉。
正端详着，那身影朝旁侧挪动，随即缩小不再动弹，像是在某处坐了下来。
童塔塔用力眨眼，感觉那身影在视野里，慢慢变得清晰。
嗯？系临城？！
霎时间许多画面从眼前划过，老银杏树，广播室，食堂逃命，篮球，西红柿，车祸，求饶，抽血……
所有记忆伴着感官的回归涌上来，紧张、沮丧、癫狂、懊恼、心慌、恐惧、一片茫茫……
最后全部汇集于不远处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庞之上。
悬挺的鼻梁，轻阖的双唇，总是蕴藏着无数遥远未知的双眸，轻轻一个瞥，便能让他无限沉溺，不愿自拔……
“喂！”
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突然放大在眼前，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击碎。
童塔塔猛地向后一缩，被吓了一大跳。
凝神细看，这家伙不就是之前在手术室门口嘲笑过他的小屁孩吗，似乎是系临城的弟弟。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哥，表情怪怪的？”
里城小大人般蹙眉凝视，双眸满是探究地盯着童塔塔。
这问话让童塔塔迷蒙的心绪霎时清醒，没来由地一慌。
“什么……”嗓子因之前哭嚎加长时间没喝过水，而干涩发哑。
林美丽闻声，赶紧将汤放在床头，去倒了杯水，“来，喝点水润润嗓子。”
童塔塔下意识想接，但手在伸出去的瞬间又缩了回来，“厕所……”
说着他掀开了被子，看到身上不知何时被换得病号服时愣了下，但也顾不了那么多，翻身就要下床，被林美临拦住，“等等地上凉，这有一次性拖鞋。”
她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一捆崭新的拖鞋，抽出一双放到他脚下。
“谢谢谢谢……”
童塔塔哑着嗓子道谢，忙不迭地趿拉上就走，结果左脚踩右脚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右脚的拖鞋却被甩出去老远。
“哈哈哈，”里城忍不住嘲笑，“你好尿急啊！”
童塔塔突然有点痛恨视野变得如此清明，否则也就不会看到，沙发旁系临城默默伸腿将脚边拖鞋踢过来的动作，和那一脸无语的表情。
“要不然阿姨扶你过去吧。”林美临上前来。
怎么能让系临城的妈妈扶自己上厕所，童塔塔红着脸摇头，赶紧将被踢过来的拖鞋穿上，奔向厕所。
.
“嘭。”
一进厕所立马将门关上，童塔塔靠在门上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还是没有缓过那股尴尬与慌张。
然而脐下传来憋痛，膀胱正在剧烈地抗议，童塔塔拧着眉头赶紧迈向马桶。
这么紧急的时刻，马桶盖子竟然盖着，真的很丧良心啊。
只是没想到还有更丧良心的——他打不开！
掰着盖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闸门差点失控前他赶紧收手，盯着那马桶龇牙咧嘴，什么垃圾，打都打不开！
童塔塔转头寻摸工具，这才发现这医院卫生间的装潢，四处都充斥着一股逼格很高的气息。还有方才的病房，虽然没来得及细看，但似乎也是这般格调。
他立时转过头，对着那马桶张牙舞爪，什么高级货，打都打不开，垃圾！
想转身出去找林阿姨问问，但想到外面还有系临城和那个小屁孩，又转了回来。
眼看“河口”就要决堤，他顾不了那么多，寻摸了一圈，看到洗手池，心中一动……
然而就在此时，那小屁孩和系临城说话的声音隐隐从外面传来。
虽然他们看不见，但还是很尴尬啊！
童塔塔扬天无声崩溃，只能再次扑向马桶，像“电视不好捶两拳”那般一顿敲打，最终不知敲到了那里，盖子猛地掀开，一股温热的水流霎时涌出，四处喷溅，甚至还滋到了他脸上。
“啊！”
童塔塔一蹦三跳地逃离，躲在马桶最远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直到那水流停下来。
.
里城见人进去后，悄悄走到沙发旁，趴在大哥耳边，眼瞅着洗手间，“哥哥我跟你说，一定要离那个人远点。”
“什么？”系临城低头看手机，没明白他的意思。
里城朝洗手间抬下巴，“就是厕所里的那个呆子。”
“他怎么了？”
“他的眼神有点痴呆，还有点奇怪，”里城双眼一眯，婴儿肥的脸上满是严肃，“我看他八成有什么坏心眼，所以我们最好还是离远点，妈妈不是说要离奇怪的人远一点吗。”
系临城被他弟的语气给逗笑了，不禁朝洗手间瞥去。
一时不知该说是他弟太聪明，还是某人“单蠢”到一眼就能被看穿。
虽然猜得不准确，但回想那一出出闹剧，似乎也没冤枉某人，嗯，确实是心怀不轨。
他抬手揉了一把里城的脑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