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一行人走到门口，李源早等着了。
他垂头丧气，眉毛嘴巴掉下去，就差没贴到地上。
见他们出来，李源健步如飞，冲到楚洛面前，脑袋往前一送，上半身压下去，身体折成漂亮的九十度。
“洛儿对不起，我不该信口雌黄，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犯浑了，你肯原谅我吗？”
视线落在这人身上，楚洛不开口。
李源那张人模狗样的脸，慢慢变成猪肝色。
好几分钟，楚洛没任何动静。
李源的身体有点撑不住了，肉眼可见地晃动。
楚洛没走，也不说话。
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洛儿，我听说了刚才的事。这蠢东西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会说出那种胡话。真是太对不住了，要打要罚，你只管动手。”李速万分抱歉。
这个人比李源讲理多了，楚洛神色严肃：“他向我道歉之前，应该先向付先生赔不是。付先生没得罪谁，他用最恶毒的语言，肆意攻击付先生。这是李家的教养吗？”
“洛儿，李家不可能教出这种蠢东西。”
李速转头厉声呵斥弟弟：“阿源，以后再说那种混账话，就别进李家的门，还不向付先生道歉？”
李源别的不说，滑跪的速度很快。为了求得原谅，骂自己和骂别人一样狠。
他这样做，无非是害怕楚家。
楚洛不想浪费时间。
付与也对李源冷漠以待，眼神都没给一个。
随便敷衍几句，楚洛就和付与离开了。
上了车，杨夏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得以发泄：“洛哥，这狗东西竟然在背后骂你，给他脸了。他一个私生子……”
“夏夏。”楚洛轻声打断他的话。
杨夏立刻捂住嘴，不再嚼舌根。
正巧有电话打进来。
杨夏缓缓心情，拿出手机看一眼，递给楚洛：“陆总打来的。”
楚洛伸手接通电话，没来得及开口，陆渊直接请他去free。
*
西城区酒吧一条街。
流霞河两岸人声鼎沸，音乐和人声此起彼伏，灯火辉煌。光影倒映在河里，影影绰绰，繁华璀璨。
下班后，燕城的年轻人大多喜欢在酒吧放松。
这里每天都热闹非凡。
free的停车场，楚洛戴好口罩，扣上棒球帽，和车上三人道别。
“洛哥，今晚我姐在家照顾猫猫，我和你一起去吧。酒吧人多，不安全。”杨夏先下去给他开门。
楚洛点点头，下了车。
他们刚转身，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杨夏嘴快，先开了口：“阿驰，付先生也去？”
“请了与哥。”陈驰点点手机。
付先生和酒吧，格格不入啊。他走进去，别把客人给吓跑了。
杨夏的吐槽就要说出口，又怕付与眼神杀。
瞧见那冰块似的脸，杨夏开始眼观鼻鼻观心，那点想法彻底埋了。
见陈驰不下车，楚洛问：“陈助理，你不去吗？”
“前辈，我在这照顾可可。”陈驰笑笑。
几人邀请他一起。
不知怎么的，无论他们怎么说，陈驰都不下车。
他们不好勉强。
三人乘电梯来到酒吧大厅。
这会儿还早，灯光开得很足。
一进门，付与立刻挡在楚洛面前：“有狗仔。”
“开心玩就行了，不用管他们。”楚洛绕过他往前面走。
付与跟在他们身后，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楚洛笑笑，拿出手机看一眼，陆渊发来了地址。
一向喜欢私密空间的发小，竟然在卡座。
除了那个男人，别人不会来凑这种热闹。
楚洛环顾一周。
秦佑的满头银发，在变幻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端一杯鸡尾酒，靠在吧台，腰扭成s形，搔首弄姿，向旁边的普男大献殷勤。
满面春风的模样，似乎真的为眼前之人倾倒。
走到陆渊身边，楚洛小声问：“秦佑今天受刺激了？居然荤素不忌。”
“又相亲失败了。上午两个，下午三个，都没成。”陆渊笑道，“你猜他惦记上谁了？”
楚洛小声猜测：“陈驰？”
“还是你了解他。”陆渊挑挑眉，“让我叫小与一起来，就是为了陈驰。”
目光转向付与和杨夏，陆渊疑惑地问：“陈驰没来？”
“估计猜到了，躲车上呢。”楚洛摊摊手。
陆渊：“谁叫他喜欢做戏，现在怕是要吃苦头了。”
说起做戏，楚洛扫一眼付与。
这个人怀着目的接近他，偏又做些让他在意的事。虚虚实实，连他都有点看不透了。
楚洛收回目光，挨着陆渊坐下来。
射灯扫向他，哪怕全副武装，也掩盖不了高贵的气质。
这不，刚坐下，没来得及要酒，七八个人上前邀他共饮。
先前照顾付与的心情，他没空想这些弯弯绕绕，现在闲下来，剧情和现实就交替占据脑子。
烦人得很。
后面那些献殷勤的人，变得十分讨人嫌。
楚洛单手撑脸，给陆渊使个眼色：“笨蛋渊渊，好吵。”
陆渊起身，三两句把人打发了。
回到座位上，陆渊推一杯日落给他。
楚洛一点兴趣都没有，坐在旁边，心情欠佳。
“为昨天的事烦心吗？”陆渊关心道，“难道，传言是真的？”
“说你笨你还真笨。”楚洛撇撇嘴，余光又看向付与。
这个人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玩手机。前面既没有酒，也没有饮料，只放一杯白开水。
各种颜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五彩斑斓，热情如火，都敌不过那通身的冷意。
楚洛捂住嘴，靠近陆渊，低声说：“真跟他谈恋爱，我不得被冻死？”
陆渊没忍住，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我们被传谣言，你不想办法澄清，还跟着吃瓜，有没有一点当老板的样？”楚洛嗔怪道。
陆渊坐端正，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点头：“为了完美澄清，你得告诉我昨晚的具体情况。”
楚洛随口给陆渊说了昨晚的事。
谣言的真实性，传播者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楚洛从不在意别人传播谣言，更无所谓传播者是谁。
楚洛只是疑惑，李源骂他，付与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又不在，付与演给谁看呢？
跟着他的视线看去，陆渊不由愣住：“洛儿，你怀疑是小与传的？”
楚洛摇头否认。
陆渊哪知道他在想什么，思绪转一圈，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楚洛被圈里誉为“奖项收割机”，虽然新戏的角色出乎意料，但还是很多人猜测他会拿奖。
国内三大有含金量的电视剧奖，会考察演员的德行。
所谓“德艺双馨”，如果德行不过关，就算业务能力强，也拿不下视帝。
不希望楚洛拿大满贯的人，本就有过造谣前科，这次，说不定也有关联。
陆渊拍拍楚洛的肩：“你先喝着，我去问问小与。”
“有什么可问的，他连谣言都不知道。”楚洛摘下口罩，端起鸡尾酒小抿一口。
陆渊还是起身去找小舅子。
楚洛舔舔唇，继续喝酒。
“哟，哪来这么漂亮的高中生？”
骚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一听就是秦佑。
他端起酒杯，朝楚洛扬了扬，一口干。
不怪秦佑调侃，楚洛戴顶棒球帽，乍一看，还真像青涩的高中生。
楚洛不理人，秦佑不皮了，坐到他旁边，问道：“不是说然然今晚回燕城吗？怎么没一起过来？”
楚洛：“他还有点事要处理，晚点回。”
秦佑要了几杯酒，瞥见陆渊坐在付与旁边，笑道：“洛儿，来潇洒还带上付与，也太腻歪了。”
假装不知道是他邀请付与来的，楚洛跟着喝了两杯，有点上头。
楚洛状似随意地问：“你跟人做戏，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维护他吗？”
“做戏是为了让他知道，私底下维护他又看不见，我图什么？”秦佑笑道。
楚洛娇声哼：“难怪你从不维护我，还帮人传播谣言。”
“小祖宗，我以为在说对你图谋不轨的人呢，感情是在骂我。”秦佑哭笑不得，“你一向洁身自好，昨天那种和人拉小手的事，不会和毫不相干的人做。所以我断定，你们在谈。我有理有据，怎么会是谣言？”
楚洛掀掀眼皮：“给我点一杯玛格丽特吧。”
“得，感谢影帝大人赏脸。”秦佑按照要求做了。
酒上来，楚洛没喝，反而给秦佑点一杯伏特加。
秦佑一脸迷糊：“？”
“礼尚往来。”楚洛呼出一股淡淡的酒味儿，“跟你昨天看到的画面，一个意思。”
秦佑呆愣地眨着眼：“我真是大错特错了。洛儿，我再给你来几杯赔罪？”
陆渊回来，正巧听到秦佑劝楚洛喝酒，立即制止他：“洛儿的酒量你还不知道？一边去，别添乱。”
“陆小渊，少对我和洛儿指手画脚，别以为我不敢骂你。”秦佑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声，往旁边挪了挪。
陆渊懒得搭理他，问道：“你们昨晚是不是碰到李源了？”
“是啊，还有他的狐朋狗友。”秦佑说。
陆渊恍然：“昨晚的谣言，就是他们传的。”
正如楚洛昨天担心的，散步的时候，楚洛和秦佑两人瞎扯的话，真被那几个人传出去了。
秦佑咚的一声放下酒杯，愤愤不平：“嘴巴真碎，我和洛儿开个玩笑，碍他们什么事了？瞎凑热闹。”
“你以后少拿他们开玩笑。”陆渊沉吟道。
秦佑再次向楚洛道歉。
陆渊语气严肃：“说得多了，别人更容易当真。这件事揭过，不要再提。”
秦佑再要了两杯酒，一杯送到楚洛面前。
“洛儿，喝两杯，昨晚那事就忘了。天天训练，该休息休息了。瞧这张脸瘦的，比我巴掌还小。”
陆渊鄙视秦佑，给他推回酒杯：“洛儿有自己的节奏。”
秦佑瞪他一眼，又推过去。
“你少添乱。”陆渊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秦佑气呼呼推一把。
一杯酒推来推去，两人跟小学生似的，嘴里还互相攻击。
“故意不叫小助理来就算了，还不让我跟洛儿喝酒，坏胚。”
“你自己魅力欠佳，还怪我？”
“肯定是你干的‘好事’。说，是不是怕我拐走小助理，没人帮你小舅子打理出版的事？”
原本没听他俩说话，“出版”两个字乍然跳进耳朵里，楚洛满腹狐疑。
“付先生，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出版吗？”
他回过头去问付与，谁知，背后两个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陆渊解释：“他喝醉了，脑子不清醒。下午和出版社的人相亲，弄混了。”
“我没醉，你这个坏东西。”秦佑又把手里的酒推过去，力度比之前还猛，“昨天散步，你骂我，今天相亲，你还骂我。明明是你自己让我去的……”
秦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东拉西扯，张冠李戴，脑子确实不清醒。
骂得起劲了，两个小学鸡又拿酒杯撒气。
楚洛看不下去，伸手握住杯子。
陆渊和秦佑都在用力，鸡尾酒往旁边翻，洒了楚洛一手。
两个笨蛋终于不再闹。
给秦佑点了一杯醒酒汤，楚洛说：“都消停会儿，我先去洗手。”
来到卫生间，门口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往里瞧。
楚洛走近一看，是杨夏。
“夏夏……”
声音刚出，嘴就被捂住了。
“洛哥，刚才有个狗仔偷拍你。”杨夏慢慢松开手，耳语道，“付先生这样……”
他右手握住左手，往右一拧，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经过付先生的整治，狗仔服服帖帖。”杨夏继续说，“还把照片全删掉了。”
楚洛探身，向里面看。
狗仔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付与，站在洗手台边洗手。
那双丹凤眼微微下垂，眼尾挂上似有若无的嫌弃和冷淡。
他注视自己的手，从手指到掌心，一寸寸，洗得非常细致。
似乎觉得那双手很脏。
“洛哥？”杨夏拉拉他的衣袖。
楚洛收回视线，轻轻说：“走吧。”
“不去谢谢他啊？”杨夏特别惊讶。
转身按原路返回，楚洛甩甩手：“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