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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存放 排雷存放

  春神湖,与玉台、巨阙、青冥、东黎四洲相接的无主水域。

  湖中有岛,群山半绕,终年水雾缭绕,仅见天地一隅,故谓之笼雀。偶有清风拂曳,见林山苍翠,青檐窄巷,虽非盛景,自有其乐。

  时下三月,岛上霜雪未尽,雾蒙蒙的穹庐之下,唯有酒肆门外那几树残喘的梅花陪缀着几缕枯朽嫣红,为这灰败冷清的天色妆点上了些许画意诗情。

  此间酒肆名为扶风,开在镇子里最为荒僻的槐荫巷口。其内摆设粗陋,酒水添食也只勉强入口,但来这里的酒客络绎不绝,从来只增不减,不为其他,只因这酒肆偶尔会当垆卖酒的老板娘念奴娇实在是个了不得的大美人,初来乍到,白衣红裙侧骑麋鹿,那冷艳雍容的罕见姿容,让整座笼雀岛的议论了足足三日才消停下来。

  酒肆的账台设在入门后的右侧,朝外旁开了一扇窗。窗户边上,一袭青衣的念奴娇手持一柄通体莹白的长杆烟枪倚窗而立,云鬓雾髻,不施粉黛,只斜簪了一支白色山茶,衬得朱颜玉色,美不胜收,引得屋中酒客神情痴迷,目不能转。

  然而,这对大多数情智未开的稚童全无效用。于他们而言,这漂亮的皮囊,远不如一根笔直的木棒来得有吸引力。这不,酒肆对面的茅草亭里,十来个孩子正聚精会神的听一个蓄羊胡子的小白脸天南地北的胡扯,没一个将心神分给那位活色生香的袅娜佳人。

  说起这蓄有羊胡子的小白脸,他和念奴娇一样,也是个外地人。他名唤朝星渡,来笼雀岛不过两年光景,来的时候鹿眼肤白,意气风发,也是个实打实的清秀郎君,得了好些姑娘青眼。

  彼时的朝星渡面对姑娘们的好感,说不上沾沾自喜,内心愉悦却是肉眼可见,四下无人时,总会对着与他一道来的冷面年轻人哀叹乱花渐欲迷人眼,怎奈襄王大业未成,唯有辜负神女。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个把月,直到某个夜晚,一个男子,一根粗绳,足足两个时辰会面谈心……最终,倘不是冷脸年轻人及时赶到,朝星渡的清白大抵是没了。

  自此后,朝星渡一夜之间长出了胡子,再也不爱拾掇吹嘘自己,平日里不是混在妇人堆里听百家闲话,就是在小孩儿堆里混说八道的骗吃食,仗着身有薄财,四处游手好闲,插科打诨,硬生生将自个混成了个惹人白眼的地赖子。

  “晋之后,天地大乱,妖魔肆虐,百鬼横出。这常言有道,时势出英雄,此一千三百年的中渡围战,仙门域外诸子百家,五族七宗十八世家,可谓人才辈出,前有叶霆霜剑断寒山令天下须眉尽数折腰,后有帝释天翻山镇海使四方玄门俯首称臣,遂有澹台一族奉山河碑编列天榜,留名第一。时至今日,天榜百列数,榜上九十人,但你说起这一千三百年最为精才绝艳的人物,当属这娆疆蛊林的武帝城之主。”

  说至此,朝星渡话语顿住,虚眯起眼,故作高深的摸了一把胡子,并略带暗示性的轻咳一声。

  围坐的孩子们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脸的不耐与厌烦,但还是各自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瓜果菜蔬塞到了朝星渡身旁放着的布袋子里。

  待最后一个孩子将东西放入布袋,朝星渡收回眼角余光,接着道:“诗说,楚江一带向东倾,江上巍峨武帝城,作为煊赫天道云榜的第一城,武帝城独立于中渡十四洲,不受獬豸宗管辖,其地沃野千里,土地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衣被天下,所谓用天应地,成功之资也。而这武帝城之主得天道厚爱,生来即是天仙之境,且身具道骨剑心,天赋卓绝,成为中渡最有可能达到不可知境的第一人。

  然,此人秉性秉性薄凉,不识冷暖,不知敬畏,视天下为棋局,以苍生为玩物,虽有格定乾坤局定天下之功绩,更有坑屠兵卒,水淹墨城之戮行,实乃人神共嫉,于世不容。故而,短短十数载,此人就从举世无双的正道荣光沦为臭名昭著的仙门毒瘤。只奈何时无英雄,不能争锋,人间不过两三载,他就名列天榜,当了八百年毁誉参半的天下第一。”

  朝星渡抑扬顿挫的语调,让这一众孩童哪怕没听懂,也不免心潮澎湃,心生向往。

  只是……

  “天下第一?就这?你编的吧。你吹的那么厉害,书上有儒圣道祖,妖鬼佛陀,怎么就是没有你说的天下第一?”

  一语惊醒听书人,有人接着道:“就是,我爹也没提过,估计还没镇子里那疯疯癫癫的老秀才出名。”

  “滚滚滚。”朝星渡却不乐意,“那么不知道那只能说明你们这穷乡僻壤,孤陋寡闻。”

  “反正我们也没出过岛,你编什么就是什么呗。”一个孩子嘀咕了一声,随即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扬的问道:“天仙之境是个什么境。”

  “仙。”朝星渡拔高嗓音强调道,“天仙。就你们昨日在春神湖上看到的那些个御剑凌空的小道士,穷极一生,或许都不能修到的境界,通俗来讲,就是他一生下来你们就可以把他供起来当祖宗拜。”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加高亢,惹得一边若有所思的念奴娇蹙眉扬眸,就着手里的烟枪咚咚咚的砸在了窗户边框上,轻而易举的让朝星渡末几个字泄了激昂的音调。

  陡然而来的变故,让一众孩童的目光从朝星渡身上挪开,纷纷看向念奴娇,随之又齐齐转向朝星渡,鄙夷的骂了句,“真没出息。”

  面对接连响起的附和声,朝星渡一边收拢布袋在怀,一边叫嚷着,“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有眼尖的孩子注意到他的动作,一把抓着他的袖子,“你敢跑。”

  此言一出,临近坐的的孩子直接扑了上去将人抱住。

  朝星渡一面挣扎脱身一面道,“今天的说完了,你们明儿再来吧。”

  “你这人怎么每次都这样。”一个眉心落痣的小姑娘抱怨道,“说书不是没有后边,就是后边莫名其妙,掉落悬崖的书生小姐生死不知,刚入洞房的小夫妻含笑九泉,怪不得学堂夫子经常说你们这些外乡人卑鄙,变着法的让人睡不着觉,实在可恨。”

  孩子们顺着小姑娘的话纷纷声讨,任凭朝星渡如何狡辩也闭耳不听,朝星渡被缠得没法,整个人都快要在孩子们的拉扯脱去一层皮。

  便在这时,他眼角余光一瞥,看见了一道身影,忽地眼开眉笑,喘着粗气道,“你们看,你们看,小褚回来了,学堂下学了,我得回去帮着做饭了,你们也是,再不走回家又得被骂了,明儿再说,明儿再说……”

  听着‘小褚’这两个字,孩子们不约而同的环视四周,果然在青石拱桥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穿着粗布褐衣,身形纤瘦,身量却直追成年人,远远一瞧,自有一股锋芒渐展的凌冽决然。

  在这笼雀岛上,但凡小孩子们哭闹不休时,父母总会词严厉色说上一句“再哭就将你送庄里去喂鬼”以示震慑。

  庄里,指的是岛上用来放置外地人尸体的普济庄。

  每年的六七月,溺亡在春神湖的尸体就会顺着水流飘到笼雀岛上。起初,岛上的人将这些尸体聚集焚烧,就地掩埋,后来因为出现好几次外地人登岛索要尸身未果所酿成横祸,才有了现在的普济庄。

  这看管普济庄的是原本是一个姓刘的老头,在他死后,就由他收养的外乡人小褚——褚师渊承接。时至今日,将近五年。故此,岛上的尚不知世事的孩童们对褚师渊印象多是父母口中会吃小孩儿的青面獠牙,每每遇见,总是心有畏怯。

  于是,看着缓步走来的褚师渊,孩子们想到父母口中那些可怖的话语面面相觑,好些已经神情松动,露出一丝惊怕,唯有那眉心落痣的小姑娘还不依不饶,抓着朝星渡据理力争,“你每次都这么说,这次推下次,没几次兑现承诺的,我才不信。”

  朝星渡知晓这丫头性子倔,只好道,“明儿不收你们东西,这总行了吧。”

  “成吧!”小姑娘想了想才勉为其难的放手。

  她一松手,朝星渡身边的孩子们当即三五成群的散去,路径褚师渊时,看都不敢看一眼,皆低着头一个劲的奔逃,只那眉心落痣的小姑娘兴高采烈的叫了声小褚哥哥。

  褚师渊对此境况习以为常,只关切的叮嘱小姑娘,“你别跑快了,小心摔着。”

  小姑娘转身朝他扮了个鬼脸,跑更快了。

  褚师渊失笑,回头见朝他走来的朝星渡,略有些腼腆的唤道:“渡先生。”

  眼前的少年既无青面,也无獠牙,反倒生就一张金质玉相的好样貌,剑眉凤目,配着满头繁密微卷的青丝,显得高华贵重不可攀折。然而,许是出生泥淖,少年通身气韵似月,皎白温润,一笑便是春风如沐,极易得人好感。

  朝星渡每每见此,总免不了暗暗夸赞,“观之明珠在侧,朗然照人,这要是在主角团,那定然是个不是男主胜似男主的天选之人。可惜,人不对网站,注定陪衬。”

  感慨之余,朝星渡也不忘回应,奈何刚开口,念奴娇却抢了先。

  “小褚,你篓子里的鱼怎么卖。”她半身探出窗外,伸手扶了扶髻上的白山茶,语笑嫣然。

  听得念奴娇的话,朝星渡先是注意到褚师渊手里提着的鱼篓,再是顺着褚师渊的目光端详起了念奴娇发间的白山茶。

  笼雀岛养不活山茶花,念奴娇看不上岛上人,唯一得她另眼相待,也就只有……

  “那王八蛋回来了?”朝星渡脱口而出。

  念奴娇轻垂眉眼,含情脉脉,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可算是回来了。”朝星渡当即暴起,撩起衣袖就朝槐荫巷里冲,一边跑一边回头对褚师渊道:“小褚,我先回了。”

  褚师渊颔首以应,随即微微敛眸,对着念奴娇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念老板,今天这鱼我没打算卖。”

  他声音温和,眼角眉梢都含笑意,任谁看了都觉得真诚有礼,偏念奴娇品出了一分没由来的戾气与杀意。她素来又是个性子孤傲的,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褚师渊,“小褚,你为什么会讨厌我?”

  说话时,念奴娇的目光直直盯着褚师渊,似笑非笑。

  褚师渊直接迎上那目光,笑意从容的反问,“我是有什么地方让念老板误会了吗?”

  念奴娇为之默然。她不得不承认,褚师渊年纪不大,言行举止却如历经千帆的老狐狸,愣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现下一想,褚师渊一个无背景无灵根的外乡人能在岛上安稳度日,还能得笼雀岛绝大多数人称赞,果然是大有能耐的。

  “误会什么?”

  这不,酒肆里坐着的就有帮忙解围的,“念老板多半是把小褚当成百媚生的拖油瓶私生子了,横看竖看不顺眼,在自找麻烦呢。”

  百媚生其人,即是朝星渡口中的王八蛋。他两个月前来的这,穿着发旧的衣袍,戴着掉漆的面具,整个人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气儿,除了个高腿长再找不出旁的优点,是个比朝星渡还要混吃等死的败家子,也不知撞了什么狗屎运,能被念奴娇这等大美人情根深种。

  这人开口,酒肆里的人也接二连三的应和,对褚师渊很是维护。

  念奴娇对这些人言谈嬉笑心生不悦,只她此时确实是被褚师渊问住了,正愁不知如何应答,也只好憋着一口气,顺势而言,“听你们这么说的话,那或许就是吧!”

  语罢,念奴娇轻抿了一口烟枪,红唇微绽,轻烟氤氲,好似话本里倚墙言笑的美人蛇,艳丽,诡异,吐露着致命的危险。

  褚师渊仿若不察,对着念奴娇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随之提着鱼篓在念奴娇的目光巡视下,不疾不徐的从酒肆走过,直至步入槐荫巷的刹那,褚师渊脸上的春风温润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在暗沉斑驳的阴影中,显露出利刃见血的刺骨严霜。

  但这神情极短,一闪而逝,仿似天光夹杂下产生的错觉。

  恍然之后,褚师渊,还是那个有礼有节的温和少年。

  ……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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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笼雀岛上最荒僻的槐荫巷,里边的住户现如今只剩三家。其它空置的房子十数年无人打理,栽种的树木逾过高墙,肆无忌惮的朝外伸出了枝丫,两相一交错,将本就狭窄的青石道笼盖得越发沉闷,尤是到了万物复苏之际,枝叶疯长,张牙舞爪的扩张,压得巷道吹不进一缕凉风。

  褚师渊进巷子没走多久,就听到了朝星渡声嘶力竭的咆哮,越往里,越显得鸡飞狗跳。

  对于朝星渡和百媚生的相处模式,褚师渊已然司空见惯。百媚生每出一次岛,回来的时候,朝星渡总要和他闹一场,不是阴阳怪气互相讥讽就是拿扫把满院子的追人。别看朝星渡声音高,动作大,但和百媚生的交锋中,他从没占据上风,每次都被气的暗戳戳抹眼泪,此番想来也不例外。

  行至中途,一家门户半开,一个满面疤痕,体型丰腴玲珑的女人背靠门框,一面磕着瓜子,一面聚精会神的听着朝星渡嘶吼,观她神情,倒是听得颇有几分滋味。

  这女人是岛上数得上号的万事通,走哪儿都能说一耳朵,这一来二去,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偏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凭借那股不要命的凶悍劲,那些人纵是心底不满,表面上还是维系着客套,亲亲热热的唤她一声三姐。

  ‘三姐’姓罗,这三姐二字本是她的名字,只她自个对此厌恶非常,父母一死,就将名字换成了罗无。

  ——无,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据她自个讲,她父母是个表里不一的,分明想要儿子都想成心魔了,但逢人就说女儿也好也孝顺,还为了避免旁人诟病,没取些招弟来弟的露骨名字,只大姐二姐的排下去,等着顺顺当当的生出一个带把小子传宗接代。

  然而,这世事无常,哪能尽如人意,最后儿子生出来了,却是个四处惹是生非的天煞星,天不怕地不怕,小小年纪就敢拿刀砍人,伤了学堂年尽八旬的夫子。父母怕他闯出大祸,忍痛将人锁在家里反省,谁知到了半夜,这孩子竟然撬开了锁,拿着刀在家里好一通乱砍。

  情绪发泄后,他又和没事人一样回屋睡觉,就那样躺在至亲血海里,安安稳稳睡到了天亮。若非罗无命大,撑着一口气爬了出去,否则,谁能想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岛上的老人们至今都还在说起罗无当时的惨状,十五岁的小姑娘,整个人都被血糊成鲜红的一团,要不是有人及时认出,险些就被岛上的人当成怪物给打死。

  突逢大变,至亲皆去,容颜尽毁,那浑身疤痕道道狰狞,绝无恢复的可能,一夕之间,曾经令人魂牵梦萦的貌美女子成为了人人皆避而远之恶鬼罗刹丑八怪,在岁月的砥砺摧残下逐渐变得刻薄尖酸面目全非,断无婚嫁的可能。

  当然,纵然容貌没有被毁,罗无也是决计不会婚嫁的。而这其中缘由旁人不知,他们在怜悯罗无过去的同时,仍旧将最恶毒的诅咒毫无保留的用在她身上。

  就在褚师渊的看见她的同时,罗无眼角余光也瞥见褚师渊。她乐呵呵的转眸看他,横亘累叠且严重外翻的伤痕在这本就昏暗的巷道里显得愈发的触目惊心。

  此形此景,莫说是孩童,纵然是成年人见了也不免发怵。

  褚师渊波澜不起,神色如常的尊称了一声罗姨。罗无则趁这功夫,将褚师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说了句‘这年纪,长的也太高了’,而后才道,“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早。”

  和罗无可怖的面容不同,她的声音娇娆动听,口吻和神情却透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阴森之感,使人难以生出亲近。

  褚师渊泰然自若,和气的道,“先生今天有事,没留我们。”

  事实上,褚师渊最近几日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罗无说这话,不过是与褚师渊平日里往来不多,并不相熟,今天又突发奇想的要搭个话,故而随口找的一个话茬罢了。

  “是这样啊。”罗无慢悠悠的说着,似在思索些什么,语调拉得长,紧接着又就着那绵长声调饶有兴味的开口,“听着巷子里的这声儿,你家那位那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又回来了?”

  褚师渊但笑不语,罗无也不给他说话的几乎,继续自顾自的道,“小褚,不是我多嘴,我看你还是退了他家的租,让他们去杏花巷住得了,外地人麻烦事儿多,你家这三位看着和气,保不齐就是那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毒菩萨,可难说的很呐!”

  笼雀岛无主,是那些外地人避世的首选之地,能顺利登岛的,无一不是在外边有身份的贵人,他们视岛上百姓为随手可杀的虫豸,之所以默契的遵守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不过是害怕破坏平衡后所带来的后果罢了。

  是以,一般来讲,岛上的人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们也不会冒着惹恼‘自己人’的风险出手杀人。岛上的人深知此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摩擦,专门给这些外地人腾出了一座杏花巷做为居所,让他们这些大人物去咬大人物,少搅和他们本地百姓。

  就此而言,罗无对褚师渊说的这话算得上一片好心。

  “多谢罗姨提点。”褚师渊道了谢,随后话锋一转道,“只是,您也说是他们游手好闲了,想来是身份实在低劣,进不去杏花巷,只好屈就在我这。而我又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进不去杏花巷,还不能拿捏我吗?”

  罗无一想也是,哪个有头有脸的外地人会看上靠尸堆的地方,就连她这本地人也忌讳得很,要不是实在没法子,她也早就搬了。再者,岛上还没有人胆子大得敢得罪那些外地人,毕竟,谁会嫌命长。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以前的褚师渊不就是那个能被随便拿捏得罪的外地人?

  思及此,罗无眼中流光一闪,转而笑盈盈的道,“你说的有些道理,是我想岔了。那你快些回去吧,看着那俩败家的,别砸坏了什么值钱东西,要是真砸了,记得要钱,你要是不好意思,找我,我帮你要。你这孩子就是脾气太好,在岛上被那些碎嘴婆子编排得凶神恶煞吓孩子竟然也不生气,这要搁我身上,少不得闹几出鸡犬不宁,让岛上的人都不要好过。”

  褚师渊不接这话,只温和的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罗无看着褚师渊的从她面前走过,又望着他的背影补了一句,“记着,东西坏了别不好意思要钱。”

  褚师渊轻生答了声,“知道了。”便在拐角没了踪迹。

  拐角后是一条长长弧道,约走个一百多步,就能一眼看到巷尾。

  褚师渊就住在这巷尾最末的宅子里。

  这间宅子是槐荫巷唯一一家大门朝向单独的,它正对着远处的罗浮山,山中就坐落着令岛上孩童们闻声色变的普济庄。

  当年,无儿无女但略有薄财的刘老头突然猝死,岛上的人见褚师渊一个小孩子力气单薄,还是个顺尸体堆飘来的外地人,准备略过褚师渊,由他们来分这一笔遗产。但架不住有的人贪心,不等刘老头尸体进土,就趁着夜色将刘老头留下的东西洗劫一空,期间被正守灵的褚师渊觉察,为了顺利逃走,不仅砸伤了褚师渊的后脑勺,还直接给宅子来了一把火。

  火势迅猛,褚师渊侥幸逃出便昏死过去,紧接着,岛上的有心人纷纷赶来,因无从得知具体情况,只得先行救火,再论其它。这样一耽搁,抢走的东西早被藏得妥当,纵使有心人掘地三尺,挨家挨户的搜查,也没能将那捷足先登的贼人揪出来。

  有了这一出,之前种种沦为空谈,岛上的人又有了新的考量。他们原本是为了得到刘老头的遗产才争着去守庄子,现在钱没了,宅子也成破烂了,没了好处,谁也不愿意去干那晦气事儿。于是,左邻右坊一合计,便大发慈悲的将看守普济庄的差事和刘老头的宅院都给了褚师渊,算是给他一条活路。

  经此一事,褚师渊才在笼雀岛彻底安定下来。

  只好景不长,宅邸的大门连同连接的墙壁在连绵数月的暴雨下轰然倒塌。此时的褚师渊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自然也没有余钱拿去修门修墙,索性拆了大门和院墙,用篱笆圈地自个慢慢的捣鼓出了个小庭院,院里挖了池塘,搭了草亭,还零星种着菜蔬果木,经年累月的一番装点,自然而然的有了生活意趣。

  眼看着宅邸越来越近,打闹的动静清晰无比,褚师渊深吸了一口气,刚整理好情绪,就听……

  “你居然受伤了。”朝星渡原本高亢的音调忽地转为诧异惊愕。

  褚师渊脑子里一片空白,当即什么也顾不得,小跑起来,直接就在连着侧墙的篱笆处翻了过去。

  他的动作有些急躁,落地的脚步声惊的草亭子里朝星渡和百媚生齐齐看来——此时此刻,朝星渡倒在地上,一手抱着百媚生的一条腿,一手抓着他手腕探脉,百媚生无法,只好屈身去扒朝星渡的手。这原是一副扭打样貌,因着这道开门声二人动作忽的顿住,瞧着很是滑稽。

  褚师渊落地跑了一步半方在百媚生和朝星渡的注视中仓惶停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褚师渊木愣愣的站着,整个人有些发懵。

  他到底是年纪小,再是少年老成也还没有修炼到无坚不摧的地步,眼一扫,能很明显的在褚师渊脸上觉察出他的惊慌别扭。

  但百媚生这个人打小恶劣,压根没有体谅少年人敏感脆弱内心的觉悟,直接顽笑调侃,“哟,小房东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你这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都不走寻常路,喜欢翻栅栏了。”

  他说话时,褚师渊偷摸着看了他一眼。

  这王八蛋红衣黑靴穿得花枝招展,饶是只听语气都能想象到这人面具下的表情是多么令人气愤的眉飞色舞。

  一时之间,褚师渊脑子里的千情万绪杂乱无章,好不容易回过神,本想说点什么,不知怎么的想到念奴娇发间的那朵白山茶,刹那间就恢复了理智,提着鱼篓冷冰冰丢下一句我去做饭,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朝星渡和百媚生默不作声的目送他离开,皆感到纳闷。

  百媚生,“他这是情窦初开被小姑娘拒了?怨念很深呐!”

  “可能是吧!”朝星渡,“居然都不爱笑了。”说完还认真思考了一下褚师渊为什么不笑的原因,直到百媚生又开始抽手抽脚,朝星渡如梦初醒,又和百媚生扭打在一起,好几个回合后,朝星渡精疲力竭败下阵来,主动松了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滚滚滚,不来了,你快让我起来。”

  朝星渡一松手,百媚生当即提腿转身,悠哉悠哉的在倒在摇椅里。他身量高,手长脚长,躺的姿势像老大爷,给人的感觉却是大老爷,端的是风流写意,赏心悦目,倘若忽略脸上那张掉漆的白底面具,更是形容如画,风华耀目。

  “你这次和谁打架了。”朝星渡拍着灰尘随口道。

  “那可多了,你问哪一个?”百媚生四仰八叉的瘫在摇椅上,无比颓丧。

  “自然是把您老人家打伤的那位仁兄啊!”朝星渡站直身体看向百媚生,幸灾乐祸道:“说出来让我瞻仰瞻仰。”

  百媚生,“那恐怕不成,这仁兄运气不好,进土了。”

  朝星渡的笑意僵住,半晌后才小心翼翼道:“真进土了?”

  百媚生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

  朝星渡倒吸了一口气,握拳锤掌,皱眉指责道,“你也太残暴了。”

  “这也不能怪我啊!”百媚生想着当时境况自个也有些无语凝噎,“众所周知,我个人是最讨厌打打杀杀,说了好几次不打,他非说我瞧不起他。我当即就诚心诚意的解释了,说我不是瞧不起他,我是谁也瞧不起,让他千万不要误会自己送那个例外,他倒好,非但不领情,还拿剑指着我鼻子说我猖狂。

  我猖狂吗?讲讲道理,自打来了这儿,我都伏低做小多久了,他怎能如此冤枉我。我当时就想和他理论,哪知他抢在我前头举剑朝天,十分中二的对着天道喊话,说什么一腔肝胆世间留,必斩乾坤破苍穹。你说说,天道苍穹惹他了吗,平白无故就对着人家喊打喊杀。总之,天道苍穹忍不忍得住我不知道,就乾坤那暴脾气能忍住?在万里之外问祖师爷借了几道紫色的玄雷当空劈来。

  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形,那紫色玄雷数道齐来,碗口那么粗,我好心好意帮着去挡,想救他一命,他倒好,不识好人心呐,反而帮着乾坤那货坑我。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他害我,我当然不会救他,就只能让他自己抗了。他修为不高,我一走,直接就地进土了。”

  百媚生音色清冽似桃花春水,一字一句说的声情并茂,朝星渡听得目瞪口呆,差点就真的信了。

  好在朝星渡对百媚生毒胚子交情甚深,十分了解他黑心黑肺的扒皮秉性。这事情断然没百媚生说的这么简单明了,指定弯弯绕绕一大堆,阴谋阳谋一大坨。但他目前没心情去关注这些无关事情,摆手说罢,表示自己对百媚生这些恩怨情仇不感兴趣,而后四处打量了一下,凑到百媚生身边,压低声音道:“明日就是小说故事开始的时间了,你也帮着参详一下到底谁是主角啊!”

  百媚生,“书是你写的,我怎么知道。”

  “是大纲,大纲。”朝星渡纠正道,“就一个构思,一个孤岛,一个少年,一个天下,连名字我都没给取。”

  百媚生:“那这大海捞针,我劝你顺其自然,别想着抱大腿走捷径。”

  “道理我都懂。”朝星渡也很无奈,“我也想混吃等死,但我要是选不对男主,系统会直接抹杀我的。”

  百媚生,“这就是你非拉着我在这浪费时间的理由。”

  朝星渡,“不然呢?”

  “那你这脑子不行啊。”百媚生道,“你一个写书的都不知道谁是男主,系统能知道?换而言之,你选了谁,谁就是男主,毕竟,小说嘛,作者才是主宰。”

  朝星渡一愣,一想,大彻大悟。

  便在这时……

  “我劝你最好不要听他的话。”一道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传来,朝星渡闻声看去,就见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提着两大捆足有半人高的木柴走了进来,面对朝星渡的注视,他脚步不停,继续开口,“我不否认他的提议,但你不是他,你心智不坚,太容易怯懦,日后倘有悔意,主角气运不稳,这个世界会因此崩塌,你也再回不到现世,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那些潜藏在暗中的时空清理者吧!”

  朝星渡又愣住了,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再想到他口中的‘时空清理者’,惆怅苦悲弥漫心头,直接在百媚生身边瘫坐下了。

  百媚生顺手拍了拍朝星渡的肩,轻飘飘的说了句,“陵七,别吓他。”

  那被百媚生唤作陵七的黑衣男子并不作声,更不管朝星渡的纠结抑郁,迈着分毫不差的齐整步伐,笔挺的去了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