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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

  宫外各家各户的八旗女子在为选秀忙碌之时,宫里的人也没闲着,特别是被委以重任的吴良辅。

  顺治为了让他好好筹备选秀之事,允了他五日不用侍奉在乾清宫和位育宫。

  “要怎样才能让秀女们多给我塞点银两呢?”他躺在休息间的椅子上喃喃道。

  小敏子站在一旁,将吴良辅的低语听得一清二楚。

  他入宫时年纪小,吴良辅瞧他圆头圆脑鬼灵精怪的,便认他做了干儿子。

  干儿子听到干爹的愁思,怎能不替干爹排忧解难?

  他弓着背,脸上挂着笑,声音尖细又谄媚:“儿子有些想法,不知干爹愿不愿听?”

  “恩?什么想法?快说说看。”

  吴良辅面上透着好奇,一个鲤鱼打挺坐正身子。

  能让他捞到好处的想法,他怎会不愿意听?

  小敏子见吴良辅来了兴趣,挪了两步到躺椅旁。

  他压低声音在吴良辅耳边嘟嘟囔囔了好一阵儿。

  吴良辅由认真聆听,到面带欣喜,最后拍手称快。

  兴奋之余,还不忘夸赞小敏子:“我就说,认你这个干儿子准没错!就你鬼点子多!”

  小敏子知道,吴良辅的欢心今日他是讨到了,说不定这干爹一高兴,赏他几两银子都有可能。

  吴良辅仿佛十分大度:“这个月你就不用上缴银两了,自己留着吧。”

  原来小太监们每月领了月钱,都得上供一半给吴良辅。

  如今吴良辅拿这当赏赐,让小敏子脸色一僵,不觉发出一声:“啊?”

  “啊什么啊?”吴良辅质问,“你还不满意不成?”

  小敏子忙垂头拱手忐忑地回答:“小的不敢!”

  吴良辅想着自己能从秀女那儿扒到不少好东西,也感觉自己有些抠搜,于是改口道:“这样吧,今后把你调到皇上宫里伺候,不用在御花园洒扫了。”

  小敏子眼神一亮,忙跪下磕头:“谢干爹恩典!”

  吴良辅在这头为选秀做准备,孟婧在坤宁宫里头也没闲着。

  两杯茶盏微微冒着热气,孟婧和高正宁,一个坐在罗汉床上,一个坐在旁边的软椅上。

  高正宁无奈摇头,自嘲道:“我在娘娘心中的位置不行了啊,以前都是让我面对面坐榻上,现在都只能坐软椅了。”

  孟婧放下茶杯,语气严肃地说:“我这罗汉床可是清洁区,你满皇宫乱窜了一天,一屁股坐上来不就给我清洁区污染了?”

  高正宁听完,竟大笑起来:“怎么一个寝宫连清洁区、污染区都搞出来了?你当这坤宁宫是大清手术室啊?”

  孟婧闻言更加生气,怒斥道:“我可告诉你,天花来了再去纠正陋习就来不及了!你就是欠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教训!”

  “好好好,我注意不就得了。”高正宁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院感科[1]都没你计较。”

  接着他将身子坐正,敛了嬉笑的神态,话锋一转:“这选秀的日子快到了,你说康熙的生母佟佳氏能顺利入宫吗?要不要我们帮帮忙?”

  孟婧也收起怒气,一脸鄙视地瞧着高正宁:“连踏进皇宫门槛儿这种事,也要咱们帮忙。那她别生玄烨了,我生得了。”

  高正宁听了这话,心中觉得十分可笑,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出意外的话,娘娘一个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就你懂的多!”孟婧骂着,“还敢讽刺我?说的好像你不是单身狗似的!”

  高正宁一看孟婧又激动起来,忙安抚道:“是我多言了。”

  然后又试图用别的话题缓和气氛:“我听说,因为此番也要给宗室皇子挑选福晋,所以先帝有子嗣的妃子们,也要参与挑选。”

  “恩,对,我也要参加来着。”孟婧点头道,“后世没弄清楚第一次选秀的具体时间,我还以为得等我被废了,顺治才有借口选秀呢,是我高估自己的地位了。”

  “既然娘娘也要参与挑选,您还是要注意将佟佳氏选进来。”高正宁又自以为是地指导孟婧。

  孟婧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高正宁,声中带着几分讥讽:“高大夫,顺治这么不待见我,我要是推荐佟佳氏,你猜皇上会怎么看她?”

  高正宁顿时哑口无言:“啊这……没想到还有这些弯弯绕绕,还是当医生卖艺来得安心啊。”

  此时,那和雅端着壶进来给二人添茶。

  这近一年的时间,孟婧妄图为二人牵线保媒的事不能说没有成效,只能说毫无进展,甚至还让那和雅讨厌上了高正宁。

  说起来还要怪高正宁送的那个香囊。

  那和雅平时勤快,有时没注意,香囊就沾了水,里头的干花被浸湿,不久后便腐坏了。

  她奇怪了好几日,为何总有一股臭熏熏的味道围绕在自己身边。

  最后还是孟婧发现了气味的来源,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那和雅不好意思怪罪高正宁,只能暗自生气。

  这件乌龙事,让那和雅与高正宁本就不亲密的关系雪上加霜。

  后来孟婧也不再瞎给人牵红线了,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欢和不喜欢往往就是一刹那的事,那和雅要是心仪高正宁,何须自己出面?

  更何况一年时间都没擦出点儿火星子,换作顺治和董鄂妃,西伯利亚的森林早都燃起来了。

  高正宁这次来是为了与孟婧商量康熙生母入宫的事情,看见那和雅进门,只觉得十分尴尬,于是慌慌张张拜别,离开了坤宁宫。

  瞧着高正宁白衣飘飘离去的背影,孟婧无奈开口:“那和雅,你怎么就看不上高太医呢?高太医多好啊,手里捧着紫禁城的铁饭碗,又高大又帅气。”

  一年了,那和雅多多少少也知道孟婧的用意,但她也有自己的理由。

  放下手中的水壶,那和雅轻轻朝孟婧福身:“娘娘,对我来说,高太医与其他太医并无不同,而且我此生的职责是伺候娘娘,不想有其他事耽误了。”

  孟婧“啧”了一声。

  这前头的理由倒是合理,感情是双向的,高太医在别人眼里再好,但在那和雅眼里不好,就不能强求二人的姻缘;但要说此生的职责是伺候谁,恐怕就是奴性太强了,连吴良辅那死太监都知道伺候别人的同时,自己私下搞些歪门邪道呢。

  “那和雅你这话说的不对。”孟婧语重心长地朝她灌输新的观念,“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说下人此生的职责是伺候主子,那是上层对下层的打压洗脑,你可以不嫁给任何人,但你得有勇气离开我独立存活于世!”

  孟婧觉得自己说的这番话很有哲理,但那和雅却没弄清楚她的意思。

  只听那和雅带着哭腔道:“娘娘您是不要我了吗?要我独立存活于世?”

  “你这小丫头怎么还瞎解读我的话呢?”孟婧有些着急,向她提问,“若是有一天我归西了,你伺候谁?”

  那和雅依然语气悲切,回答道:“我就给娘娘殉葬!去阴间伺候娘娘。”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唬人玩意儿?”孟婧越说越生气,“阴间这么大,万一我们没被分配到一处呢?”

  那和雅顿时噤声。

  孟婧从罗汉床上起身,站在地面平视那和雅:“阴间可不止有大清的皇室,那秦皇汉武可都在下头,你要下去继续做下人,可指不定被派去伺候谁呢?”

  那和雅咽了口唾沫,缓缓开口:“奴婢从小就想着效忠公主,公主嫁进宫,奴婢的人生目标就变成了效忠娘娘。”

  孟婧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朝堂上的大臣,哪个不是说要效忠皇帝?也没耽误他们妻妾成群儿孙满堂,锦衣玉食功名加身啊。怎么效忠皇上的人配得上享受,效忠皇后的就不配了?”

  那和雅不再辩驳,反而是思考起来。

  孟婧见自己的劝说有些成效,坐回了罗汉床,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人在这世上该怎么活,做别人的奴才还是做自己的主子,是自己说了算。”

  那和雅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抿着嘴点头。

  *

  夜深,佟婉兮打开额娘送来的珠宝箱。

  在里头挑选进宫选秀佩戴的首饰。

  别看佟婉兮年纪小,心思却灵得很。她早就有所耳闻,太后娘娘平日里只盘包发,而皇后娘娘为表节俭,头上也只佩戴绢花一类的饰品。

  额娘送来的这一堆宝钗,没有一个能戴进宫。

  佟婉兮翻开箱子一角,杏眼亮了一瞬:“找到你们了!”

  她伸手抓起一堆戒指,又拿出几个手镯,随后将珠宝箱关起来。

  如今她手腕上戴的是清润透亮的冰种翡翠玉镯,这是觉罗氏最贵重的嫁妆。

  她冷着脸将玉镯取下,装进了梳妆盒。

  从古至今入宫为妃,免不了上下打点,有些眼尖的奴才,看着什么就想要什么,特别是这些佩戴在手上能随时取下的小玩意儿。

  入宫的层层关卡,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那处,还有哪儿是没有势利眼奴才吃拿卡要的?

  这贵重的冰种手镯,她才不愿拿去贿赂那些宫中当差的奴才呢。

  她从箱子里找出来的,都是宝石戒指,翡翠戒指,汉白玉手镯这类送出去也不会太心痛的物件儿。

  一切准备就绪,她安心地躺上床榻。

  辗转反侧许久后,她还是无法入眠,这极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睡在自己闺阁的床上,心中难免不舍。

  佟婉兮是主动为自己挑了些不值钱的首饰,妙璇可就不一样了。

  继母派来的两个嬷嬷巴不得她光溜着去选秀,连梳小两把头的木簪子都不想给她带上,更别说什么金银首饰了。

  但妙璇早就打听好了选秀流程,初选是由太监先挑,这里头会有什么猫腻大家心知肚明。

  且不说大内太监如何,就她自己府上的这些嬷嬷,哪个不在职位上贪点小便宜?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我自有打算。”妙璇懒得跟她们多纠缠,直接下令道。

  “那可不成,”一个嬷嬷阴阳怪气地说,“福晋可是要我们好好为您梳妆打扮的。”

  妙璇冷笑一声,以她的姿容才貌,明日她参加选秀后,这个家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继母爱新觉罗氏出身不俗,乃努尔哈赤的玄孙女。

  拥有这样高贵的身份,这位继母自然是瞧不上看不起她这个便宜女儿的。

  这些年,妙璇没少被继母责罚,选秀对别家姑娘来说可能不是好事;但对妙璇来讲,却是逃离继母手掌心最有效的方法。

  “陈嬷嬷真想给我打扮?”妙璇眼神凌厉,完全没了平日里温婉可人,任人宰割的模样。

  陈嬷嬷不知怎的打了个冷战,看了看梳妆台上也没几个值钱的东西,便打起了退堂鼓:“那……那奴才就先退下了。”

  两个嬷嬷一同走出房间,妙璇的脸色才好了些。

  “额娘啊,保佑女儿能顺利嫁个好人家吧。”她捧着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玉坠乞求道。

  *

  “娘娘!娘娘!快些起来!”那和雅推搡着赖在床上的孟婧,“今日皇上选秀,再晚就来不及穿吉服了。”

  听到“选秀”二字,孟婧忙翻身坐起,只是刚醒来,脑子还有些迷糊,呆呆在床上坐了好几瞬才掀开被子下床。

  她之所以如此积极,是因为她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

  既然皇上对贤妃如此情真意切,那第一次选秀怎么会没选到她?

  有传言说是贤妃没过太监初选那关。

  可是她如果被指给博果尔,那肯定也得进内殿被大贵妃审视,就不存在被太监拦在初选阶段的情况。

  这对千古情人是如何在第一次选秀中擦肩而过的,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于是在选秀前夜,她多次与那和雅强调,明早一定要让她早早起来,她不仅要与顺治一同在内场选妃;太监挑选的过程,她也要去看看。

  当然,说起来显得有些小气,她另一个目的,是不想给吴良辅要好处的机会。

  吴良辅这样大奸大恶的太监,孟婧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他会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为难别人。

  初夏清晨的微风十分温和,御花园中百花盛开,树木枝繁叶茂,这次选秀就在此进行。

  秀女们从神武门进入,经过吴良辅的亲自挑选,被他留了牌子,才有进入御花园的资格。

  孟婧听到这个规矩的时候都笑了,让一个太监去筛选女人,也不知道皇帝怎么会答应这种荒谬的规则?

  她一身的吉服虽然有些繁重,但她今天偏要治治这个吴良辅。

  “吴公公辛苦了,本宫与你一同在这处看看吧。”孟婧慢悠悠开口。

  吴良辅忙推辞道:“奴才哪儿敢劳烦皇后娘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