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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哦?邺都皇城底下藏着何物?”

  北斗帝君心中一凛,对着煜尧时,却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煜尧不答,他便蹙着眉头冥思苦想起来,脑门挂起几条深深的褶皱,最后惭愧地笑了笑,

  “大约是我年纪大了,实在记不清人间的事了。”

  他卷起袖管擦了擦额边沁出的汗,又朝煜尧拱了拱手,腰弯得极低,全然不像平日里倨傲的帝君,语气也是小心翼翼:“还望昱神殿下明示。”

  煜尧眯了眯眼,由心底生出一种不悦与烦乱,婚仪越近,这样的情绪便愈发浓重,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所有人。

  他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皇城底下栖息着月神神力。”

  片刻后,煜尧才将心思拉回,冷冰冰地答了句。

  关于此事,他们应当是不知情的,即便是那么熟悉月神的他,在大邺的时候,也从未觉察到这点。

  要不是前几日在收回离渊神力时恰好注意到了那一丝波动,又及时追了过去,他还不知道自己寻了许久的月神神力竟就藏在皇城地底。

  “月神神力?!”

  北斗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惊诧万分,他拍了拍手掌,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怪不得当初司命星君推演时,会将辉儿成年后的历练之所落在大邺,原是这层缘故!”

  大概是为了符合身份与年岁,北斗在煜尧面前是一个松形鹤骨的老翁,端得是慈眉善目,言谈举止都透着亲切,让人不自觉地选择相信他说的话。

  “是么?”

  煜尧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压下心头短暂腾起的疑心。

  此前,他竟诡异地怀疑过北斗和素辉或许是想攫取月神神力,“怀疑素辉”,这念头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震了一瞬。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北斗的笑意僵在嘴角,两手在胸前不安地搓了搓,有些惶恐地问道。

  煜尧摇了摇头,并不打算与他多说,“没什么,等时机成熟,我会带素辉前去收回那部分神力。”

  “月神作为素辉复生的这一世,多亏帝君费心照顾了。”

  煜尧说着便向北斗躬身一揖,明日的婚仪,以他们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再拜他的。

  北斗被这突然的大礼吓了一跳,他颤颤巍巍地将人扶了起来,接着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昱神可真是折煞老朽了!能养育月神一世,已是老朽数万年才修来的福气,怎敢受昱神一拜!”

  煜尧心中烦闷得很,对他絮絮叨叨的话也没太在意。

  北斗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后便知趣地闭了嘴,又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到殿外,回过身时,才清了清嗓子,对着角落里的屏风问了句:“辉儿,你说说,他这是何意?”

  “他起了疑心。”

  素辉从屏风后走出,遥遥望了眼空无一人的殿外。

  北斗拧着眉头,砸吧了几下嘴,犹犹豫豫地说道:“可咱们当初确实不知那是月神的神力。”

  仙族繁衍困难,仙位也不是生来就有的。

  为了淬炼仙体,做个名正言顺的仙君,每一个仙族后代都必须去人间历练一番,经受苦痛、磨炼意志,这也是三位天神定下的规矩。

  素辉作为尊贵的帝姬,像邺都那般灵脉强盛之地,自然是早早就给她准备好的。

  不仅如此,为了不让她在历练中吃苦,北斗帝君私下还特意吩咐司命,保留了她的记忆和部分仙力,并且派了两个仙侍,照料她的起居。

  邺都灵脉中心藏在皇城地底,不许生灵靠近。

  帝君用了诸多灵器,才好不容易从支流里引了点出来,渡到素辉身上,本意也是为了助她修炼。

  引渡灵脉,有损一方福源,原以为昱神是为了这个来兴师问罪的,结果不是。

  “如此说来,当初渡到你身上的,便是月神神力了。”北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了句。

  素辉半垂着眼,并未言语。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另一件事,几位天神认为她是月神,究竟是因为她本身,还是,因为她体内那一丝属于月神的神力?

  “那个司命,怎样了?”

  须臾,素辉问了这么一句。

  北斗帝君“呵呵”笑了两声,像只老猫一样舒舒服服地缩在御椅里,微眯着眼,答道:“自然是不用担心。”

  素辉了然地点了点头,袅袅地朝外走去。

  “辉儿,”北斗瞄了眼她的背影,缓缓地喊了一声,“将来的路,你想好怎么走了吗?”

  “成婚。”

  北斗默了默,在她即将跨过门槛之际,又问了句:“万一......不是呢?”

  万一,她不是月神,那该如何呢?

  素辉的脚步在这问话里停了一停,接着又不疾不徐地跨过了门槛。

  帝君紫宫坐落在仙界最高处,翻滚的祥云触手可及,她迎着风立在门口,艳红的指尖插进掌心,眼中冰冷一片。

  没有万一,她只会是月神,月神也只会是她。

  ===

  满怀愁绪的煜尧离开后便一路飞上了神界。

  飞升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有家不能回”的感觉。

  他不是不想留在神界,而是不能。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个正儿八经的天神,怎么也会和下界普通的生灵一样,被逼下神界?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还没有取回神力吗?

  这丢脸的事还不能对炎阳他们说。

  没有完全恢复的记忆,神界毫无道理的排斥,即便他如今已取回了离渊神力,也根本高兴不起来。

  他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落在岁穗神殿外,指尖气息一动,便轻轻松松地破开了神殿上的禁制。

  殿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神殿里一片寂静,看不到人影,甚至有些萧条,他却宛如归家的旅人,倏然放下了心。

  这世间已没有什么比这片寂静更能安抚他的了。

  在生灵界诞生之前,神界便是这般模样,而那时,任日夜无边漫长,也有月陪在他身旁。

  灵动的月,静谧的月,将自己满腔期许都灌注在生灵界中的月。

  煜尧自顾自地怀念着过去,又一步一步登上了阙楼。

  从仙界到神界,再到阙楼,这一路走来,他是一点都没有思虑过、犹豫过,仿佛是凭着本能便来到了这里。

  阙楼边缘垂落的帷幔已在他手边,区区禁制,于此刻的他而言,形同虚设。

  “昱神。”

  一把折扇倏地自斜后方递出,拦在他身前,风俞弯了弯嘴角,慢悠悠地说了句,

  “深更半夜,造访闺阁,这,不大好吧?”

  煜尧愣了愣,从回忆中抽身,搭在帷幔上的手指蜷了蜷,最后缓缓放下。

  “风俞。”

  他一字一顿地唤出这个名字,语气藏着几分被打断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