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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暑假刚开始,卜茁就和折杪携手回了县城。

  海边城市的夏天正是热的时候,两个人为了避免因室外温度过高半途而废,卜茁一大早就把折杪从空调房里拖了出来,紧赶慢赶,才赶在日头升到最高之前,抵达了林阳寺。

  这个时间的林阳寺人不算少,高考结束求录取通知书的、保佑期末不挂科的,甚至等着实习offer的应届毕业生塞满了整个林阳寺。

  卜茁凭借自己在食堂抢饭的经验,硬是拉着折杪左转右转,抢到了两个所剩不多的平安符。

  一个给折杪,一个留给若尘愚,旁边的师父双手合十,无奈地看着这些临时佛脚的年轻人,嘱托道:“还愿时,记得带回庙里来烧。”

  卜茁听得认真,转过头去,刚好看见了面色复杂的折杪。

  卜茁:?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没许什么见不得人的愿望吧?”

  折杪条件反射性地摆了摆手:“怎么会呢!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说完,她又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才小声说:“那个,想佛祖赐我一个身高一米八还有八块腹肌的寸头大帅哥……应该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愿望吧?”

  卜茁面无表情:“少看点电视剧,别逼我吐槽你。”

  下山的另一条路连着古街,大概是为了和山上的林阳寺形成景区配套设施,古街上保留了两排完整的青砖碧瓦。

  从山寺到人间,和穿越时空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两个人在古街上逛了逛,卖的东西倒是大同小异,但胜在氛围不错,对艺术生来说,简直是诱捕神器。

  一直磨蹭到傍晚,眼看着再不走就得花钱找民宿了,卜茁好说歹说,总算是以下次来这边写生为约定,才拉动了依依不舍的折杪离开。

  “等过年的时候咱们还能再回来一趟,”走到一半的折杪还在碎碎念,心里的想法层出不穷,“到时候我还能带你和若尘愚去放孔明灯,你俩写个长长久久的,肯定能心想事成。”

  卜茁一边想这样的邀请会不会太突兀,一边又觉得期待和若尘愚再一起做点什么,点了点头道:“好啊。”

  她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从前只觉得浪费时间,现在有了想要一起做这些事的对象了,自然能从里面品出一点生活的浪漫。

  从县城回到画室后,暑假的绘画班也正好开了课。

  出乎卜茁意料的是,夏天报名的学生明显比冬天多了不少,不过倒也是有迹可循。

  不少学生高考结束,想要掌握一门新技能,要不就是过年的时候忙着走亲访友,实在抽不出空来上课,现在这个时间来正合适。

  卜茁倒是不太在乎学生是多是少,对她来说都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每天指导作业数量的多少而已。

  再说了,画室里还有空调,这么热的天气,待在空调房里的时间当然是能多一秒是一秒。

  不过这段时间,外面的日头确实毒辣,在对美容护肤有不少心得的折杪的强烈要求下,卜茁渐渐也习惯了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带上一把太阳伞,不然按照卜茁那个对自己皮肤的不在意程度,估计早就被紫外线晒伤了。

  两个人撑着同一把伞来到画室,刚走到位置上,卜茁身边的若尘愚就向她递来了豆浆油条。

  “猜你没吃,正好给你带了。”

  若尘愚解释的时候,声音依旧平平淡淡的,卜茁却一下子笑开了来。

  旁边的折杪酸溜溜地看了一眼仅有一份的早餐,抱着肩膀打了个寒战:“哟哟哟,还‘正好带了’,怎么没说正好带一份我的啊——”

  卜茁轻咳一声,从自己的小抽屉里翻出了之前囤来当早餐的面包,上供道:“好了好了折杪大人闭嘴吧,大人请用小面包。”

  折杪冷哼一声,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吃下这口狗粮了。”

  她耸了耸肩,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招人嫌,干脆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吃面包一边打开画稿,一边还能分屏出一部网剧看,将一心三用发挥到了极致。

  在此期间,陈析还从外地带了几幅画回来,献宝似的挂在画室,美其名曰开个小型画展,也算是给画室增添点异域风情的艺术色彩。

  卜茁一幅一幅看过去,画上的内容确实是各有千秋,肯定是花过心思和时间在采风上的,不然也不会画得这么活灵活现。

  无论是静态的草原风貌图,还是有动有静的草原生活图,都让卜茁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身心沉浸在画里。

  “看看,都看看,我找朋友借来的,过段时间还得给他还回去呢。不过我寻思着,咱们画室的风格好像是有点单调,影响招生啊,”陈析搓这手,挤眉弄眼地看着面前的若尘愚和卜茁,“怎么样,二位有没有兴趣创作一下?”

  这几张图无论是从技法上看,还是构图上看,都是现在的卜茁有所欠缺的。

  尤其是那副《马背上的少女》。

  卜茁看了又看,只觉得笔触灵动,少女回头的神色与张扬跃然纸上。

  作画的人心思很巧,不仅将少女的异族服饰画得清楚,就连她脸上淡淡的雀斑,也带着一股天然的、野性的美丽。

  不可否认,陈析的提议对卜茁而言确实有很强的吸引力,只是这样的画,不切身到草原是画不出来的,至少她的想象力并没有丰富到足够无中生有的程度。

  若尘愚也在旁边沉思着,并没有说话,半晌后转过头来,和卜茁对视一眼,眼中是彼此的才能明白的暗流。

  时间就这样平静缓慢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画室外面出现了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那个人不像是来接孩子下课的家长,也不像是来打听课程的,她似乎是在找人,站在离门口的地方不断张望着。

  女人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左右,皮肤白的发光,是令人羡慕的状态。

  卜茁看不出她身上的裙子和手提包都是什么品牌什么价格,可就是有一种贵气十足的感觉。

  只是女人的五官带着几分苦相,她的眼角微微向下耷拉着,平白给人传递了极度忧郁的气息。

  卜茁远远地看了她很久,这才从她的眉眼中恍然看出了几分熟悉——她低着头站在那里时,和曾经那个埋首在画板之间、阴郁内向的若尘愚几乎是一模一样。

  不会是……

  可这个猜想暂时没有办法得到证实,因为临近开学的上午,若尘愚恰好带着若小一去学校领新课本,压根不在画室。

  卜茁看着女人在外面等过了一轮又一轮的人,也没等来自己想等的人,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虽说是八月末,可海滨城市的气温依旧像是盛夏,即便女人撑着伞,也敌不过一阵一阵的热浪,白皙的脸颊都通红了。

  她像是甘愿将自己放置在酷刑中一般,即便早就汗流浃背,也不愿意从画室的门口离开。

  卜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眼睁睁看着女人自虐却无动于衷,想了想,还是走出画室,尽可能地去劝说女人。

  “阿姨,您是在等人的吗?”她语气放得轻,尽量安抚道,“要不先进去坐坐吧,外面太晒了,在里面吹着空调等要舒服一些。”

  女人的视线从四处张望变成了落到卜茁身上,她来来回回打量了卜茁几眼,似乎是想起来了她到底是谁,表情有些诧异,却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就在外面等吧,不进去了,怕你们也放不开。”

  闻言,卜茁也不再多说,只是将顺手带出来的那把塑料扇子塞进了女人的手里,叹了口气道:“那阿姨拿着这个,扇一扇总要凉快点。”

  女人这时候并没有拒绝卜茁的好意,大概是在外面等着确实热,她接过扇子,一边摇着,一边迟疑着开口:“我看见过你们在一起吃饭,你和小……你和若尘愚,你们是朋友吗?”

  卜茁没急着回答,只是又顶着她仔细看了一会。

  难怪卜茁一直觉得若尘愚和怪人叔叔之间并不太像,原来是因为他更像他的母亲。

  说起来母子二人的关系也是奇怪,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都是一个追着另一个跑,偏偏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能见上一面。

  而前一刻女人念出血缘关系最亲厚的儿子的名字时,像是在称呼陌生人,卜茁听得出来,女人不常用这样的方式称呼那位早早被她抛在身后的儿子。

  她叹了口气,没有否认,只是假装未曾猜出女人的身份,点了点头:“算是朋友吧,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女人也在为卜茁没有点穿她的尴尬而庆幸,她的视线又四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画室对面的咖啡厅,轻声道:“我请你喝咖啡吧,你能陪我聊会天吗?”

  女人的眼中盛满了哀求,卜茁看着她的眼睛,短暂的沉默了。

  她突然想到了周余的妈妈,那个收留并养育了自己的善良女人,在弥留之际握住自己双手时,也是这样的哀求。

  拒绝的话酝酿在了嘴边,到底没舍得开口。

  “好。”

  她不知道女人在抛弃儿子的回忆中被折磨了多少次,才终于下定决心千里寻亲。

  至少在同为女性的层面,卜茁没有必要狠心地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