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你不跽坐了？是要弹琵琶，还是筝？”她问。
公主坐在榻上，双腿摇啊摇，仪态全无。
她热情而亲切地道：“因为这不重要，小桔。”
不重要？
小桔茫然，在往日的公主看来，没有什么比仪态更重要了。
“我闻那些才女大多三岁能背诗，五岁熟读百家书，我却一直干坐，虚耗时光。”公主眼神空茫了瞬间，喃喃道，“这很不妥当。”
变奇怪了的公主于是跑去了前院，跟着崔祭酒咿咿呀呀的孙子学识字。
她不碰琵琶和筝了。
公主是喜欢那些风雅的东西的，每次抱着琵琶高兴地弹个半天，弹到面色发红，才肯不安分地躺上床。
自那个闷热的清晨起，公主反而对音律兴致缺缺，若非公主的口味还是喜欢吃那几样东西，她觉得公主一定是换人了。
还有入宫后的公主的很多行为莫名其妙，太子已经死了，她为什么要探个究竟？
她不可能知道真相，因为陛下下了令。
小桔从朱雀司学到，姬氏的天子乃昊天血脉，口含天宪、不可违逆，在朱雀司乃至内廷的运作下，为了开蒙被接回来教育的小皇女不可能探查到这一桩天家丑事的蛛丝马迹，只能听到盖棺定论。
“六娘，罪太子的事，你为什么执着？”小桔问，她没有回答自己上午对她行礼的原因。
姬柠微微惊讶，她为什么执着？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为了系统说的，她的太子大哥死了？
她和她大哥感情还没到死后，探查不休的程度。
为了母后？
大抵是她天性凉薄，她觉得她无法为别人去沾染麻烦。
“因为我爱听，我想知道罪太子的事。”姬柠看着小桔，眸子黑白分明，“话本子里说女子喜欢男子摧心肝地火热，难以忍受，诗经里也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罪太子的事对我来说，正如那里面描绘的爱情般灼热。如果不知道，我为很难过，所以即使父皇母后可能会生气，我也要去听去看，早一时是一时，我忍不了。”
用异世界的话，她是个键盘侠，因为无法参与宫闱运行、国家大事，所以靠着一点虚无缥缈的传言，来想象自己参与进去的样子。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食不果腹，有许多人在整日辛劳才能过下去，就像异世界人教育孩子说的“你们现在过的生活多么多么好，我们那时多苦多苦，你还不知足”，可她就是不知足。
明明她在全天下秘密最多也最大的地方，明明她这个公主无比尊贵，天底下除了皇帝再找不到比自己品秩大的人，她为何还如此憋屈？
其实她也不懂，也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
她听了一堆异界的大道理，看那个创造大道理的世界一下子全是行尸，幸存者苦苦求存。
她在这边读书习字——半吊子；她在另一边看现代人工作行动——半桶水。
姬柠觉得自己只能“咣当咣当”像没加足煤地老式火车往前走。
要做女帝，她只是想给自己这辆列车定一个长远的目的地，她告诉，因为她很确信系统不会反对和嘲笑她，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我会帮你的。”小桔听到这么堪称任性的理由，没有犹豫地回复，她有些忸怩，“家臣那个礼仪，我没有正经学过。”
“我只练了几年童子功，连这正经的武者都不是呢。但教我的教习说，如果遇上值得追随一生的人要行礼。
公主你肯让奴婢，待我那么好，我一激动……就那么干了。”
姬柠看她边说边抬头偷瞄她，微笑道：“这很好啊，说明本公主魅力无穷大。”
“公主，小声点。”
小桔不好意思。
姬柠抱住小桔，重复：“本公主的魅力无穷大。”
小桔不理解，“您无需……”
姬柠嘴角上翘：“大声说出来多开心。小桔，你太谨慎了。我这样比以前憋闷着好吧。”
小桔见她主动提起以前，思考一阵，她觉得这样较从前要快活，她点头，“明天还去上书房吗？”
姬柠斩钉截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