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起门来,方无隅继续恶补虫族知识,避免在外显得过于无知。
比如虫族只有雄虫有虫纹,当雄虫标记了一只雌虫后,雌虫的颈窝处会出现一枚一模一样的虫纹。
方无隅看得清楚,希声的脖颈到胸膛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方无隅”没有碰过他。
想到这他也有些生疑,以“方无隅”的身份、地位、等级、财力,怎么这个年纪都没有君侍?这完全不符合虫族雄虫早婚多婚的族情。
方无隅忍不住看了一眼小方无隅:不会是硬件不行吧……
越想越担心自己不是身穿而是继承了“方无隅”的身体,后半生从此与青灯古佛相伴。
他是冷淡,却不是性冷淡,不想搞柏拉图。
于是方无隅干脆关起门来局部地区调查……
……是原装的没错,软件方面,以后再说吧……
在熟悉卧室里的虫族科技过程中,方无隅又找到了一个弃用的黑色终端,觉得可以给希声用。
希声的终端大概率被“方无隅”扔了,否则不至于拿纸笔沟通。
半小时后,等方无隅梳理好一切,打开卧室门,居然见希声又跪在门口。
方无隅愕然的同时有些心疼,下意识皱眉:“你在干什么?”
希声作势伏下身子要趴在地上写字回答,方无隅直接伸手扶他:“别跪了,起来,做这些大开大合的动作会撕裂伤口,不疼吗?”
希声眼神微颤,这是他第二次问他疼不疼,但很快就恢复静默无波,摇摇头。
希声高挑精瘦,还是军雌出身,但此刻站立时却佝偻着身子,头几乎垂进肋骨里去,避免与方无隅对视。
方无隅猜到了他会这样的原由,道:“看着我。”
希声如言,对上了雄虫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从今往后,你不用再跪我,不用惧怕俯视我,不用向我鞠躬,更不用在完成我让你做的事之后跪在我门外。能做到的话,点点头。”
希声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好,”方无隅拿出一个黑色终端:“你先将就着用,医院回来我给你买新的。”
希声顺从地再次点头,深深鞠躬,伸出双手高过头顶,一副接受恩赐的样子。
“这么快就忘了?”
希声一愣,僵硬地直起身。
方无隅直接拉过他的手,往上理了理袖子,露出那截白皙的手腕,缓慢地帮他佩戴终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无隅没抬头,忽然道。
“我确实不是以前那个方无隅。”
希声一怔。
“解释起来很复杂,你不一定会接受,而且我知道你不信我,没事,我可以慢慢证明,你可以试着放下戒心,虽说这大概很不容易。但请你相信,我不会让你成为雌奴。”
有条不紊的语气,低沉磁缓的声线,希声听到自己的心脏高悬而起,又重重回落,以此往复,他的呼吸都带起了波澜。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快要分不清自己大脑的嗡鸣是因为方无隅诚恳而平静地讲述的无法理解的“谬论”,还是那丝丝缕缕将他缠绕的雄虫素,亦或是雄虫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手腕皮肤时带起的痒意……
“我知道以前的‘方无隅’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但我不会为此道歉,因为我说过了,我不是他。”
“他的行为同样让我恶心,所以即便姓名容貌相同,我也不会代替他赎罪,如果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我会尽我所能抓到他向你磕头,任你处置。”
“你或许会觉得荒谬,但我还是要说一句……”
方无隅抬起眼睫,墨色的眼眸看入希声的瞳孔,仿佛可纳百川、罗万象的深海,将虫吸入其中,无法自拔。
“……希声,我没有恶意,特别是对你。”
方无隅拉着那截细瘦的手腕,温暖的指腹叩合,刚刚好落在凹凸有致的骨节上。
希声不知是被他的眼神灼伤,还是被他的指腹烫到,下意识用力挣脱开,收回了手。
刚做出这个的举动希声就后悔了,方无隅一定会动怒,自己怎么这点事都装不好?
但想象中的责骂辱骂并没有到来,希声重新看过去,竟见方无隅礼貌性地笑了下,不再细究这个话题,而是用眼神示意他手腕上的终端:“试试看,能不能用。”
希声皱了皱眉。
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可是,被拔掉的翅翼才是真实,再也回不来了。
他再也飞不起来了,再也回不了光耀军团了,再也救不了劣等星那些孩子了!
方无隅,他在这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塞壬的谎言,还是临刑前的蜜饯?区区几句话就能抹平无法挽回的绝望吗?拔了翅翼,下一步想摘走什么?眼睛,头发,还是心脏?
希声心烦意乱,从怀疑到隐忍到怒火中烧,内心掀起一个人的惊涛骇浪。
但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也许是刚才呼吸急促时吸入的空气太多,雄虫素比刚才更浓了,全然没有以前那种阴暗黏腻的感觉,很难描述,大概就是馥郁的同时,又矛盾得像雪一样清冷。
像在暴风雨的海平面下了一场可以冻结万物的雪,一点点抚平一些狂暴,还一片天清海静。
希声猩红着眼看向方无隅,却之对上一双幽静无澜的眸。
希声咬紧牙关,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该死的!
方无隅,你究竟是……
枯竭至d级的你,雄虫素怎么能让身为s级军雌的自己动摇?
知道希声需要时间消化,所以方无隅并未向他讨要反应,在看他自我平复下来之后,为了避免给他压力,便不再看他,垂眸操作着智能车库,让别墅智能管家协助,选了一辆看起来还算低调的豪车移到大门外的草坪上。
做完这一切后,像没事人一样地问:“你中午吃东西了吗?”
话题换得太快,希声还没来及隐去阴沉烦躁的表情,但大概能知道方无隅这是不想逼自己回应。
于是希声也从情绪中一点点抽离出来,深呼吸三口气,继续装成乖顺寡言小白兔的模样,点头以作回答。
“说谎的孩子没糖吃,”方无隅的声音如静水流深,又问了一次,“吃过了吗,希声?”
这话说得跟哄小孩似的,让希声升起了一股微妙的羞耻感。
同时也很惊讶,自己没作任何表情,他是怎么看穿的?
希声捏紧了手心,如实地摇头。
“那先去拿些点心垫垫肚子,我这副身体不好取东西,只能麻烦你自己动手了。”
希声深深看他一眼。方无隅今天说了太多“请”“麻烦”之类的话,别说是之前的方无隅了,任何一个雄虫都不会用这种词的,他们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嚣张跋扈,怎么可能这么温柔谦和?即便语言能模仿,但这份气质,以前的方无隅根本装不出来。
想着想着,希声一顿,不由自嘲一笑。
自己是馋刚才的雄虫素馋疯了吗?居然会开始想相信方无隅那份漏洞百出的换虫说辞了……
希声暂时作罢,绕到轮椅背后,推着方无隅进入室内电梯。
——他不可能真一个人去拿食物,不过是带着方无隅过去,拿给他吃罢了。
然而手刚搭上椅背,手背就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盖住了。
雄虫转过头来,修长洁净的手指往希声那带着薄茧和血痂的手中塞了一样坚硬的东西。
希声打开手心一看,是一颗水果糖。
半透的玻璃纸被午后的阳光一照,在掌纹间绽放出了彩虹。
“不说谎了,就奖励你一颗糖。”
雄虫隐约含笑的嗓音落入希声耳中,矛盾的“馥郁的雪”落下来,拨动了琴弦。
……
半小时后,方无隅和希声一坐一立于道边草坪上,看着面前的飞车,两相无言。
方无隅差点忘了,他残了,拿头开车……
也是刚刚翻看通讯记录才得知他的司机、管家、仆虫全在七天前被炒了。料想是“方无隅”一面不想被别虫留下证据,一面想用各种手段折磨希声,所以直接清了场。
这可苦了虫生地不熟的方总。
这个人工海别墅区连最近的外卖配送都要两小时起步,代驾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希声难得看方无隅无语放空的表情,无情地“欣赏”了一会儿,才缓缓打字:[阁下,我来开吧,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方无隅从他的眸子和举止里隐约窥见一丁点“果然雄虫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的嘲讽。
于是方无隅右眉一挑,也缓缓道:“你有驾照?”
希声:“……”
啊……他忘了……
他一本驾照都没了,在方无隅碰瓷成真之后被吊销了……
这时,一道喘着粗气的声音从路对面传来:
“这位阁下,您缺雌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