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隅再次来到洗手台，洗净握希声手时重新沾染的血，也为了冷却脸上的燥热。
拉起黑衬衫袖子时，左手腕上露出一个银灰色金属环，一如科幻游戏中常见的高科技终端。
摸过手环上一个微微内陷的凹面，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光屏，识别通过方无隅的面部信息后，解锁出现了可操作页面。
难道游戏的操作系统藏在终端里？
界面入口藏这么深，身为游戏策划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虽然诟病着游戏设计的缺陷，但方无隅还是存了可以退出游戏回到现实的希冀，开始滑动页面。
几分钟后，他彻底失望了。
这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虫族终端。
联网之后的虫族讯息过于全面庞大，没有任何一款游戏能给底层背景设计这么严密复杂的社会讯息和一应俱全的应用软件，给开发团队二十年也做不到。
重重震撼下，方无隅向来冷静理智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他该不会真穿越了吧？
此念一出，又遭到否决。
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而且他可不觉得纯种乐子人檀笑有本事捣鼓出一个穿越游戏来，他投资不是看好檀笑的项目，纯粹是出于对他的“父子亲情”，也算是应了幼时在孤儿院被分别领养后“苟富贵，勿相忘”的执手相看泪眼。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若不是穿越，怎么解释此处的见闻？海量而完善的虫族社会资讯，丰富到可怕的五感信息度，还有能直接对玩家非游戏性指令做出反应的“真人”npc……
能把游戏做成这样，当什么策划，直接摇身一变地球第一科学家，被各国竞相邀请，开启第五代技术革命，祖宗十八代都得载入史册。
方无隅头疼地捏住额角，强迫自己冷静。
不，还不用急于定论。
根据游戏舱安全协议和相关全息法案规定，玩家在登入游戏舱后与服务器断联超过一小时，会自动向游戏制作方发送警报与详细登入ip地址；超过三小时，将自动报警并拨打120求救。
檀笑想在虚拟世界中寻求真实感，设定《虫族世界》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是1:1。
所以，最少半小时，最多两个半小时，他就会从这里脱出……
现在14:30，那么，先等等看吧。
在此之前为求退路，暂时把这里当成真实世界，也就是所谓的“穿越”……
方无隅思忖完毕，需要掌握情报的他，在终端搜索框里输入了“方无隅”三个字。
霎那间，铺天盖地的新闻映入眼帘。
首位推荐赫然是醒目的震慑性大字和配图——
《爆！雄保会副主席欲收害他致残的哑巴皇子为雌奴！》
雄保会副主席是他，方无隅。
哑巴皇子是银发少年，希声。
……
方无隅一目十行地浏览完相关新闻，查阅了不理解的词汇，终于了解清楚事件始末。
希声，s级军雌，帝国首席精英舰队——光耀军团的上校，也是虫族“著名”的哑巴皇子。
两个月前，他在劣等星剿匪立了大功，在回高等星受封少将的路上，遇到了私虫飞舰出现故障的雄保会副主席方无隅，好心载他同路，不想飞船在途中失控，坠毁于森林。
希声是军雌，即便他外形精瘦修长，看起来并不如大部分军雌强壮遒悍，但毕竟是s级，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不可小觑，在医疗舱躺了五天就跟没事虫儿一样。
“方无隅”就没那么走运了，雄虫天生体弱，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远不如军雌，还是个一受惊吓就会抑郁、一抑郁就会雄虫素枯竭的“翻车鱼”。
他在帝都中央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医界大牛轮番上阵才勉强把这尊大佛从鬼门关请回来——躺着进去，坐轮椅出来。
即便医生说方阁下还有重新站立的可能，他还是“抑郁”了，雄虫素仍不可避免地从a级枯竭成d级。
此事一经报道，立刻引起轩然大波——“那可是一只a级雄子！”
要知道除了f级的劣等雄虫，d~a级，等级越高的雄虫越能缓解处于情潮热的雌虫、亚雌的痛苦，更能抚慰精神力□□的军雌。试问谁敢损伤能救他们命的珍贵肉灵芝？何况这肉灵芝不但救命，还能让他们飘飘欲仙如登极乐。
所以不少虫民对希声口诛笔伐，极尽恶毒之辞，比十多年前嘲笑十七皇子是哑巴时还要难听数倍。
民众的激愤和雄保会的施压让皇室和军部很难保下希声，只得尽早将他入狱。
然而希声在狱中被刑罚一段时间后，也就是七天前，“方无隅”突然向审判庭提出愿意和解，条件是要希声做他的雌奴。而在雌奴审批正式通过前，“方无隅”也不想让他好过，申请了“七日留候观察期”让希声去伺候他。
一名被害得雄虫素枯竭的权贵雄子要求当事军雌做雌奴，用虫爪想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仿佛一致向东流的水中倒入沸油，舆论再度沸腾，网民们迅速分成四大派。
一派开始可怜希声——
“希声殿下罪不至此啊！”
“殿下是那么年轻的s级军雌，本该前途无量，沦为雌奴，恐怕不出半个月，就会听到他的死讯了。”
“殿下虽然有哑疾，但这么多年一直扎根劣等星屡立战功，保护了多少贫虫？就不能功过相抵吗？”
“瑕玉耀星陨落，可惜可叹可悲。”
……
一派无条件支持“方无隅”——
“即便飞行器失事疑点很多，但如果希声殿下不招惹仇家，怎么会惹祸上身？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他难辞其咎！”
“如果雄子阁下没有受伤，能抚慰多少待嫁的雌虫？希声损害的可不仅仅只是阁下一虫的身体和利益。”
“首先没有冒犯各等级阁下的意思，但干瘪的d级能和量大管饱又美味的a级相比吗？害了a级阁下的家伙死不足惜！”
“恳请雄子阁下狠狠惩罚希声，不能因为他是皇子就手下留情！”
……
最奇葩的一派虫羡慕希声。
“我来自劣等星，一辈子都没见过d级的雄子，连f级都被有钱有势的地头虫霸占光了，圈养起来当□□，撞大运才能去门口捡到快被玩死的爽一爽，这种害了阁下还能成为他的虫的馅饼什么时候能砸我头上啊！”
“上面的真的假的？犯法了吧……”
“劣等星很多小地方的政府都得听地头虫的话，谁管得了这些……”
“别说劣等星了，我一低等星小城市的也没见过多少雄虫，甚至连申请约会的资格都没有。如果这样就能拥有雄虫的话，别逼我们模仿犯罪！”
“虫屎！你们没有约会资格，是因为你们穷得抠脚吧，或者外貌过于丑陋，连f级的废雄都嫌弃，想做雌奴也是有门槛的！”
“即便枯竭成了d，可他是雄保会副主席啊！那是多少雄子削尖了脑袋也进不去的地方，有权有势更有钱，听说主席级别的雄子还有很多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要能嫁给他，都不是雌虫养雄主了，是雄主养雌虫！”
……
还有不少虫是从一开始就支持希声的，认为飞行器失事是有虫恶意陷害，与其他网民对撕，辱骂方无隅，战斗力无比强悍，不过这批账号被封禁的也是最多的。
所以他们基本发不出声。
……
看到这，方无隅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这事怎么和檀笑在“华国人均白毛控深夜大排档讨论会”上给大家讲的其中一个黑化主角故事那么像呢……
那条线的主角也是个白毛赤瞳的哑巴皇子，一路逆袭成为战场杀神，结果被权贵雄虫陷害为雌奴，结局被拔掉翅翼后囚禁虐杀雄虫报了仇。
方无隅还记得自己当时的“仗义执言”：“得亏你真是个孤儿。”
檀笑听完哈哈大笑，在乱世巨星的烧烤店bgm下踩着凳子发疯：“做策划的谁不被骂！做策划的谁不被问候全家！既然评论总会爆炸，那我就要平等创死所有玩家！我不赚钱啦！”
彼时，方无隅望月长叹：
群英荟萃，萝卜开会，檀笑有开发组，是他的福报；开发组有檀笑，是他的报复。
此时，方无隅望刀沉吟：
敢情被报复的是我？
什么苟富贵勿相忘，当年交友太年轻，是人是狗没看清。
檀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这是屏蔽痛觉的全息游戏，只是你做得太真了，连金主都瞒过了。
刀锋一立，抹向指尖。
鲜血溢出，紧接着，细小的灼疼蔓延开来。
方无隅：“……”
痛感百分百同步还原……
是时候断绝父子亲情了，养檀笑不如养块叉烧。
门咚咚两声被叩响。
方无隅回头，只见穿戴整洁的希声站在卧室门口，把伤痕遮得严严实实，还洗了头发，遵循了方无隅说的“能出门”这一命令。
他来得无声无息，不知道在方无隅思考"to be or not to be"的时候，看了多久。
手中还捏着张纸展于胸前，上面写着：“请问阁下需要我外出做什么？”
字迹规整而清秀，像他本虫一样刚柔相济。
方无隅自然地把割破的手指放在唇间，抹尽血迹。
“你先自己处理一下伤势，半小时后我带你去医院。现在先出去，把门带上。”
希声面上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消息无踪，躬身退出卧室。
锁上了门，希声周身冷冽的军雌气场便不加掩盖地释放了出来。
同样是毫无生气的模样，但从在方无隅面前时的顺服心死、任其摆弄，变得锋利阴沉，如亟待舔血的银刀。
方无隅又想玩什么花招？
怎么可能真带自己去医院？在这种风口浪尖，暴露他虐待的证据对他有害无利。
为什么要装成一副好虫的样子？雌奴手续就快办好了，有什么装的必要？
希声眼前又浮现出方无隅左食指指腹上那条细小偏红的刀口，片刻后，面上的冷笑逐渐减淡。
装成好虫……
他从洗手室出来后，的确判若两虫。
以前的方无隅不会让自己受伤，不会忍疼，不会这么沉静，不会让他看不透，更不会……
更不会夸他名字好听，不会摸他的头发，不会吻他所谓的雌虫肮脏的血液，不会对雌虫释放珍贵的雄虫素……
他不是方无隅。
可不是方无隅，还能是谁？
希声心中细数过一幕幕，最后停留于方无隅薄唇含去手指血滴的画面，画面又与方无隅俯首舔舐他手心血迹的动作重叠。
温热潮湿的唇舌触感在希声的血肉中清晰蔓延，酥麻到了骨头里，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用指腹使劲蹭了蹭已经结痂的手心，直把那一块迅速愈合的伤口又抠出血来。
好痒。
痒得让虫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