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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容融峰自古以来就叫容融峰,岑彻照继任掌门后,没有易名。

  游融是孤儿出身,七岁那年流浪到守自门所驻的难为山山脚下,路边的一位面摊老板见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同情他,告诉他:“十年前新掌门上任,山上的守自门开始收留小孩,有仙缘的,可以拜入修士门下,没有仙缘的,也可以被抚养到成年再下山谋生,据说保准能学读书学写字呢。至少有口饭吃啊。小孩,你要不上山问问?”

  颇好心的一位老板,尽管没有平白给他一碗面吃,游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顿时已经够感激他了,再说,人家很可能是认为他上了山马上就会有热饭菜吃,而人家自己下一顿还未必吃得饱。

  七岁半的游融心想,显而易见,老板对山上那个什么什么门的说法基本信任,表情看看不似伥鬼。他就不一样了,他从记事起就在要饭,信他个鬼。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是不会砸到他头上的,不,其实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砸到任何人头上,世间就没这事,全是传说。

  也不是绝无可能。但设若是真的,就一定是因为被骗上了山的小孩不能读书不能学字却能做苦工,再不然呢?简单,有人喜欢玩弄小孩,听说还有魔修会拿幼童血肉炼丹炼器,游融这么想。

  一句话总结,冒不起险,傻子才去。

  本来游融当真不愿意去试错的,他一无所有,活到七岁,何其不容易,凭的是什么?凭的是尽可能一次也不大错。大错一次,一条小命就能灰飞烟灭,错不起。嘴上道谢,打了个哈哈,走过面摊,他本没有踏上上山的路。

  要不是没走出几十步,他冷不防被自己的饿震惊到了。

  还没走出几十步,脸痒,当时他随手抹了抹脸,万没料到摸着一片莫名其妙滑滑的东西,不多,附在他脸上,疑惑地摸了半天,他才一下子领悟,那是冰。

  他太饿了,刚刚闻过面味,就毫无自觉根本自控不了地流了点口水,在激烈冬风下飞快冻出了冰。这可太丢脸了,一点也不雅观,不是真的落魄,人到死也不见得会不雅观到这个地步。乞讨生涯,游融当然下过跪磕过头,挨过打掉过眼泪,哪一件事都不雅观,可是至少在这一刻以前,他饿,他流口水的时候,他能控制,能感觉,脸上没冒出来过这样的冰。他的血都结过冰,可是脸上没冒出来过这样的冰。

  那一刻起,游融无端端改变了念头。

  他掉头就上山了。好吧,也行。不是他相信山上是好人了,是他一下子非常非常想知道,吃饭吃到十分饱会是什么感觉,哪怕是死前最后一碗饭也行。

  自然,山上的人就是好人,没造骗局。否则,游融也不一定活得到今天了。

  七岁半,游融吃了一顿饱饭,饱到中途一直被周围的修士与其他几名大孩子劝按:“不可以吃这么快!不可以饿这么久后立刻就吃这么多!不可以……”直到岑彻照路过,摆摆手说:“今天先放他吃,除了饿他还想发泄,暴食一次情绪好得多,我们又不是凡人,给他吃粒丹药就不伤身体了。”

  扒完饭还是又冷又累,游融睡了一觉,醒来才被带去测灵根。随后,随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不是一场梦,游融就被询问,他想不想当掌门岑彻照的徒弟。

  而且是第一个徒弟。

  这简直像个恶作剧。游融一头雾水,抬起头反问岑彻照:“掌门,我灵根很好吗?”

  岑彻照如实答:“不错,非上佳。”

  游融直话直说:“那你为什么会屈尊收我呢?我不起眼。”

  岑彻照说:“我探听了你在山下同别人的对话,有人说你显得比过往受助的每一个人都感谢他,有一刹那神色堪称恭敬,他说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我收弟子,想要心性,你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

  好孩子说:“那可不行,我坏着呢,你弄错了,我不敬人不谢人的日子更多,我骂人,我打人,我偷过东西……你想要一个好人当徒弟,那我和你就不行。”

  岑彻照没有笑。

  登上这座容融峰之前,是名惜花修士送着游融来,游融也仰头问过相似的疑问,惜花也简略回答过:“你是个好孩子,遇到好事不奇怪。”游融总归不信,又说了相似的反驳,惜花却就失声大笑了,他还以为他这番话很好笑呢。

  然而岑彻照不见笑容,单说:“你很不情愿?”

  不情愿倒没有。

  游融分辨得出眼下处境好坏,除非表面不复是骗局的处境之后终究有更大的骗局。他哪里有值得如此复杂地去骗的价值呢?他人都落在山上了。于是游融答应拜师,满怀敬谢地、诚心诚意地拜了师。

  他向岑彻照拜师,称第一声:“师父。”的时分,正是容融峰上日落的时分,不清楚这是不是早早已显现的对他二人来日命运的预言,当时游融只觉自己心底里不是日落,直是一场日出喷薄飞红,只觉对面静立的岑彻照冰色的白衣泛黄得很温柔,迟来的微微一笑亦被满天满地温暖的黄昏颜色染透,七百多年闪电过去,那天的一切风景朦胧妩媚依旧,岑彻照风中轻飘的衣袖像一片抓不到触摸不着的月光依旧,远近群山云雾飘渺,层层暖潮,连坚硬岩石也浮披浅淡暖光。

  游融不傻。过去游融疑心很重,拜了师,并不能瞬间改写这一点。

  他不会因为谁是美人、谁衣衫干干净净身上有香气、谁冲他稍笑一笑便感动涕零,把对方当成太阳自己当成蚂蚁;不会因为谁高高在上地瞥他一眼,谁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还舍得娇纵地抽空假装欺负欺负他而动容,而自卑。恰恰相反,他时常狐疑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幸福了,幸福过?岑彻照夸赞他懂得感激,不错,他不是不感激,有恩冷静地报就是了,有多少计算多少报多少就是了,人和人之间,何必陷得太深。

  问题是七八岁的他想,糟糕了,我师父这个人,不怎么聪明。

  拜师的第一个夜晚,岑彻照在灯下要求他伸出两只手来看看,面色毫无意外地发现了他有冻疮,送他药物之余,又说:“这药治冻疮,但是在修士之中十足常见,谁都可以送给你,记住了,它不稀罕,谁送给你都不算什么。”

  游融:“……?”

  隔天岑彻照负着手教他引气入体,轻轻踱步又说:“只要有灵根,不出意外你早晚会被修士收为弟子,任谁是你的师父,早晚会授你修炼方法,赠你几件法宝。你记住了。”

  游融:“我…………”

  入师门的头两个月,游融孤陋寡闻,看到辣椒都新鲜,外加他年纪太小,那段岁月岑彻照时不时拨冗亲自陪着他吃饭,耐心地给他说了一遍以他目前尚未完全养好的身体,最好不吃什么食物,多吃什么食物,小桌上的菜有利身体,山下随便买的食物没准是寒性……

  游融决定挺身而出,做疑似第一个告知师尊:“分分明明你对待我很好,不该这样措辞,你怎么不聪明?”的人。

  岑彻照闻言漫不经心地喝一口茶说:“不过如此,我只嘱咐了一遍,你乖乖修炼,好好长大,日后总有人千千万万遍也爱叮嘱你。”

  游融:“你…………”

  反正,岑彻照的性情之一是顽固。

  所以,在游融“挺身而出”后,凡事不变,岑彻照仍然这样对他说话,只随着游融入师门越来越久,越来越习惯守自门的生活,翻覆这样强调的需要越来越少,才渐渐地少说了。

  很多年后昔日的好孩子魔尊暗忖,他教出来的大多数弟子都不够关心他,实在是也奇,也不足为奇。

  大笨蛋。

  ·

  如今昔日的好孩子魔尊把暂时脑袋空空开开心心的岑掌门抱起来了,转身就要走进岑彻照平素的居室。

  几大长老神态绝望,纷纷低问惜花长老道:“方才你坚持说先不围攻先不围攻,先不动手先不动手,看看他的来意……此时还能怎么办?”

  惜花也在绝望,绝望之外,毕竟不得不打起精神嗓音从容地叫住游融道:“魔尊!”

  游融短停步,浅回首,余光注意到岑彻照打了小小一个呵欠。怎么连呵欠都小小的。

  游融问:“嗯?”

  惜花长老眉头一折,肃容问道:“你究竟为何回来?”实话说,倘若游融真想报复岑彻照,早该下手了,一招取胜如今的岑彻照丝毫不难。

  游融却淡淡答道:“你心里最好做好准备,我必定会报复他,报复你们,平我心结,海阔天高。”

  惜花长老瞧了一眼方才他半抱半举起来,这时正在他右肩头上开始犯困的岑彻照。

  “怎么报复?”惜花追问。

  “报复?爹,我们要报复谁吗?”犯了困听周围声音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岑彻照也问。

  游融沉默一下,反问:“你们怎么全不好好照顾小孩子,让我儿子早点睡会午觉?小孩子爱困,他又有伤在身,一直自己站在地上,怎么睡?”

  惜花:?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气氛很怪,惜花长老一时问不下去了。

  好在岑彻照本人靠谱,拽拽游融的衣襟又问一次:“爹,报复谁呀,我们一定要报复吗?”

  游融这才眯起眼睛,目光危险地看看他,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侧脸。

  岑彻照小时候有这么乖么?被捏了一声不吭,只是忍着,呆呆地看回来。

  “一定要报复哦。”游融拿出哄小孩的口吻笑一笑说,“要报复,就要把该偿还的也偿还回去,能还多少还多少,方便我问心无愧,最后再报复得他悔不当初。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