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霄冰冷的手指抵住了沈陌的后背，宛如一条毒蛇缠上了他的身体。沈陌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些，他努力地深呼一口气，摒弃着一切杂念，入定。
细微的灵气在身体中无助地寻找着出口，可惜几处位置都被封印了。
背后的一股带着冷意的真气，透过后背，进入了沈陌的体内。它带着那些迷途的灵气，寻找着方向。
楚云霄好像对这具身体非常熟悉，那股真气避开了每一个被封印的穴位，另辟蹊径，找出了另一条修炼的途径。
沈陌跟随着真气的指引，将进入体内的灵气，沿着那一条新开辟的路径，吸收吐纳着。
原本每次只能吸纳一丝灵气的身体，这一轮的入定，却超过了过去了几年。
当沈陌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只觉得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原本是炼气七层，也隐隐有突破的趋势。
“大师兄，现在感觉如何？”楚云霄关切地问道。
“我感觉可以正常吸纳灵气了。”沈陌回答着。
“那就好。不过这个方法，也只是让大师兄变成普通体质的修炼速度而已。若是能解开封印……”楚云霄叹了口气。
可惜，即便楚云霄即便拥有了强大的修为，也依然没法解开这个封印。这种封印，不似这个世间的任何力量。
“够了。”
只要能恢复成普通人的体质，也足够了。这对于本对修仙无望的人来说，是天大的喜讯。
楚云霄见沈陌眉眼间有些开心，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沈陌见楚云霄笑了，却收敛了笑意。
“谢谢。”他低声道了声谢。
“大师兄跟我何必这么客气。”楚云霄却有些不高兴了。
“好。”沈陌顺从地应着。
楚云霄眉头微皱，总觉得今日的大师兄怪怪的。
他抬头看了看沈陌，见他头上的玉冠已经不知道去向，此时又戴上了那根木簪。
“大师兄，你今日没戴玉冠？”楚云霄有些不悦。
沈陌摸了摸头顶，脸上有些木然：“嗯。你送我的玉冠找不到了。”
那日早晨，沈陌醒过来后，便没有再见过那个玉冠与簪子。他以为是这个疯子小气，又收走了。
楚云霄环顾四周，也没有感应到法器的存在。他看着大师兄的模样，猛地想起了什么，神识探入了自己储物袋。
玉冠与玉簪，正好好地躺在那里。
果然是无相镜制作的幻境……
自己没有办法把任何东西留给幻境中的大师兄。
楚云霄一瞬间有些孤寂，他的眸子闪过痛苦。他看着沈陌，想要去抱住他，将他紧紧地扣入怀中，却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
“大师兄……”楚云霄的声音有些暗哑，眼眶甚至有些红红的。
“怎么了？”沈陌回应着楚云霄的呼唤，只是眼底是恹恹之色。
“没什么……”
最终楚云霄还是没有解释什么。
他拿出了玉冠与玉簪，又一次给沈陌梳起了头发。
乌黑的发丝在手指间划过，落在腰间。
送不出的玉冠与簪子，再一次戴在了沈陌的头上。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沈陌，想把此刻大师兄的模样刻入脑海。
沈陌低眉敛目，没有抗拒，任由楚云霄冰冷的手指，划过脸颊，划过嘴唇。
草木的冷香，渗入骨髓。
自那天之后，沈陌便沉迷于修炼，不可自拔。他每日卯时起床打坐，吸纳灵气，每日亥时才入睡。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仿佛要把浪费了那十多年都补上一般。
若不是修士本就身体比一般人强壮些，沈陌怕是要累倒了。
可是他甘之如饴。
短短的两个月，沈陌便从炼气七层，突破倒了九层。
楚云霄并不是每天都会出现，有时两三天出现一次，有时七八天才会出现一天。他每次出现在灵越峰时，他的大师兄都在修炼。
这一天，当沈陌刚完成一个周天的修炼，睁开眼睛后，又看到了那一抹红色。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能够做到坦然地面对这个疯子，甚至可以很快在他面前入定。
“大师兄，你每日修炼，都没有时间陪我了。”声音有些哀怨。
“今日不要再修炼了，陪我聊会天。”
沈陌心中不愿，嘴上却应道：“好。”
楚云霄闻言，眸底是一丝笑意，他的大师兄愿意放下修炼，陪自己呢。
就算是幻境又如何，眼前这个大师兄信任自己，不会离开自己。他是鲜活的，至少此刻，是真实的。
可惜，无相镜每次使用后，都要间隔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启动。
要不然，他真想永远留在这里，陪着大师兄。
此时已是寒冬，灵越峰山下起了小雪，只是一会，庭院上便积满了雪花。
楚云霄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吹了进来。
孤零零的香囊在寒风中随风摇摆着，桂花的香味早已淡的闻不到了。
“大师兄，下雪了。”楚云霄伸出手掌，几片雪花落在了掌间。
“嗯。”
“小时候，每到这样的天气，大师兄总会煮一锅羊肉汤给我们喝。”
“汤底浓郁，羊肉味道鲜香，只是一碗就能暖到心底。”
“可惜，我后来找了在俗世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样味道的羊肉汤。”
小时候，楚云霄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不仅仅可以喝到大师兄煮的汤，晚上还可以借口风雪大留宿。
“咕噜噜——”
有什么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
楚云霄闻声，看向屋内唯一还未辟谷的大师兄。
“大师兄饿了？”楚云霄笑眯眯地问道。
沈陌闻言，脸色一僵，又到了吃辟谷丹的日子。
想到辟谷丹的味道，沈陌的心情就像屋外的雪天一样，阴沉沉的。
沈陌从书桌旁的小抽屉中，拿出了那瓶辟谷丹。瓶子中的辟谷丹已经吃掉了两颗了。如今还有九十八颗。
他倒出一颗，放在手中。虽还没有入口，但是那股恶心的味道，已经冲到喉咙底了。
楚云霄好笑地看着大师兄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大师兄，今日我们煮一锅羊肉汤吧。不要吃辟谷丹了。”
“我有食材。”楚云霄见沈陌犹豫不决，又补充道。
“好。”沈陌痛快地答应了。
这么多天来，这次是沈陌最真诚的一次回答。他说完就将那颗辟谷丹又倒回了瓶子。
楚云霄打开房门，踩着地上的积雪，来到了庭院中的石桌旁。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许多东西，摆满了一桌。
山脚下的农户新宰杀的羊肉——这是某一年，楚云霄得到保鲜法器后，第一时间去山脚买的。虽然这一大块羊肉已经几千年了，但是却像是刚切下来的一样。
楚云霄又拿出了煮汤用的砂锅、两只碗、汤勺、简易的烤火架，以及一大堆的炭火。
若谁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震惊。堂堂魔尊大人的储物袋里，竟然放着这些人间玩意。
沈陌也很惊讶，这个疯子竟然随身带着这么多吃饭的家伙。
“大师兄，好了。”楚云霄有些得意地看着沈陌。
沈陌愣愣地走到石桌前，看了看那一桌的东西，还是指出道：“少一些调味料。”
楚云霄闻言，从储物袋中又掏出一包东西。
沈陌接过，打开看了看，红枣、生姜、花椒、桂皮、葱花、盐，他需要的竟然都有。
“大师兄，这些够了吗？”
“够了。”
切肉，焯水，煮汤。
没一会，羊肉汤煮开了，整个庭院都弥漫着羊肉汤的味道，香气四溢。
“咕噜噜——”肚子更饿了。
沈陌拿着碗盛了两碗汤，汤奶白浓郁，里面有几块羊肉。他将一碗递给了楚云霄，然后回到屋内，坐在桌边，拿起自己那一碗喝了起来。
汤的味道鲜美，羊肉没有一点膻味。
一碗喝下，沈陌觉得身心舒畅。这两个月来的阴郁，似乎一扫而空。
“大师兄，羊肉汤岂能没有美酒相配？”楚云霄说着，拿出两瓶桂花酿。
沈陌伸手接过，桂花酿的酒瓶有些温热，打开塞子，一股桂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它掺杂着淡淡的酒味，让人忍不住想喝一口。
只是这酒瓶有些眼熟，自己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大师兄，愣着干什么，快喝一杯，尝尝这个桂花酿，味道怎么样。”楚云霄见沈陌发愣，催促道。
一口下去，淡淡的桂花味，清甜适中，酒香醇厚。这股熟悉的味道，竟与自己以前喝的桂花酒非常相似。
沈陌狐疑地看了楚云霄一眼，这个疯子从哪里找到这种桂花酿的？
“你从哪买的桂花酿？”沈陌忍不住问道。
楚云霄闻言，笑吟吟地指着庭院外，楠竹旁的空洞，说道：“从哪里挖出来的。”
沈陌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一年前，沈陌收集了松间院的桂花，又用仅剩的灵石换了一批灵米，酿了十坛桂花酿。他本打算埋个十多年，再拿出来喝，毕竟酒越陈越香。
前段时间，沈陌饿个半死，都舍不得拿来喝，现在竟然被这个疯子挖了出来。
新仇旧恨……
沈陌终于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楚云霄一样。
“大师兄，不好喝吗？”楚云霄见沈陌那眼神，满头问号。
“好喝。”咬牙切齿地声音，然后又猛灌了一口。
不能浪费，不能便宜这个疯子。
楚云霄笑了笑，也喝了一大口，记忆中的味道让他微微发愣。
这股香醇的酒味，将他一下子带回了三千多年前。那时候，他不过八岁，刚刚被带到天盛派。
天降大雪，屋内小火炉上正煮着桂花酿。几个师兄围坐在火炉旁，笑着聊师门趣事。
大师兄见他来了，笑眯眯地给他倒了一小碗桂花酿。
“小师弟，你年纪小，只能浅尝一下。”那时候大师兄的笑容是如此的明媚温柔。
甘甜，微醺。只是几口，他便沉醉在了那个夜晚。
“小师弟，桂花酿好喝吧？”
眼前的大师兄，与几千年前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好喝。”楚云霄看着正在猛灌桂花酿的沈陌，回应着数千年的那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