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沈陌醒过来的时候，屋内早已没有了那个疯子的气息。
若不是那一地凌乱的衣服，沈陌都以为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沈陌摸了摸手腕，并不疼，甚至连一点红痕都没有。
他的眼中闪过疑惑，昨日这里挣扎着，磨破了皮。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难得那个疯子给自己疗伤了？
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竟然可以弯曲了。昨日膝盖碎裂的疼痛，还存在记忆中，现在竟然一点也不疼了。他往前走了几步，与往常一样，好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沈陌捡起地上衣裤，默默地穿好之后，向屋外走去。本该酸疼的身体，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难道，昨天的那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沈陌陷入了迷茫，他怀疑起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梦，为什么这么真实？
那一声声的蚀骨的大师兄，仿佛还在脑海里回荡。
沈陌坐在石桌旁，摸了摸下面的机关，却发现它已经失去了效用，阵法已经被使用过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不是梦。
这里的阵法昨日被那人破解！
沈陌立刻站起身，向山下跑去。
他要去找师父，要去找掌门。他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师父和掌门都是合体期的大能，肯定能打过那个疯子！
昨日那一场荒诞，让他知道，那个人就是个十足的疯子。他不知道那个疯子会不会回来，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沈陌刚刚冲到灵越峰门口，就被一道黄色的禁制打了回来。透明的黄色禁制，罩在了整个灵越峰上
是云爻子昨日下的禁制……
沈陌咬着牙，将自己知道的所有术法，都打在了禁制上，直到精疲力尽，仰面躺在地上。但是那道禁制却没有一丝动摇。
师父……我再也不偷偷溜下山了……
快放我出去……
泪水划过眼角，滴在地上。沈陌第一次后悔起，为什么往日里不多修炼一些，若早早到了筑基，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沈陌大声的尖叫，想要把其他弟子引来。
可惜，灵越峰本就位于天盛派最偏僻的几个山峰之一，往日里很少有弟子路过。况且云爻子的禁制，隔绝了任何声音。
就算自己在山峰上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到。
沈陌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云层出神，只觉得心如死灰。
老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己？
不知躺了多久，咕噜噜——肚子又叫了起来。
沈陌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到了石桌边。桌上放着老道给的一百颗辟谷丹。
昨日还打死也不吃的东西，现在心情却不同了。至少，在师父来找自己之前，不能饿死在这里了。
一股恶心的味道，深入脑髓。沈陌连忙跑到一旁，拿着竹桶，猛地灌下一大口水。
还是那样难吃……
吃完之后，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此刻一点都不饿了。但是，沈陌却觉得有些空虚。辟谷丹只是让自己不再饥饿，但是嘴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辟谷丹的出现，是为了让修道之人戒掉口舌之欲吧？所以做的那么难吃。
但是口舌之欲本就是人的最基本的欲望。修道，为什么要违背了凡人的本能？
沈陌曾去听过天盛派修无情道的吴长老讲课，他说修道之人，舍弃七情六欲，方能修成大道。
沈陌听后便觉得自己与大道无缘了。
那天课后，沈陌含泪偷摸下山，吃了一只烤鸡，一块烤馍和一碗鲜美的鸡汤小馄饨。
后来，云爻子在山道逮住了他。
“为什么偷摸下山？”
“师父……吴长老说，修道之人要戒掉七情六欲，才能修成大道。我想下山试试，能不能戒掉口舌之欲。”沈陌解释道。
“戒掉了？”云爻子看着一嘴油的徒弟，满脸怀疑。
“戒不掉！师父，我根本没法抵抗。烤鸡的香味诱惑我，鸡汤的鲜美诱惑我……我大概是修不成大道的。”沈陌故作无奈地叹气道。
“听那老家伙胡扯。无情道是他的道，又不是你的道。该吃吃，该喝喝。”老道难得地安慰道。
沈陌闻言，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随便下山？”
“不可以。”
那天老道收走了他偷藏的一盒桂花糕后，才将他放上了山。
沈陌想到那日的烤鸡，椒香扑鼻，口感香脆。再想想刚才的辟谷丹，沈陌的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似乎从昨日那个疯子出现之后，他越发的多愁善感。
他恹恹地走进房内，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基本炼气期的仙法书，发愣。
他真的很讨厌修行。但是一想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沈陌叹了口气，拿起那本《炼气诀窍》看了起来。
午后的太阳照过灵越峰，沈陌躺在庭院中的摇椅上，睡着了。手中拿着的书已经滑落在了地上。
昨日的那场噩梦，让他觉得身体异常的疲惫。虽然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是记忆中发生的一切，却像刻在了灵魂之中，消耗着他的精力。
“大师兄……”
“大师兄……”
耳边传来了男子低沉动听的声音。沈陌却觉得自己好像又陷入了那场梦境。梦中，那个疯子用猩红的眼眸不停地呼喊着他。
大师兄……大师兄……
痛苦而深沉。
如果自己真的是他的师兄，也许被他的深情打动。可惜，这个疯子根本就是认错人了!
谁tm是他师兄？！
“大师兄，别再这里睡了，小心着凉。”
“大师兄？”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沈陌睁开眼睛，一抹红色引入眼眸。那个如谪仙般的魔鬼，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噩梦一下子成了现实。
“你……你怎么在这？”沈陌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男子愣了愣，轻声低语：“为什么我会在这？”
他低头看着沈陌，帮沈陌把滑落的薄被拉了起来，盖在了腰上。
“因为大师兄在这里啊。”男子嘴角扬起的笑容，如同一抹春日最明媚的阳光。
又是这样……
大师兄，大师兄……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种诅咒一样，让沈陌觉得恶心。
他扯开身上的薄毯，站了起来。沈陌的身高也有七尺，在男人间并不算矮。但是当他站在这个疯子面前时，才发现自己的才到他的鼻间。
沈陌往后退了一步，离这个男子太近，昨日种种不好的回忆，就涌上心头。他没法控制自己，手心直冒着冷汗。
“大师兄，你怎么了？”男子发现了沈陌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我不是你大师兄！滚开！
沈陌在心底撕心裂肺的大喊。但是他不敢说出口，昨日便是这句回答，刺激的这人发了病。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大师兄叫什么名字？”
男子疑惑地看着沈陌，眼中似乎在说，为什么问他这种问题。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师兄在故意打趣他。
“沈陌。”短短的两个，唇齿间却带着无尽的眷恋。
沈陌却如遭重击，他瞪着眼睛，再一次确认道：“哪个陌字？”
“越陌度阡的陌字。”
沈陌刹那间脸色苍白，竟然跟自己是同名同姓。不对，只是姓名相同而已，这世上叫沈陌的人，又不止有自己一个人。
“那大师兄的师父又是谁呢？”沈陌继续问道。
“我们师父啊……他叫云爻子，是天盛派的长老，最擅长占卜算卦。”男子笑盈盈地回答着沈陌的问题。
不可能……师父根本就没有其他弟子！要么眼前这人在撒谎，要么老道背着自己在外面偷偷收了徒弟。
但是眼前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若老道真有这么厉害的徒弟，早就敲锣打鼓，宣告天下了。
“你在骗我？”沈陌小心翼翼地试探，语气尽量放缓。他怕刺激到眼前这人。
“骗？大师兄，你明明知道，我从未欺骗过你。”男子眼眸中闪过一丝悲伤。
“可是，你却不相信我。为了水云宗那小子，一次次的指责我！”
眼看这疯子越说越激动，沈陌有些心慌，连忙出声道：“信！我当然信！你说的我都信。”
那个疯子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然后眼神变得黯淡。
果然是幻镜啊，真的大师兄，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只会用冰冷的眼神看向自己，然后把一道道刑罚打在自己身上。
但是，眼前的这个大师兄，已经是自己入梦三千年来，找到的最鲜活的那个了。
沈陌见男子已经有些平静了，以为已经安抚好了，便又想确认一件事情。
“那你叫什么名字？”
“楚云霄。”
楚云霄？沈陌回想着天盛派门派上下，里面好像并没有这个人。至于修真界的大能，更没有一个叫楚云霄的。
是假名吗？但是沈陌不敢追问，他怕哪一句又会让这人疯癫起来。
两人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楚云霄倒是不在意，只要能一直看着大师兄的样子，就这么站到天荒地老，他也愿意。
楚云霄炙热而带着侵略的目光，望向沈陌。直把沈陌看得寒毛都竖起来。昨夜的那场噩梦又一遍在沈陌的脑海中浮现。
“你看什么？”沈陌怒瞪道。
楚云霄舔了舔舌头，笑道：“大师兄，你再多问问我，我还知道很多事情。比如，我还知道大师兄背部有一颗红痣……”
“闭嘴！！不要再说了！”
楚云霄见沈陌有些生气，柔声笑着，不再继续。他的大师兄，是害羞了啊。
他经历过无数的幻境，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此刻，仅仅是看着沈陌，楚云霄都觉得无比的满足与愉快。
自从他入魔之后，脑海中总有一种声音在叫嚣着毁灭与杀戮。但是，在这里他却感觉到了宁静。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本书《炼气诀窍》，细长有力的手指翻开了第一页。
“大师兄现在还在炼气期吗？”简单的疑问。
“……”
明明说的是事实，沈陌却觉得对方在嘲讽自己。
“这本《炼气诀窍》并不是适合大师兄。你的体质特殊，用常规的修炼方式，只会事倍功半。”楚云霄继续说的。
体质特殊？沈陌狐疑地看向楚云霄。
沈陌刚入天盛派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努力修炼过。普通人只要三天就能引气入体，可是他日夜苦修，整整三个月，才能做到。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凡夫俗子，根本没有修炼的天赋。
云爻子却安慰他，跟他说大道无垠，引气入体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只要有恒心，他必将能修成大道。
当时，沈陌并不明白云爻子哪来的自信。一个需要三个月才能引气入体的人，还修成大道，简直是痴人说梦。
有一次，云爻子喝醉了，说漏了嘴。沈陌才知道，云爻子对自己的信心，来自于卦象。卦象显示，沈陌的仙途可期。
果然是神棍。
从那以后，沈陌彻底摆烂了，既然卦象显示自己仙途可期，那么摆烂也可期吗？
“大师兄，你本是先天道体，是最适合修行的体格。这种特格就算是在睡眠中，灵气都会自动进入你体内，不断修炼。”
先天道体？我？十二年才到炼气七层的修真界天才？
沈陌满脸不信地看着楚云霄，等着他静静编故事。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你的道体却被下了一道封印。导致你现在即便再努力修行，却也很难将灵气快速的吸纳入体内。”
“大师兄，虽然我没有办法帮你解开封印。但是我这里有一套修炼方式，却可以绕开这道封印。”
“你试着运气打坐。我带你引导一下灵气的运转，用另一种方式修炼。”楚云霄继续说道。
沈陌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运气打坐，需要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摒弃外界的一切感受，一遍遍吞吐着周身的灵气。沈陌可不敢在这个疯子面前修炼，他害怕自己打坐的时候，楚云霄会突然发起疯来。
况且，对于楚云霄说的每一字，他都不相信。
“大师兄不相信我？”楚云霄眼中有些失落。
沈陌吓得立刻回道：“信！！”
楚云霄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拉起沈陌的手就往屋内走。他对于沈陌恢复如初的膝盖，没有丝毫意外。
无相镜中的大师兄，自然是该这样。修正着自己造成的任何伤害。
可惜，有些伤害造成了，就连无相镜也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