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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圆

  如果说唐芋是灯光聚焦下,藏匿在云川的奇迹。

  宋渺只是诸多扑光的飞蛾中,最微不足道的谈资。

  表演结束,唐芋坐在后台,边解着系在腕骨上的绳带,边复盘发挥失误,挥鞭转落地不稳,遗憾地给自己打出了85分。

  将将优秀。

  后台入口隐约传来嘈杂的动静,唐芋挑了挑眼,一捧花束晃到了眼皮子底下。

  玫瑰艳得鲜红欲滴,浓香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嗅觉里。唐芋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把玻璃纸包装的花束往外推开半厘。

  “唐同学你好。”中年男人摘下墨镜,闲着的那只手从衣袋里摸出张名片,夹在指间。

  唐芋掠了一眼,似乎是某个娱乐公司的星探,不待对方开口,冷清清地落下一句:“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花瓶,也从来不养死物。”

  这话说得不假。

  文女士的后院里什么都有,连种葡萄的藤架上都爬得满是枝蔓,唯独不剪花枝插瓶。

  用本人的话来说。

  花从离枝的瞬间,即成死物。

  男人没多说什么,只面上露出些遗憾,临走还不忘把和他一样有挖墙脚心思的同行一并忽悠走。

  倒是为唐芋省去了许多麻烦。

  再之后便是些本市电视台的记者,以及一些打着校内社团采访的幌子,意图索要联系方式的同级生、学长之类。

  唐芋盯着鞋尖,心生烦躁。

  尽管她一再重复,家里没有花瓶去容纳这些花,一旁的桌子仍是堆满了花束。

  那些花束用漂亮的玻璃纸包裹着,像精心矫饰后包装出的心意。花瓣上滚着露珠,尚且鲜活,实则早已步向枯萎。

  等到人潮终于褪去,唐芋闷在胸中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

  她开始后悔听了文珏的话,掺和进这一桩乱糟糟的杂事中。

  平白消磨时光。

  她起身拉上入口的帷幕,脚尖一转,面朝那扇将将一人高的落地镜。

  镜子细长又窄,照得她细瘦的腰线愈加盈盈一握。

  唐芋侧腰,手臂背到身后,正准备脱下芭蕾舞裙,方垂落的帷幕外隐约漏进来一绺光。

  紧跟着是几下轻缓的叩墙声。

  “……”唐芋停下划开衣服的手指,动作倒是没收回来:“请进。”

  从漏进来那绺光的位置,探进一只腕骨分明的手,徐徐掀开帷幕。

  唐芋指尖依旧按在拉链上,头也没回,隔着镜面打量进来的人。

  来人穿着云高夏季的短袖衬衣,领口白得发亮,身上熨帖得连道褶子都挑不出来,身段在同龄男生里算是拔尖的。

  鼻梁上架着副细丝的眼镜,瞧着干净又清隽。

  他在唐芋身后一米的位置站定,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也没什么情绪。

  整个人寡淡得像是一碗春茶。

  唐芋总觉着跟前这张脸眼熟,沉思许久,才从大脑积灰的角落里翻出来两个字。

  宋渺

  原本他们也不是一个班,应当是没有任何交集和恩怨的。

  ——如果唐芋没有看到,他指间握着的那枝蓝色百合。

  唐芋的神色顷刻冷了下来。

  不到一刻钟的演出,浪费了她整整半小时的时间来应付。

  简直得不偿失。

  见唐芋盯着那枝百合,宋渺愣了愣,手抬到一半,目光瞥见桌上的花团锦簇,犹豫一瞬,还是轻轻把花枝压在了最上面。

  单薄的一枝百合,浓郁的湖蓝却压住了满桌芬芳。

  可惜唐芋连一眼也没瞧。

  一刻也不肯弯折她高傲的颈。

  只面目波澜地抱起那许多捧花,拢进垃圾桶。

  连同尚未来得及开口叙说的爱意,一并碾进了尘埃。

  -

  校庆之后,唐芋一舞成名。

  追逐者无数,出于好奇、出于向往、抑或出于某些不可道破的小心思,众人带着各式各样情绪去尝试着接触她,但得到的反馈无一不是冷淡而疏离。

  但总有那么些人喜欢迎难而上,一而再、碰瓷一样生闯唐芋的生活。

  时间一久,唐芋回绝的话也越来越刻薄,难免招人记恨。

  或许最初,恶意还没有那么大。

  久而久之。

  这些没有回响的热情便演化成了尖锐的针对,与肆无忌惮的诋毁。

  关于唐芋的流言开始在方寸之地的云川高中流传。

  起初还只是“那个穿舞蹈服上学的奇葩艺术生目中无人、自视清高”这种无关痛痒的评价。

  在某次司机找不到车位,把车停在校门口接她下课后,流言蜚语便开始变了味道,愈演愈烈,最后变成了“唐芋不穿校服、不剪短发,是因为想讨金主的欢心”。

  而那位空穴来风的“金主”,自然便落到了校庆时给唐芋递出橄榄枝的星探。

  众人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把唐芋塑造成一个付出身体勾引男人的拜金女孩儿。

  不管真相,不听解释,压过一切反对的声音,他们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只要唐芋必须接受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任由他们正义的口诛笔伐。

  仿佛这样。

  就能将那个目中无人的女孩儿,从云端拉进——

  同他们身处一样的泥潭当中。

  这些肮脏不堪的话传到唐芋耳朵里时,刚好是午休时间。

  校门口的荫蔽下,两个面生的学生路过她时,不知是有意、还是刻意,蓦地提高了音量。

  “哎,你看,又在这等那个谁开豪车来接她了。”

  “啧啧,装得倒是一副清高样儿,原来是只瞧的上有钱的老男人。”

  盛夏的午后格外寂静。

  几乎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上甚至稍显冷清。

  因而这些夹枪带棒的字眼,一字不落地刺进了唐芋的耳膜。

  流言蜚语从来都是伤人无形的利刃。

  刀刀剜心,汹涌的浪潮几乎能将人瞬间覆没。

  不是没有耳闻,也并非放任谣言肆意滋长。

  但唐芋不一样。

  她站在漩涡中心,诋毁的风口浪尖。

  足够自信、足够强大。

  清者自清,是文珏教给她最好的道理。

  “唐小姐,需不需要……”

  “不用。”唐芋连回头看一眼对方长什么模样都懒得看,只弯腰钻进挤满凉气的车厢里,口吻一如既往地骄矜。

  “连桑塔纳都觉得是豪车,只能说,女孩儿的确需要富养。”

  -

  思绪抽丝剥茧般从回忆中剥离,再垂睫细看夹在相簿透明页里的照片,唐芋只深觉时过境迁的无奈。

  别说桑塔纳,现在的她随便什么四轮车都买不起。

  阿呜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透明封层里,宝贝似的拿纸巾擦了擦上面的指印。

  又举起相簿,对着光仔细端详了一盼,细细的眉慢慢凝了起来,狐疑地探出半个头,看向相簿后心虚的唐芋。

  “姐姐。”

  “嗯?”

  “你会跳天鹅湖吗?”

  “不会哦。”唐芋轻声应,回答得干脆又果断。

  “……”

  小姑娘盯了唐芋半晌,将信将疑地收了相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