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时升看了眼手上的稿纸,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范雨婷:“我有什么骗她的必要吗?”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放出一只蓝蝶,用它把稿纸上面的设计图印在上面,紧接着把那只蓝蝶变成一张纸,看起来和手上许天歌留下来的稿纸一模一样。
郁时升提着模拟出来的设计稿晃了晃:“带不出去她的东西,我还带不了我自己的东西么?”
清净道在他说话间开始消散,红色的房间和牢笼一点一点隐去,现实世界中那条马路显现出来,和清净道融合。
李经纬和明音站在清净道的尾部,摆着手跟他们道别。
在又一个红灯变绿的时候,清净道彻底消散,众人又一次切切实实地站在马路边上,但是这时候案发现场已经被围起来了,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于非晚和郁时升并排站在那里,恰好两个护士抬着担架从他身边走过,而担架上的人,正是紧闭着双眼的许天歌。
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直直垂在身侧,望着被抬上救护车的担架和人鞠了一躬。
在清净道里面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怎么讲也都不能算是陌生人了,甚至说,他们可以称作一声朋友。
只可惜,这段友情在她去世之后才得以建立。
渡亡灵者这个身份有时候真的挺矛盾的。
有很多人,或许在他们生前并没有来得及见面,但是渡亡灵者在与他们相识相知时,他们已经离开人世了。
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于非晚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所以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站了许久。
他原本以为以郁时升的性子,一定会催他回去,但是很意外的是他没有。
一直到傍晚五点太阳落山,马路上的尸体都被清理完,围观的或是医生警察也都散去,周围再一次回归平静,于非晚才缓过神来。
他拍了拍郁时升的肩膀:“走吧。”
郁时升点了点头,跟着他折返回去。
他们在红绿灯下的马路边见到一个女人,她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但是眼泪不停从眼眶里面落下来。
看起来大概率是她的亲人或是朋友在这场车祸中遇难。
于非晚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她一张纸。
女人有些惊愕地抬头,接过了那张纸,颤抖着声音小声说了句:“谢谢。”
或许是憋得太久,这时又恰好有人送纸,女人控制不住表达欲,她也没管于非晚和郁时升会不会听她讲话,自顾自地说道:“我本来是等我的学生的。”
这句话一出来,于非晚和郁时升同时愣了一下,他们同时想到了许天歌——她今天本来是要来找她的导师。
女人的下一句话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她跟我说昨天找到了一直在瓶颈的服装灵感,熬了一整个大夜把设计稿赶出来,一定要拿给我看。”
“我还跟她说不要着急,慢慢来,结果谁想到......谁想到就再也来不了了......”
“她当时给我发消息说快到了,我怕她找不到位置,从咖啡馆出来接她,我就在红绿灯这站着,看她走到斑马线上,再看着她被车撞……”
“你说我要是不来,天歌要是没看见我,是不是就不会急了,是不是今天被抬走的就没有她了……”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没了声音,再也说不下去什么。
过了许久,于非晚安慰道:“许天歌从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她对你一直很敬重。”
他说完之后,郁时升拿出来那张稿纸,放在女人眼前:“许天给我们的设计纸,让我们给你。”
女人颤抖地接过,展开折起来的设计稿,泪又止不住地流:“是她,是她的东西,这是她的笔触我不会认错的……你们是她的朋友吗?”
她现在太过悲伤,甚至没心思去考虑许天歌是怎么把遗稿给他们的,又是怎么告诉他们自己并不责怪自己的导师,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把设计稿折好收起来,连连道谢。
女人跟他们说完,缓了一会儿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腿麻了,有些趔趄,差点没站稳,她扶了下红绿灯的杆子借力,摇了摇头,拖着步子走了。
于非晚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不过没有久留,站了一会儿便跟着郁时升离开了。
回到家里的那一刻,或许是因为突然的放松,于非晚意识到这段时间清净道里面遭遇的一切让他很疲惫了,瘫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倒是郁时升洗完澡还有力气把电视给打开,从冰箱和零食柜里面拿了两瓶冰饮料和几包薯片。
他啪嗒打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接着屈起腿坐到于非晚旁边。
郁时升找了一套加绒的白色卫衣,头发还没吹干,随意地散下来,卫衣布料上沾着一小片水。
因为住在一起,两人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没有特意分开,沙发上两人离得挺近,空气中花香的味道又浓了几分。
于非晚吸了口气,然后跟郁时升说:“没记错的话洗漱用品你买的?”
郁时升撕开了一包薯片:“是啊,有问题?”
“没,”于非晚摇头,顺便从他的薯片袋子里面拿了一把放嘴里,“我只是想说你眼光挺好的,这个花香味我很喜欢。”
郁时升笑了一下:“不客气。”
这时候电视正好在放今天的新闻,主持人的导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今日上午十时我市市中心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在人行道红绿灯变绿时,一辆小型suv加速冲向人行斑马线,致五人死亡。”
“经警方调查,肇事司机王某为故意伤人,有明显的报复社会倾向,现以将其捉捕归案,后续我台也会继续跟进。”
画面转到今天的马路上,虽然很多地方已经打码,但是还是掩饰不住其中的血腥。
于非晚打开手机,浏览器上推送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关于这个的,而且它的微博热搜已经登顶,网友对于这场交通事故众说纷纭。
除了官方新闻之外,还有一个帖子热度较高,他自称认识肇事司机,说他最近遇到了一些挫折,不想活了,但是又不甘心自己一个人去死,于是就想到这么一个法子来报复社会。
很快,对于王某的一个采访视频也流传出来,虽然给他的脸部打了码,但是依旧能够听出他的语调愉悦:“我活得不好,凭什么他们能活那么快乐?所以我就开车撞死他们了,这样就有人给我陪葬了!”
能听出来是警察的声音,在旁边质问他:“你过得不好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毁了多少个人和多少个家庭!”
王某歪着头笑着:“我当然知道啊!所以我更快乐了!”
郁时升在于非晚旁边,因为他没有特地放低音量,所以郁时升听得一清二楚。
他受不了这人的发言,直接把手伸过去,压在于非晚胳膊上,给他把视频点出去。
他声音有些闷,手里面不经意放出来的蓝蝶蠢蠢欲动:“我找到他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他想得也太美了,还让别人给他陪葬?不过不太巧,遇见我了。”
“我可以考虑一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说完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将其扔进垃圾桶,咣当一声。
“这是他应得的。”
“倒是没必要。”于非晚止住他的想法,“清净道自会惩戒他。”
刚一说完,一条新的新闻又弹出来,王某在嘴里塞了自制毒药,被抓之后没多久就自尽了。
几乎是同时,老人打来电话。
“新闻上那个王某你看到了吧?他进清净道了,我们刚刚检测到它出了问题。”
于非晚语气冷淡地问道:“什么问题?”
“很棘手,而且力量很强,他现在好像已经把所有的路自己给堵死了,但是清净道又不想直接消灭他的灵魂,而是想一直把他困在那里。”
“他那的时间已经一周了,现在的灵魂正在被腐蚀。”
于非晚不咸不淡地反问:“所以呢?”
老人:“所以我打电话象征性地问一嘴,你要去帮他吗?”
于非晚:“你觉得我帮他的可能可能性为多少。”
老人没犹豫:“零。”
于非晚笑了一下:“恭喜,猜对了。”
他说完挂了电话,但是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他把王某的结局跟郁时升说了一下。
郁时升把蓝蝶收起来,靠在沙发背上:“没让我亲自折磨他,挺遗憾的。”
于非晚:“怎么,给你省事你还不乐意了?”
郁时升没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电视上的新闻已经结束,此刻正在放一个挺无聊的肥皂剧。
女主叫错了男主的名字,场面一度尴尬。
这时候郁时升冷不丁地开口:“我在清净道里面听见你喊我于时升了。”
“所以,你是把我当成了谁?或者说,你给我起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