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钟臻展现着超乎认知的美。
他的身体里游走着白色薄雾，皮肤像莹莹的波，涌动的发丝宛如海浪，淡黑的叶影是生长在他身上的密林。
钟臻的双眸明亮又温柔，嘴唇无所适从地轻抿，头略垂着，看起来有些忧郁，身体肌群却呈现青春的盎然。
钟臻很美，美得让人想要落泪，每一寸肌肤都是造物主明目张胆的告白。
商旻深怔愣许久，终于找回些理智，做了一件每个现代人都会做的事情。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照相功能，对准钟臻疯狂按下快门。
钟臻意识到了他的动作，惶恐又谨慎地收敛了光芒，重新回归透明。
“你在干什么？”
“记录一下，”商旻深感叹，“你太好看了。”
“不可以……记在脑子里吗？”
工作台上的衣物飘起，钟臻开始穿衣。
商旻深反思了一下，“可能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记录下来更有安全感。”
钟臻语气平淡，“但是据我观察，电子产品的寿命没有人的寿命长。”
“是啊，是该记在脑子里，可我担心有一天会忘记，或者忽略了什么细节，”商旻深抬起头，对钟臻温笑，“你呢，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嗯，”钟臻客观地说，“我的记忆力很好。”
商旻深继续问：“寻常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淡忘，如果是很特别的，比如今天的你的样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那我呢，你会随着时间忘记我吗？”
钟臻沉默着，脑丘变成了蓝色，进行着深度思考和推理。
隔了好久，空气里的脑丘褪成透明，钟臻的声音传来，“我……”
“你先别告诉我！”商旻深突然打断，心里凉飕飕的，生怕听到令他失望的答案。
爱人的话是一把尖锐的刀，他曾经把刀亲手插进钟臻的胸口，如今，哪怕钟臻还没说出答案，他就体会到了切肤的心痛。
“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懂，或者没意识到……等你，等你理解什么是爱了，我再来问你，”商旻深磕磕巴巴地说。
“好。”钟臻应下来，继续侍弄鸭掌木。
气氛有些尴尬，商旻深只好故作寻常地没话找话。
“你干嘛把这些大盆子都移开了，有新的花要送来吗？”
“因为要拆掉灌水渠，我的申请没有得到部长的批复。”钟臻告诉他。
“一个水渠而已，还要部长批复？”
“嗯。他说我的申请格式不对，所以不能买加长水管，也不能私自修水渠。”
透明体并不知道这个行为像在告状，或是跟新婚伴侣吹耳旁风。过去没有人问过他的诉求，所以他无人可说。
今天有人问了，他就说了，也没想要有个交代。
在他的概念里，加长水管和修水渠，只能通过那个总是对他横眉冷竖的后勤部部长来实现。
商旻深却神色一厉，“一条水管也不行？”
“是啊。”
沉沉呼出一口气，商旻深撸起袖子，“水渠不用拆，老公帮你想办法！”
“嗯……”钟臻应着，又恍然，“嗯？”
不是还没登记吗？
“你放心，水渠和水管，都包在我身上了！”
商旻深留下一个正义凛然的眼神，大步走出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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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哈——
陈无惧捧腹大笑，“水渠和水管，都包在我身上了？！这是什么土味情话吗？”
商旻深铁着一张脸坐着，后来实在受不了嘲笑，掏出手机看今天拍下的照片。
虽然没捕捉到钟臻的真容，但他拍到了粉色的脑丘……
淡淡的粉色好像盛开在他心里的一朵花一样，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终于笑够了，陈无惧揉了揉酸痛的脸颊，问他：“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直接杀到后勤部去？”
“怎么不行，我总不能让他们连条水管都不给钟臻吧？”
“以什么身份呢？”陈无惧问，“钟臻的伴侣，还是联盟军的军事代表？无论是哪个身份，这件事都不是你该管的吧？”
这也是商旻深担心的。
早上商勤教训他任性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做事总是不计较后果，选了最危险的职业，打仗永远冲在最前面，因为他心里知道，总有人会在他后面帮他善后。
可现在他长大了，即将组建一个家庭，促成两个星球建立盟友关系，总不好再风风火火地闯进后勤部的办公室，叉着腰跟人讨个说法吧？
“所以才来找你帮忙嘛……”商旻深笑笑，“朋友一场，帮帮我。”
“我来啦！”小外星人冲进来，猛地抱住陈无惧的腰，“我预感你们需要帮忙。”
陈无惧推开他，“早看到你趴门口偷听了。”
“哎呀，我是怕我来的不是时候，我真的预见了！”小外星人又要去抱陈无惧，两人推推搡搡。
“灯笼……是吧？”商旻深微微俯身，问小外星人，“你的演技怎么样？”
灯笼一听就笑了，“你就说吧，想演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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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过后，钟臻接到通知，要他去联盟医院进行例行体检。
同时，商勤结束了一场星际连线会议，疲惫地回到办公室，捧起桌上的兰花看——
怎么，枯了？
略感心疼，他吩咐丁滂，再去花房里换一盆上来。
自从知道那些花草都是钟臻照料的，商勤对他的敌意少了些。
但他为人父母，总归是觉得这个古怪的外星人配不上自家的混小子。
混小子再混，也是他的儿子。
丁滂捧着花盆走了，隔了好久都没回来。
商勤本来不在意，又想到花房是钟臻负责的，思前想后还是又踏入了21层。
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哭声，一个头发乱遭遭的外星人坐在地上，草叶土壤散落了一地。
“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么沉啊，我只是想抱去水房浇水而已……”外星人哭诉，“这样我怎么跟钟臻交代啊？”
“不是有浇水器嘛，你怎么不用！”被他的哭声吸引来的后勤部部长事不关己地说，“砸碎了首领最喜欢的几盆兰花，看你怎么办？”
“就那么小的浇水器，我跑上一下午都往未必能浇完三分之一的花儿。兰花就算了，我还能抱着盆走，换作那几个巨型盆栽，我跑个四五趟都浇不完一盆，我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呢！”
“反正花是你自己摔的，你就得赔。”部长将一口大锅扣在外星人的脑袋上。
“我不赔，我又不是冤大头，”灯笼手脚并用地爬到丁滂脚边，“秘书长，您给评评理，钟臻本来设计了一个方便浇水的水渠，这才把那么多花花草草都伺候得那么好……他们非要他拆，还不给他买水管。”
“加长水管。”商旻深在一旁提醒。
“……买加长水管，”灯笼学舌，“我都不知道钟臻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您得给我们做主啊！”
“他是职工，那是他的本职工作，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得完成啊，关我什么事？”部长背对着楼道，趾高气昂地推卸责任，“之前没有什么水渠水管的，他不是也都把工作做完了吗？这就说明他不需要那些东西，总不能他要什么我们都给，他是部长我是部长？”
“那是因为你一直欺负钟臻，他交了那么多次建交申请，是不是也被你扣下来了？”
“你别血口喷人，上面不要我有什么办法，我……”
“行了，别演了，该听到我都听到了。”商勤背着手站着，不知在对谁说，“下次找个好点儿的演员，或者干脆写举报信吧。所有检举举报的邮件我都会看的，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后勤部部长转身看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商勤看着他，颔首道：“你跟我来一下，带着你的职工磁卡和电脑。”
部长瞬间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地跟上。
“下次不要糟践花儿了。”丁滂无奈地看向商旻深，对方则耸肩，“我只是不想太高调，把他推到所有人的舌根底下。”
这个“他”是指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丁滂犹豫了片刻，“待会儿来我办公室，聊一下你上次的提案。”
“没问题。”商旻深笑着送他离开。
人群散去，21层回归寂静，水渠还完好地运作着，汩汩腾腾，奔流不息。
商旻深将地上的狼藉全部清理干净才离开，把钟臻的小天地干干净净地留给他。
带着提案书走进丁滂的办公室，丁滂又拿出那套不拒绝但也不赞同的态度出来，商旻深跟他据理力争，也就忘了时间。
从大楼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墨色，城市的夜里很少有星星。
将车开上主路，他才想起，钟臻已经住进他家了。
坏了，没给钟臻留钥匙！
关掉自动驾驶，商旻深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回了家。
顶层公寓的安保很好，之前钟臻坐着他的车从地库直接上楼，也就没有跟保安打过照面。
商旻深先将车开到了小区门口，保安恭敬地迎上来，问他有什么吩咐。
“有没有一个透明的外星人想要进来？”
保安想了想，“没有啊……”
视线随即被吸引，“是，您身后那位先生吗？”
回过头，钟臻提着两个购物袋站在他身后。
“是。”商旻深轻轻地回答，“他是我的丈夫。”
保安友好地笑：“哦，那让他来登记一下吧，之后系统识别到他，会自动让他进小区的。”
系统识别不到钟臻的脸，保安忙前忙后，帮他录了一遍指纹锁。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您这样的指纹。”那个中年男人脸上露出稀奇的笑，却没有嘲笑的含义，“我们的指纹像是年轮，一圈一圈，而您的指纹跟花藤似的，还是交错排列的。”
钟臻怯怯地“嗯”了一声。
保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挺棒的小伙子，多厉害啊，我肯定一直记着你。”
“记得……”
钟臻暗暗重复。
记得……
商旻深也若有所思。
钟臻坐进副驾驶，车往小区里开。
车厢里很安静，路过的灯光明明暗暗地经过商旻深的脸庞和钟臻怀里的购物袋上。
“我买拖鞋了，”钟臻抱着袋子，摩挲出一些声音，“米也买了。”
“我可以，煮粥给你吃。”
他很紧张，第一次为人类烹饪，“你吃吗？”
人类的肠胃很脆弱，对饮食向来挑剔，吃不好了会中毒，也没他好得那么快。
“吃啊！”商旻深不假思索道，“吃了，然后我会一直记得你煮的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