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八月份的暑假,肖亦没去哪里玩。
他选择留在西点店帮父母干活。
那时,他穿着店里的制服,虽然是比较宽大的一款,丝毫不影响好身材的展现。
两条大长腿不停跑来跑去,礼貌,又有距离地替顾客们服务,为他们点单,打包糕点,还有结帐之类。
哪里人手忙不过来。
他就见缝插针去哪里帮忙。
“快看,他出来了,真人真的很帅!”
“对啊,又没什么架子,等下我要跟他多说几句话!”
几个学生打扮的女生在店里叽叽喳喳说着话,她们的目标,并不是陈列在展示区的商品,而是作为店员的肖亦。
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学生,来店里点东西吃,就是为了多看肖亦几眼,他大概也知道,不过毕竟是给自家的店增加营业额,替父母减轻负担,他也没有太反感。
只要那些同学不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
比如说直接跑上来跟他要联系方式就行。
当然,基本全部抱着这种目的来的人,最后同时也会被陈列在橱窗里的卖品吸引,蛋糕类,混酥类,清酥类,面包类,泡芙类,饼干类,冷冻甜食类,还有巧克力类……精致得,甚至像是艺术品。
这源于肖母对于自己卖出去货品的执着,她觉得它们不仅仅是可以吃,还要具有观赏的价值,而且这也可以作为别人来买它们的一个卖点。
哪怕是最简单的菠萝油,就算是外表看上去跟其他的店一样,可一吃进嘴里面,就能体会到,到底是有哪些不同了。
店里偶尔会组织一些活动,像今天,是在室外现场演示制作西点的过程。
这是肖母的主意,她觉得这样可以有点噱头,也可以吸引那些真正想学习制作糕点的行人,能够分享一下自己的技能也是好的。
所以,每当有行人问具体的步骤应该怎么操作时,肖母都很有耐心地告诉他们,就冲这份用心,本来跟这家店毫无关联的路人,会把店给记下来,今天不买,以后总有机会。
下午两点多,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他穿得很简单,上身白色t恤,下身短款黑色运动裤,脚踩白色运动鞋,非常清爽,可是额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
本来他是要走向肖亦的,中途被几个女同学抢先插了进来,男生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去了另外一个柜台点了一杯饮料。
然后,拿着饮料杯,在店里好奇地转了一圈。
店内的墙面,被粉刷成了姜黄色的米粒质感,有一面明信片墙,是专门给外来游客到这里记录自己足迹的,墙被贴得密密麻麻,上面写什么内容的都有。
当然,既然贴在这里,就说明自己写的东西是被允许给别人看的,所以有时候来店里买东西的客人在等待的时候,无聊时也会在这面墙看一看,当做是打发时间了。
男生站在那面墙前,看了挺长时间。
直到肖亦朝这边走过来,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低着头,不再干站着。
环顾店里的情况,想找地方坐下。
顾客一般都会选择坐在室内有冷气的地方,特别是这种大夏天,可里面明明还有位置,男生却选择了坐到外面去。
他也没有参与肖父肖母在门口搞的活动,就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把一本随身携带的书拿出来,看了起来。
这么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那本书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竟吸引男生看得那么入神,仿佛他不是置身在一个客人众多的、热闹的西点店,而是身处安静的图书馆。
几个小时里——
除了中间又续了一杯饮料之外,他就没动过了。
总有某些时刻,肖亦感觉男生好像是在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可等他也望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男生的头马上就转回去了。
或许,压根就没朝自己这边看吧?
那时,虽然不是太阳最大的时候,可也很热,肖父肖母汗流浃背,让肖亦心疼,他本来想替换父母的,不过他也不懂制作西点的过程,没法代替。
后台工作区,有肖母一大早熬制好的酸梅汤。
“阿亦,你把这些饮料分发给店里的客人和参加活动的行人吧。”
店里一位兼职大学生走了过来,拍了拍肖亦的肩膀对他说道,肖亦点了点头,端起盘子,拿起杯子,进去后台把酸梅汤分装到纸杯子里,再端出来随机给客人。
他又走到了室外,刚好站在那个男生前面不远处。
对比店里其他人,都是成双成对,吃着糕点,有说有笑,挺热闹的,再看看男生,一个人未免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肖亦盘子里只剩一杯酸梅汁了,他想了想,走到男生那张桌前,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好,这是我们店里特制的,送给你喝。”
男生把头抬起来,看了一眼肖亦,眼神里有一丝惊讶。
随后,马上又把头低了下来。
肖亦是站着的,他也看不见低头的男生脸上表情是什么,于是把装有酸梅汤的杯子轻轻往桌上一放,打算离开,正要转身时,听到男生说了一句“谢谢”。
他顿了顿,回答,“不客气。”
接着,又进店里帮忙,收拾前面客人留下来的不洁桌面,期间,透过窗户,他看到那个有些格格不入的男生,双手拿着一根花绳在灵活地跳动。
通过其手势不断地变化。
花绳变成了很精致的图案。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间感觉……没那么热了。
抬头一看,原来是有几朵厚厚的云,刚好就飘到了店铺上方遮住了阳光,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云好像是专门给他们这家店上方设的一把伞。
不仅能遮住肖亦的父母,也能留住在店门前观看的顾客,更能让那些有心想要寻找乘凉地方的路人,也不由自主朝他们这家店走过来。
如此,店内店外都更热闹了。
后面,肖亦去给父母送喝的,转过身——
位置刚好就变成了面对着那个男生的正面。
有阵风吹了过来,将男生的刘海吹到了一边。
这样,肖亦才看清了他的脸。
不过,也就是那一刻而已,肖亦看到男生抬起头看了眼天空,眼中闪过了一股异样的神采。
虽然有点好奇,但店里面很多事情要忙,也顾不上,肖亦只是视线看了几秒钟,便把注意力收了回来,专心继续帮忙。
等到他忙完,有心思再朝那个位置看过去的时候——
男生已经走了。
……
*
南辰拿着刚才看了一下午的书,悄悄离开了“肖记”。
走着走着,为自己的怂,叹了口气。
想面对面跟肖亦说上几句话,已经很长时间了,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进店里,肖亦倒是在,不过忙忙碌碌,不便打扰的样子。
从八岁那年,入凡间进行天控能力实际演练,站在倾盆大雨下面受淋,被肖亦强行塞了一把伞之后,南辰就开始注意起他了。
他很想靠近肖亦,很想站在他面前,与他说上那么一两句话,哪怕是一个字,他想听他的声音,想近距离感受他这个人。
但等肖亦真正出现在自己对面时,却发现——
要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那么困难。
回想起之前看到过的,那些送肖亦情书的人,也是因为当面说不了话,才把那些话写在信里递给他的?
后来,南辰自己也琢磨着写过,草稿纸废了很多张,没有写成功的。
他走了一段路,路过一片绿色的草坪。
草坪旁边,是肖亦经常会打篮球的场地。
南辰走了过去,整个人躺了下来。
以双手做枕,安静看天。
头顶上的卷积云,像米粒般密密麻麻。
他觉得也像自己想对肖亦说的话,很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思绪飘散着,中途某一刻——
南辰轻轻抬起了手。
卷积云原本界限分明,不知道从哪一秒开始,在模糊不清中起了变化,它们融化,交缠,覆盖了更广的面积,就像在天空中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宣纸。
南辰意念所动,将心中想对肖亦说的——
以黑色浓雾作笔墨,写在了天幕白纸上。
……
你身高是多少?
体重是多少?
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最爱吃的食物又是什么?
我好奇你的一切,想知道有关于你的一切。
却又不知道,应该从哪个点开始?
你笑了,我觉得那笑容,像是阳光,瞬间照亮了周围;你皱眉了,我的心也跟着纠结了起来,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事情烦心、难过?
初春早晨,你顶着朦胧睡眼出门,伸手轻轻一挥,在你头顶前方画一道彩虹。
盛夏午后,你在操场上打球,烈日当头,挥汗如雨,扯过几片云彩遮盖,希望为你带去几丝凉爽。
深秋黄昏,你斜挎书包走在暖色调树叶满地的路上,悄悄吹几口气,让你下脚的时候,总能踩到干净的地面。
偶尔有几片落叶飘到了你头顶。
我很想把它给取下来。
手一伸出去——
又下意识收了回来。
寒冬深夜,你走夜路回家,街灯并不亮。
昏昏暗暗中,跟月亮打了声招呼。
让它为你稍稍照明。
……
……
这些字,保持停留在空中有十几秒之久,南辰看着它们发呆,直到不远处有几个孩子仰头惊呼,“是谁在那云彩上面写东西了?!”
他回过神来,又是伸手。
一挥,一抹,把现场擦得干干净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