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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cp(二)

  100、副cp(二)

  谢知行有些恍惚了。

  他一时不知是太过诧异还是太过愤怒,脸上的神情竟然彻底变得僵住。

  谢安朔瞧着谢知行不置可否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

  父亲果真是一点也不念着谢家了。

  “好,爹既然不愿意让她走,那我走。”

  “爹不愿做我的爹,那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谢安朔言罢,转身便不假思索往县学走去。

  谢知行望着儿子隐进夜色的背影,这才忽然发觉,他们家的望凝年岁还不算太大,却已经长得很高了。

  他皱一皱眉头,躬身捡起地上的信纸,又望了望站在门外的云笈,忍不住兀自长长叹下一口气。云笈这才躲到谢知行身边,仰起头伸手拽了拽谢知行的袖子:“父亲,你怎么哭了?”谢知行连忙用衣袖拭过眼角的湿意:“不妨事。”

  他扶着云笈的肩:“不怕啊。”

  “爹爹去给你收拾屋子,你跟着安爷爷去看看你母亲。她身体不好,这几日都在屋子歇息。”“你去看看她,她就会好得快一些了。”

  老仆这才又牵着云笼跪下:“来,小姐,快给你父亲磕头。”

  谢知行忙不迭抱起云笈:“都是一家人了,往后不行这些虚礼。”

  “好,好。”老仆连连点头,“都听老爷的。”

  “你们一路奔波,定然是累坏了。”谢知行点下头,“用些东西,早早安歇才是。”

  老仆牵着云笈的手进屋,云笈的目光却凝着门外久久没有收回来。“那兄长怎么办呢?外面那么黑,他会有地方安歇吗?”

  谢知行舒开眉眼:“好孩子,不必担心。”

  “他定是回了县学,那里会有地方住的。”

  鹤松的天已经有些冷了。

  这里与京城不同,虽不见冰雪,可是待在屋中却难免阴冷。

  只拿一阵笔的功夫,手指便再难以屈伸。

  谢安朔有些懊恼地搁下笔,抬眼往窗外一撩,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谢知行他早早便候在县学的院子里,手中还抱着一只包袱。夫子进门叫了谢安朔一声,谢安朔方有些迟疑地走出门去。谢知行见到谢安朔出来,连忙上前两步:“望凝。”

  谢安朔没来由地顿了顿。

  只是短短几日功夫,父亲的头发竟然花白了大半,一时看得让人恍惚。

  谢知行却并未因着先前的事与谢安朔置气,他径直将包袱塞在谢安朔手里:“天冷了,没几件厚衣裳不行。里头还有些油面果子同一吊钱,你用的上。”“在县学里头温书,要照料好自己。旁的学子落水之事,爹已经料理好了。”“好。”谢安朔接过包袱,语气干巴巴的,叫人听不出是个什么态度。谢知行笑了笑,又拍了拍包袱:“还有这下头,是咱们家祖传的百鸟朝凤砚。”

  “我记得你的砚台跌坏了,今年你也要县试,没有块好砚台怎么能行?”

  他说着说着,忽然又叹下一口气:“是爹不好,这些时日疏于对你的关照。”

  “你还年轻,还没悟出过刚则易折的道理,人若是连性命都没了,如何还能去想申冤,去想回到京城的事呢?”

  “你心里怪爹也无可厚非。但是只有一点,爹不是不想回京城,更不是在狱中被人打断了脊梁,爹只是想让你们先活着。”

  谢安朔皱起眉头:“爹说的都是借口。”

  “爹若是当真想回京城,就应该惩治那满县的污吏,该去找回京城的门路,而不是像如今一样,做旁人刀俎上的鱼肉,整日被些小事缠得焦头烂额,没完没了地在乡间灰头土脸地奔走。”

  谢知行摇摇头:“望凝,你眼中的小事,或许就是旁人家一年的生机,就是乡民不必生离死别的希冀。”

  “这鹤松县是凋敝,穷苦,可终究是我朝治下的土地,是要张我朝野王化的地界,万事若是不以百姓为重,那便愧了身上的这套官衣。”

  他平声静气道:“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双全法,是爹没有能耐。你肯用功读书是好事,但永远不要忘了念书的本心,你就走你想走的路,爹相信你来日定能青出于蓝。”

  “京中已经来信安顿好了兰序的后事,这几日家中正要托些给兰序的东西上京。你若是思念兰序,这次便正好,日后若是再想往京城里送东西,怕是不大容易了。”

  言罢,谢知行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谢安朔的肩:“谢家永远都是你的家,爹不知道这条路是不是对的,可爹既然走了,就绝不后悔。你不肯原谅爹也不妨事,只要得空回家来看看你娘便好,你娘才是最受煎熬的人。”

  “好了,外头露重,早些进屋去吧,我也该回县衙了。”

  谢安朔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暗自出神。父亲好像老了,曾经苍劲如松的文人骨也变得有些佝偻。

  他已经不该再是从前那个活在父亲荫蔽之下的小孩子了。

  至少爹说的一点是对的,娘和兰序没有做错什么,至少他还有对娘亲和兰序的旧情。

  只不过鹤松这地方小,四野里沼泽丛生,物质更是匮乏无比。

  若说要带给兰序寄托哀思,谢安朔实在是没有个头绪。

  故而他也只好在在温书之余写下两篇悼词,趁着休沐的清晨,又再一次踏上了回谢家小院的路。

  父亲依然不在家中。

  可是这一回的小院,却整洁温馨了很多。

  几只鸡被围在院角悠闲地啄食着地上的石子,院里多了一颗桃树。云笈正坐在桃树下头,专心致志地用绸缎扎小花。

  她坐在满地的稠花中间,恍惚就似春来落英缤纷,一时叫人晃了眼。云笈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中的花:“安爷爷,我扎完了。”

  一旁扫地的老仆也忍不住夸赞:“小姐的手巧呢,扎出来的花,就像真的一样。”

  云笈勾着唇角笑起来:“母亲说兰序妹妹最喜欢看花了。”

  “鲜花难以保存,这些稠花却不用怕,将这些花带回京城,兰序妹妹看到一定会开心的。”

  老仆连连点头:“好,好。”

  “小姐从小就心地好,回头让老爷把这些花一起带回京城去,夫人也一定会开心的。”

  言罢,老仆一个抬眼,忽然瞟到了门前站着的谢安朔。

  他愣了愣,连忙恭敬道:“公子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事?”

  云笈一怔,似是有些无措,只能求助似的望向老仆。

  谢安朔不言,只低着头兀自往院中走。

  云笈见状,连忙起身往谢夫人的屋子里跑去。

  不料前脚才进门,后脚谢安朔就跟了进来。

  老仆也忙不迭跟进门:“公子难得回来,今日便留下吃饭吧?我去多炒几个菜。”

  谢安朔这才垂着眸冷声道:“不必。”

  “我晚些就回县学去。”

  云笈慌慌张张,忙不迭又往老仆身后一躲,只敢不言不语地打量谢安朔。

  谢夫人这才牵住谢安朔的手,并不消什么言语,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来。

  半晌,她才默默道:“望凝回来了?”

  “我儿在县学中念书,怎么瘦了一圈。”

  谢安朔温声:“如今县试在即,望凝不敢懈怠。”“我替兰序写了两篇悼词,来日请父亲一道儿捎上京城。”

  谢夫人一听到兰序,顿时又泪如雨挥:“都怪我,是我不好。”

  “兰序还那么小,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京城里呢?她怕黑,又怕冷,走黄泉路要是磕着碰着该怎么办?”“我真想……跟兰序一道儿去了……”

  谢安朔没料想母亲会绝望至此,正犹豫着如何安慰,便见云笈踮起脚伸手擦了擦谢夫人的眼泪:“母亲不要哭了。”“兰序妹妹看到母亲整天哭,一定会难过的,而且母亲还有兄长,若是撒手人寰,兄长也会难过的。”“我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就会变成这世上最可怜的小孩。”

  谢安朔怔了怔,打量的目光顿时挪到了云笈身上。

  云笈探寻到谢安朔的目光,瞬间像被火灼似的收回了手,一溜烟躲回到老仆身后。

  老仆这才蹲下身:“小姐,家中的油用完了,可认得路?你去街头上打二两好不好?”

  云笈仿佛得了救,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头,拿着老仆给的铜板便朝门外跑去。

  谢安朔瞟了一眼,也不多置喙。

  他坐在榻边安慰母亲几句,见得母亲的精神好出许多,这才起身打道回府。

  去打油的云笈还没有回来,老仆在门口着急的张望,与谢安朔的问候便也简单了许多。

  谢安朔才出门走上巷子,忽而见得巷子路边躺着一只鞋。那鞋与兰序的鞋子也差不多大。

  他滞了滞,破天荒地循着鞋子往另一条巷子里走去。才走了没多远,他就听到一阵嬉笑声。

  混混们揪着云笈的头发,将她毫不留情地拖在地上,抢夺她手中的几个铜板。“父亲的钱本就不多了,这是拿来打油的,我才不给你们……”“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小娘皮,赶紧给爷拿来,不然爷叫你在鹤松待不下去……”

  话音未落,那为首的混混忽然被人一脚踢翻在地上。

  “哪个不长眼的,敢踢爷?活腻歪了?”

  混混们忙不迭朝后一张望,看清是谢安朔,都愣了愣。

  无人不知晓他是县令家的公子,大家更知道他轻而易举便能将县城中称王称霸的几个人丢进湖里,几个混混见状,顿时知趣地朝后撤了撤。

  谢安朔冷笑一声,睨着一帮混混们的目光只有森森寒意。“你们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们把她从鹤松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