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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cp

  99.副cp…

  一朝兆奉冤案振动朝野,京中人人自危,生怕染上晦气被牵连入狱。

  谢知行虽是一介文人,可入狱受尽刑罚始终缄口不言,终于熬到出了狱,然而贺家—派早已被恶数肃清,如今政敌当道,谢知行自然难免遭贬。他从京中五品大员被一贬到底,沦落成西南鹤松县令,谢家人自然也难幸免,悉数都被划在随迁之列。

  谢安朔年前才过院试,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一早就将鹤松县打听得一清二楚。

  那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烟瘴地面本是罪人的发配之处,气候潮湿阴冷,常人难以忍受。更何况鹤松土地贫瘠,恶吏丛生,上一任县令期满卸任,竟然没有一个候选县令愿意前往继任,这苦差事这才落到谢家头上。

  昔日的优渥生活转眼便成了浮梦泡影,父母倾尽家财,求了无数人,才堪堪将体弱多病的兰序托付在京中。

  一家人历尽千辛万苦,花费无数时日,才终于得以从顺天赶到千里之外的鹤松。

  眼看着凋敝的县衙,泥泞的街道,随处可见的乞丐,谢安朔的眉头便沉了下来。

  凭什么呢?

  凭什么那些将污名撒给别人的人就可以在京城中高枕无忧,而他们家却要忍受亲人分离,背井离乡之苦。他不甘心。

  从那一天起,谢安朔便暗自发誓,他要努力读书,要做人上人。

  谢安朔进了鹤松县学。

  饶是这里与京中的书院有天壤之别,夫子说着他听不懂的口音,县学中的进度也总是慢慢吞吞,周围的学子们不似京中那些同僚谈论的是四书五经,反而是花天酒地的俗事,谢安朔也丝室不曾懈怠。

  因为他要科举,他要一步一步往前,他什么都能忍。他绝不要在这样的地方蹉跎岁月,他一定要回到京城,出人头地。

  谢安朔总是点灯熬油地温着书。

  然而枪打出头鸟,刻苦学习换来的不止是夫子的赞扬,还有同僚们不加掩饰的排挤和嫉妒。

  县学里的学子们起初只是趁他不在时撕他的书,摔他的砚。

  谢安朔懒得搭理那些人。

  可谁知这忍让不仅没让旁的人见好就收,反而是惹得一帮学子越发得寸进尺。

  这日,谢安朔还独自在学堂中温书,忽来人递上一封书信。“少爷,这是京中送来的信。”“老爷跟人去了乡下,夫人又水土不服身子不适,这信只能送到您手里了。”

  谢安朔道过谢,便拆开信封,轻轻一展看起纸上的内容。

  可不料才读过两行,谢安朔却忽然浑身一僵。满纸的字迹好像一下都变得模糊了,只剩下“兰序急症,月前过世”的几个大字荡然眼前。

  一阵寒意顿时漾起在谢安朔身上。

  爹娘分明给兰序操足了心,替兰序做下了最充足的打算,兰序竟还是会过世?谢家究竟做错了什么呢?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待他们?

  谢安朔的神思有些恍惚了,眼前都是兰序昔日里乖乖巧巧的模样。

  兰序自幼大病小病不断,为了免得爹娘担忧,痛了也会忍着不说。可如今他们都不在兰序身边,兰序孤孤单单一个人咽气,该有多难受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谁知正思索间,一位县学学子忽然闯进屋来。不等谢安朔看清面前的人影,面前的蜡烛便忽然被人吹熄。

  谢安朔拿起火镰,重新将蜡烛点亮,这才看清墨汁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撒了满桌,传来兰序死讯的信纸,也早已被墨浸得面目全非。

  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讥笑声。

  “就瞧不惯他那样子,这下看他还怎么装,以为偷用用功就能考得好?”

  “他爹是县令又怎么样?从前那么多县令,还不是灰头土脸走了,这鹤松从来就不是县令的地盘。”

  “你们小点声,一个没多大本事的北榜学子,来考我们南榜,已经够难的了……你们再这么说,他那脸可往哪搁呢?我要是他,我就找根绫子吊死算了……”“别说了,再说下去一会就有人要偷偷哭了。”

  谢安朔眸光一顿,终于壁了壁眉头,起身缓步走出了门。

  院中的几个学子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往日看着文文弱弱的谢安朔,竟然真的敢面对面跟他们对峙。

  不过几个学子很快又回过了神,他们人多,还能对付不过谢安朔一个外乡人。

  大家顿时嗤笑作一团:“哟,怎么?不服气?你是想比划比划?”“这可是鹤松,不是京城,落毛凤凰不如鸡,你就是再神气,还当真以为能再回去?”

  话音未落,众人围着谢安朔动起手来。

  外头月黑风高,院子里自然也不大亮堂。

  谢安朔进县学时日虽短,可平日常常温书苦读到夜晚,如今自然也对院子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引着几个人出了正院,眼瞧着几个人朝他扑来,侧身便是一闪。几个人前赴后继,一时失了衡,便坠进谢安朔身侧的湖中。

  居高临下的叫骂很快变成了一声连着一声的求饶。县学的学子们本就是欺生,谁也没想到谢安朔瞧着斯斯文文,却并非任人欺凌的软包子。

  谢安朔冷眼望着几个人在水中扑腾,神情变得阴郁复杂起来。

  “南榜如何?北榜又如何?就凭你们这帮游手好闲的蠢货,什么榜也别想考。”“别再让我碰到下次,否则就不只是泡冷水了。”

  谢安朔见得几个人将湖水喝够了,这才将一旁搭在岸上的竹竿一头踢进湖中,随即便转身离去。他知会完县学门房那湖中之事,便兀自打理完自己的东西朝门外走去。

  谢家就租住在县衙附近。

  小小的院落局促不堪,屋舍更是半新不旧。平日里入夜都是静悄悄的,今日的院中却难得灯火通明。

  另一头,谢知行的补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只顾领着一位老仆模样的人和一个小姑娘进了门,转而忙不迭将门栓上了。

  “来,快进来。”谢知行领着老仆人与云笈进了屋,方才蹲下身子逗了逗小姑娘,抬眼凝向老仆人,“安叔,你怎么带着云笈到这来了?阁老如何?贺兄又如何?”老仆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阁老认了罪,贺家被抄了。阁老蒙冤受难,老爷哪里还能留得命呢?”

  谢知行一愣:“那夫人和老夫人呢?”

  “老夫人和夫人一起在府中自缢,也死了。”

  “那几个孩子们……”

  老仆人泣不成声:“都死了。”

  “兆奉陈案殃遍朝野,从前恨透了贺家的都恨不得来踩上一脚。抄家的令一下,几位少爷一早便被南镇那些天杀的拿索套子勒断了气,拖到乱葬岗子埋了。”

  他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如今贺家的血脉就只剩下云笈小姐一个了,旁的人对老奴已是避之不及。”

  “可怜小姐尚且年幼,却只能同老仆四处奔波,天地之大,老奴实在是求告无门,如今远到鹤松,只求谢大人能顾念旧情,给小姐安顿个栖身之处,容小姐平平安安地长大。若能如此,老奴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安叔这是什么话,快起来。”谢知行忙不迭扶起老仆,“恩师与贺兄对我恩重如山,如今贺家遭难,我如何能落井下石?”“留下来,就待在鹤松,我养的起,这里离京城远,你们也能安生一些。”

  谢知行转而扶住云笈的肩:“好孩子,你受苦了。从今往后,你同我们姓谢,贺家的事不要再往外提起,这里就是你家,我们就是你的父亲母亲。”

  他伸手指了指门前的谢安朔:“那便是你的兄长。”

  老仆顿时哭得越发泪如雨挥,忙不迭拉住贺云笈的手:“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小姐,快叫人……”

  贺云笈抬眼,随即温温吞吞地唤道:“父亲。”

  “诶,好。”谢知行点点头,“我家中还有一位与你年纪相仿的兰序妹妹。”“来日等我们将她接来鹤松,定能与你做伴。”

  谢知行望向老仆:“我虽不敢说能令云笈锦衣玉食,可在这鹤松,我谢知行便是拼上性命,也定护得云笈周全。”“安叔一路护送云笈,怕也无处落脚,不如一道儿留下,也好照料云笈。”

  老仆忙忙拭泪,拉着云笈到谢安朔跟前:“小姐,快唤兄长。”

  贺云笈打量着谢安朔,低声道:“兄长。”

  谢安朔撩起眸子,手中的信纸彻底揉作一团。他眼中是止不住的愠意:“走开,这不是你家,我才不是你的兄长。”

  谢知行一愣,沉声道:“望凝,怎么能如此无礼?快与云笈道歉。”

  谢安朔望着谢知行,恨恨将一团信纸扔在地上:“爹还记得兰序?还记得家中是受冤遭贬而来?”

  “爹明知这鹤松县衙恶吏丛生,故意将诸多本不该您这县令去做的庶务推到您头上,您为何不惩治他们?难道爹宁愿咽下受冤的恶气,宁愿在这穷乡僻壤中给别人灌水圈地,一点都不想回京城的事了吗?”

  “若不是因为爹在鹤松消磨时日,娘不会水土不服,兰序也不会死……”

  谢知行眸光一顿:“你说什么?”

  谢安朔瞥一眼地上的纸团,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出话来:“京中来信,兰序病亡。”“若不是因着爹不在县衙,这信就不会送到县学,更不会被人用墨泼得字迹难辨。”

  他冷笑一声:“可爹还要让我在这里认什么妹妹?”

  “爹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兰序和娘亲吗?”

  谢安朔一把推开门,扯着云笈便将人拉到门外:“谢家只有兰序一个女儿,我也只有兰序一个妹妹。爹的心是铁石做的,我不是。”“你将她送走,我不信天下这样大,除过谢家,便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