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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85、第85章…

  芫娘跟着玉露一路小跑,片刻功夫,终于瞧见了乾清宫的影子。

  她谢过玉露,便径直向乾清宫门前的禁卫走去。她言明原委,可禁军却不肯让她进去。芫娘一怔,终于明白这殿外的禁军大抵同五皇子已经是一根滕上的蚂蚱了。眼见大宴已经过了宰臣酒,热食已经陆续在往大殿中端。她索性混在进菜的宫人之中,堪堪进得乾清宫门。

  可她还是迟了一步。

  虾包已经被人奉在了崇仁帝面前,崇仁帝瞧着那虾包白生生的模样,顿时来了一阵兴致,令宫人将虾包盛进自己面前的碟中。

  乾清宫里欢声笑语,芫娘无论怎么叫,都会被人声堪堪盖过去。

  他眼睁睁望着崇仁帝朝虾包伸出筷子,顿觉来不及了。她索性横下心,顺手端起身旁的一只茶盏丢过去:“陛下,不能吃。”

  崇仁帝一怔,手中的骨碟登时被打落在地上。

  除夕宴饮欢快的氛围戛然而止,芫娘来不及再多说半个字,便被拱卫乾清宫的禁军狠狠按在地上。众人的目光顿时都往芫娘身上汇聚过来,崇仁帝也负着手站起身。

  一旁的五皇子眼见得自己的计划被芫娘彻底打乱,登时凶神恶煞地皱起眉头,不等众人再多反应,一把将桌上的杯盏菜着推往地上。

  殿外的府军卫好似得到了信号,顿时明火执仗地闯进殿阁之中。

  乾清宫门顿时被接连紧闭,府军卫尖利的长刀转眼便悬在了各位臣老们的头顶。但凡是反抗或叫骂之属,转膦便被一刀毙命。

  血顿时溅在宫毯之上,尖叫哭泣声顿时四起,除夕宴方才还喜气洋溢的气氛,妻时间在宫变之中消弭于无形。众人慌乱作一团,一时间逃跑的,发愣的,哭闹的,让一座乾清宫盛满了慌乱。而芫娘在人群里被冲来撞去,一瞬之间变成了最不重要的那个。她忙不迭往人少的地方躲,瞧见角落的膳桌,便下意识想要藏去桌下。

  可才掀开桌帷,芫娘便被躲在里头的几位官着一把推出去。“你别进来,这里已经躲着人了。”

  这下子推得太狠,芫娘免不得一仰失了衡,可就在她觉着那是就要摔倒的时候,便觉得背后忽然靠住了什么。

  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揽住了芫娘的腰,又轻又快地将她扶正了身子。那只手虎口上的牙印尚却隐若现。

  芫娘忙不迭回眸去看,便见得是谢安朔站在他身后。

  他眸光深沉,恍惚有千言万语,可落进如今的情势,便也只剩下匆匆一句:“别怕。”

  谢安朔掀起桌帷,同桌子下头的官眷诚声恳切道:“如今情势紧迫,外头实在危险。还请容芫娘进去躲一躲,她不会惹出动静的。”

  官眷们却还是不依:“这里已经挤不下人了,你们赶紧去别的地方。”

  可举目望去,四下混乱不堪,哪里躲的地方?

  谢安朔垂下眸子,便索性皱了眉头。“你们不让芫娘进去,我就引叛军来,大家玉石俱焚,咱们谁也不要活命。”

  官眷们一愣,顿时忌惮地不敢再多置喙。

  谢安朔顺势将芜娘扶进桌下:“快进去。”

  芫娘忙回过头:“那谢公子你呢?”

  谢安朔不假思索地扯下桌帷:“不必管我,你一定记得,不管有什么动静,我来寻你之前,千万不要出来。”

  言罢,谢安朔果然从桌前走开。

  芫娘只能从桌帷的缝隙里偷偷往外瞧。外面的混乱已经在叛军的镇压之下逐渐平息下来。官眷们被羁押在一侧,朝臣们皆被反手捆缚在背后,丝毫不剩反驳的余地。

  五皇子施施然起身,肆无忌惮地走到素仁帝身边:“父皇,下一道旨意,将太子之位传给儿臣,如何?”

  崇仁帝面对着眼前的巨变,却仍旧泰然自若,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你敢逼宫谋反,还在意名正言顺?”

  五皇子抽出手中的刀来,厉声问:“儿臣样样都比皇兄强,父皇从前那么疼爱儿臣,什么好东西都肯赏给宿辰殿。”“父皇给了儿臣野心,为什么就是偏偏不肯给儿臣太子之位?”

  崇仁帝眯了眯眼,一把将茶盏掷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他愤然道:“你问朕为什么?”

  “你与周悯同狼狈为奸,结党营私,你以为朕不知道?朕念你年幼,给你一次又一次回头的机会,不想竟将你姑息成了通宫谋反的叛贼。”

  “朕待诸宫一视同仁,恨不能倾尽心力,朕自你们幼时便亲自教你们习字骑马,为的是让你像今日一般兄弟阅墙,觊觎君位的吗?”

  “够了。”五皇子皱起眉头,一刀劈在膳桌上,“父皇知道的再多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落在儿臣手里?”“身在天家,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不过是骗你的笑话。”“父皇如此仁懦,连被上直十二卫背叛都到如今才知,又岂能安坐至尊之位,守我天下安宁?”

  他抬服睨向满宫群臣,冷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日你们在这乾清宫中遵了我,来日高官厚禄近在眼前。”

  叛军将领举着刀,逼朝臣们挨个朝着五皇子下跪。众人审时度势,有些匆匆落跪,也有些大骂不止,做了刀下亡魂。

  芫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可她抬眸迎上谢安朔的视线,却只瞧得他朝着她的方向缓缓摇了摇头。

  未几,判军将领果然走到谢安朔身边。他见得谢安朔,不由得哂笑一声:“谢编修?”“听闻写编修不仅有一手好字,还文采非凡,最会引章据典,当初是钦点的探花郎。你若是替殿下写一封长论歌功颂德,来日殿下必不会亏待于你。”

  谢安朔垂了垂眸子,不由得冷笑:“谢某长着人的手,怎么能替罔顾人伦的牲畜写文章呢?”

  “你敢讥讽殿下?我看你是找死!”叛军将领说着便举起了刀。

  可话音未落,殿内的亲军忽然奋起反抗,一时之间将叛军杀出乾清宫,顺势推开了乾清宫的大门。

  谢安朔见状,立时对着落下的刀侧身一躲,刀刃从他身后一带而过,便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条伤口,顺势割断了缚住他的神索。

  乾清宫里又乱起来。亲军拱卫在崇仁帝身侧,簇拥着的朝臣们便一齐往乾清宫外涌。

  谢安朔顾不得瞧自己的伤,牵着芫娘趁乱也往乾清宫外跑。温热的血,顺着谢安朔的胳膊流在芫娘手上。他们转过好几个甬道,终于寻见一块不见人影的地方。

  “谢公子,你流血了?”芫娘搜罗一圈,裙子将腰上的围裙扯下来撕开。

  谢安朔却摇摇头:“别怕,没事的。”

  芫娘低着头,利索将撕开的围裙裹上谢安朔的胳膊,替他将伤口包住止血。她因着方才剧烈的奔跑,还在微微喘息,脖颈里戴着的玉环已然抖落到衣襟外头。

  羊脂白玉的连环近在眼前,谢安朔用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上面的兰花纹路,万千思绪顿时涌上心头。谢安朔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芫娘的发顶。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那个整日缠着他要去外面玩的因因,原来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芫娘却是一怔,下意识朝后缩了缩。她有些拘谨地眨眨眼:“谢公子不是同谢老爷和云笈姐姐去了应天么?怎么会来除夕宫宴。”

  “我们没有去应天,那是从一开始便同陆千户商量好的。”谢安朔合着唇边的水雾轻笑一声,随即抬手轻轻捻过芫娘胸前的玉环,“我来宫里,是为着找谢家最重要的东西。”

  芫娘懵然:“你认识我的玉环?”

  谢安朔勾起一丝苦笑。

  他找了这么久的妹妹,怎么会不认识呢?

  他抚过玉环上的纹路:“这是爹拿谢家祖传的玉章,求宫里头给你打出来的,你知不知道玉环上为什么雕了兰花?”

  “因为我们家的因因叫作兰序。”

  “似兰斯馨,序以建言。”

  芫娘一僵,顿时怔愣愣地定在原地。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亲昵地叫过她“因因”了。

  可事到如今,芫娘却只有无措。

  眼前的谢公子,和记忆中的亲人们怎么也重台不起来。

  谢安朔眼角堆着温和的弧度,缓缓道:“我教你害怕的时候就咬坏人一口,我答应日后教你习书写字,我还缠着爹爹给你买笔……真好,因因那么乖,哥哥说过的话,因因全都记得。”

  “是哥哥对不起你,你明明早就已经来了谢家,可我却没认出你来。可是还好,这次还是赶上了的,对不对?”

  芫娘眉头微壁,忍不住又仔细打量向谢安朔。他套着圆领补服,长身玉立,和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哥哥不大一样。

  谢安朔见芫娘不置可否,眼中不由得掠过一抹焦急:“因因,你跟我出宫回家,爹娘他们都很想很想你,我带你去买画海错图的大滚灯,好不好?”

  芫娘眸光一顿,终于从尘封的记忆里牵起一丝久违的熟悉,默默重复道:“滚灯……”

  街上早就已经没有人卖滚灯了。

  是呀,他们都长大了,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小孩子。

  谢安朔眉头微蹙,满声殷切:“因因,不要再生哥哥的气了。”“你叫一声哥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