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
铁门没上锁,小院里只有右侧屋子亮着灯,应该是彭致垒特意给两人留的门。
沉默的夜里,两人先后洗了澡,等罗成再出来时,屋内已经昏黑一片。
他看着被子底下隆起的女人,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睡了么?”
身后的床沿坍陷了点,熟悉的气息越发浓厚。
罗成掀开被子躺进去,望着她背影,月光洒在她肩膀上,单薄又无力。
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一句答案。
罗成侧过身,胸膛贴在她后背上,一只手臂紧紧裹着她,哑声说:“我知道你没睡。”
他知道梁韵不会理他,把头埋在她颈间,自顾解释。
“我今天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睡吧,很晚了。”梁韵忽然开口,还是平平淡淡的语气。
罗成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单单就是看到那通电话时下意识的反应。
他沉默半刻,说:“是我找的一个人,我托他帮我办点事,当时看到的时候有点着急...没控制好情绪,并不是觉得你要拿我手机...”
梁韵缓缓睁开眼,她问:“什么事?”
罗成沉默了。
昏暗中,梁韵笑了一声,说:“你总是这样,让我有点看不懂。”
罗成瞌上眼皮,缓缓说:“我让他帮我找个人。”
梁韵转过身,端量着他。
罗成绷紧下颚,咬紧牙,“...真的,你相信我,这通电话真的只是说了这些。”
梁韵静静的看着他,盯到他快要撑不住她审视的时候,手按在他胸膛上,轻轻印上一吻。
如果有人问罗成,这一刻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可能会说
想要重新活一次,假如从头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走那条路,他想要早点接触她,渡完属于他们剩下的日子。
罗成手臂围着她,又说了一遍,“怪我,今天不该让你等这么久。”
梁韵没有问他在找什么人,对现在来说,他至少在一点一点向她敞开心扉,这就足够了。
剩下的那些,如果还有时间,就交给它吧。
梁韵摇摇头,说:“回来的时候,我见到一个脸熟的人。”
“什么。”
“在沙漠的时候,那个办案的警察。”
罗成没想到她认出来他了,“你还记得。”
“嗯。”梁韵笑笑:“我什么不记得?”
罗成失笑一声,“嗯,你记性最好。”
她又问:“你出去的那会儿,和他碰上面了么?”
罗成稍作停顿,不想对她说谎,“碰上了,打完电话后和他说了几句。”
梁韵抬手抚上他后背,轻声问:“所以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么?”
解决
怎么才算解决了。
他摸她发梢,“嗯,可能有点误会,不碍事。”
话音未落,梁韵打了个哈欠,但实际上她不困,她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聊。
罗成看她,说:“睡吧。”
梁韵在他怀里摇了两下头,额前碎发蹭地他开始发痒。
“还不困,再说一会儿。”
罗成开怀地笑:“刚刚是谁说的很晚了。”
梁韵故意哼了一声,呛他说:“你要是再迟点回来,还能更晚。”
罗成低头,亲了她一口,并没有反驳,依然觉得很对不起她,“下次不会了。”
梁韵看着他,一脸倦容。
罗成不想这么严肃,埋低扯笑:“见你刚刚的劲头,还真以为你不在意。”
“哪能都让你看出来。”梁韵躲开他凑过来的鼻息,别着脸。
“真生气了?”罗成按住她后脑勺,说:“说明我还没哄好。”
梁韵撑着面子,说:“我不该生气?”
他在黑暗中寻她双眼,明明是带着笑意。
罗成懂了,也笑,“你想我怎么认错都行。”
“原谅不了...”
罗成嘴角勾着笑,“那让你打我两拳,出出气行么?”
黑暗中,女人轻轻笑了下,没回话,只是回抱着他。
静默的屋内。
没多会儿,梁韵察觉一道幽深眸光的落在她脸上,她抬眼,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覆在后脑勺的手渐渐下移,转过弯,到达曲线上。
他开始滑到后面解扣子,就快要松下来的那刻,梁韵拿手轻推了他一下,把头埋下去。
罗成停顿了下,退后一点看她,“不想?”
梁韵难得扭捏开口,摇摇头,声音还闷在怀里,“那边屋子里还有人...”
罗成陡然笑出声,这才知道她顾虑什么,手上一松,指尖微微挑开,前面掉了下来。
见他来真的,梁韵从他怀里挣脱,想要背过身去。
罗成按住不让动,磁性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没事,在对面呢,听不到。”
梁韵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前几次的体验都让她有点失控。
睡裤从被子脱掉,扔到被褥上面。
很快,罗成重新收回胳膊,塞进被子里。
她忽然问:“你这屋...隔音效果好么?”
罗成勾住一角,含笑轻叹道:“真没事儿,声音能比昨天还大么。”
梁韵没料到他说的这么直白,瞪了他眼,说:“都还没睡呢。”
“傻妞儿。”罗成掌心拍了拍她后背,让她放松,“你说这么晚还不睡能做什么。”
两人刚回来那会儿隔壁屋子的灯还是亮的,里面隐隐传来男女的嬉笑声,不过当时她无暇注意其他的,所以就没当一回事。
梁韵身子慢慢松懈下来,罗成趁着她不注意,轻轻一提,瞬间从边缘进去了。
梁韵微微蹙眉,看他好整以暇地杵在她脸庞上,身上完整的穿着每一件,笑的轻浮,她突然想到一个词。
登徒浪子
罗成撑起一条胳膊,侧身看着她,不愿错过每一个细微表情,手上也没卸力。
他说:“是不是搁心里骂我来着。”
梁韵眼眶泛红,“要是骂你有用,你早死一万回了。”
罗成俯下身,亲她眼角,说:“想我死么。”
梁韵动动眉头,捏上他动作的胳膊,“说什么傻话。”
罗成的手停了一刻,凝望她,几乎平静地开口:“如果我有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梁韵喘了口气,大脑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盯着天花板说:“死了,人都不在了,还指望我记得你。”
她说话是这么的狠,罗成无奈地笑了。
“那要是还活着呢,没死,但是很久都见不到了,还愿意记得我么...”
细轻的喘声,不经意间溢出话音。
“很久是多久?”
他沉思一会,半真半假说:“谁知道,也许是永远吧。”
房间里静了好几秒。
罗成看她双眼,朦胧迷雾,以为还没缓过神,不再继续问了,手上刚想继续,听到她问:“你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下,随即换上一副笑,“就随口问问而已,没别的意思。”
梁韵微微侧头,眼里带着某些情愫,她沉声说:“罗成,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好笑。”
罗成的视线晦涩,如果可以,他想她记住刚刚说的那句话,如果是真的,他也宁愿她一定狠心做到。
罗成抿了抿唇,转过话锋,笑着看向她,“这么严肃,下次都不敢跟你开玩笑了。”
梁韵摸了摸他鼻骨,说:“可是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月光弯着,群星闪烁。
罗成沉吟半响,回答她:“好,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鼻梁上的手很冰,他抬手拿下来,塞回被子里。
罗成又开始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动作,他问她:“怎么手一直这么凉,冷吗?”
梁韵其实不是冷,只是每到冬天都会这样,手脚冰凉。
“没事。”她小口呼气:“我一直都这样。”
罗成从旁边柜子上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说:“没去医院看过去么?”
他拉开床头柜,在里头翻腾一会儿。
梁韵笑了笑,看他拿出盒子,“这算什么,很多人都这样。”
罗成往四方盒子里看了眼,好像是空的,他不确定晃了晃,随后盯着躺在床上的女人,皱眉问:“没了?”
梁韵忍不住的小声笑,被角随着肩膀的颤抖摇曳,她挑眉不回。
“真没了?”
梁韵还在笑:“都在里面,要是没有就真的没有了。”
罗成扔掉盒子,颓然地趴回被子里,脸埋在枕头上,不想说话。
梁韵觉得他现在像个小孩儿,伸手搭在他背上,边笑边拍了两下。
“没良心。”罗成瓮着声:“你是舒服完了。”
他不说还好,越说梁韵就越忍不住笑。
月光皎洁,渗透进黑夜。
她支起胳膊看了几秒,唤他一声,说:“没事,先不用那个了。”
罗成头也没回,还是趴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见他犟着脾气,梁韵憋笑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好啊?”
“一会儿。”
梁韵说:“你这样我睡不着啊,趴着占那么大地儿,中间都被你占完了。”
他抬头看了看,随后翻过身,背对着她睡。
静谧的夜里,罗成就听到她在耳旁低声地笑,然后开始朝着高处走去,没做停留。
她笑得妖艳,罗成快要折磨疯了,被她吊的不上不下。
他猛地翻过身,撑在她两侧,说:“是不是故意的?”
梁韵双手围在他脖子上,无辜道:“什么。”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还装。”
梁韵稍微仰头,亲了下他嘴角,不承认,也不否认。
罗成眼神很黑,似乎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始有所动作,嗓音低微,“放心,不会弄进去的。”
梁韵轻声:“嗯。”
窗外掀起了大风,呼啸声伴随在耳边。
所有的膨胀都随着感觉而到来,短暂地沉默后,罗成还在执着于先前的问题。
他说:“怎么会没有,上次买了几盒?”
梁韵不想再这个时候开口,但他好像非要弄个明白,故意使劲,问:“怎么不说话?”
梁韵双手掐在他背部,慢慢说:“三盒...”
“那为什么这么快就没了?”
梁韵声音刚出口,就被他挺进去的力气震碎了,罗成笑了笑,随后缓下速度,给她时间。
“你昨天就用了一盒...”
罗成说:“一盒里面就三个。”
梁韵无语,抬手抡了他下,“你想累死我。”
罗成动作慢了,沉沉地笑出声,不再闹她,“明天想去哪儿吃?”
梁韵这会儿脑子转不过来,随口说:“就在家里吧。”
罗成亲她眉心渗出的细密,想了想,“那明天你带他们去买菜,还记得路么?”
梁韵皱眉,“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罗成没说话。
“你上午又要出门?”
无数细微的感觉冲击心底,昏昏沉沉。
“嗯。”罗成缄默了半响,说:“和朋友约好办点事,下午就回来好么。”
梁韵有些失落,但还是应下声了。
罗成拨开她额角的湿发,心里隐隐有什么在撕扯,但他没有办法,也没办法做到两全。
寂静的小屋内,两个人,两场心事。
因为没人诉说,所以也没人聆听。
她不敢去问,他执着的到底是什么,而他,也依然没有选择
主动开口。
清晨,薄雾弥漫。
渐渐的,日影慢慢升起。
远处天边的颜色交替变换,最终还是一轮红日乘了上头。
罗成起的很早,先沿着巷口边缘跑了两圈,然后回来的路上去菜市场买了菜,顺便又给三人买了早饭。
虽然昨晚梁韵答应了,但他还是心中有愧疚,又怕她不想一个人与彭致垒他们出去,所以需要用的一些东西,全部提前给她准备了。
推开小院的铁门,就见一男人半趴在地面上,头顶对着里屋的门,两臂撑在台阶上。
罗成走进,抬脚踢了踢他挂着老高的屁股,说:“做什么呢。”
彭致垒上半身穿着宽松毛衣,下面搭着灰色运动裤,看着比昨天顺眼多了。
他甩了甩滑到眼皮上的一滴汗,然后偏过去看了眼,手臂一使劲,蹦着站起来,“瞎啊,俯卧撑呢。”
罗成觉得好笑,“你现在都这么糊弄了么?”
彭致垒卷下褪到胳膊肘上的毛衣袖子,翻眼去睨他,嘴里咕哝着:“就你牛,怎么也没看你坚持啊。”
还是以前训练的时候,两人无论在哪,多忙,每天早上都会准时的做最基本的锻炼。
时间长了,这个习惯自然就保留下来了。
罗成知道他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不练,反正不能跟你一样大早上在这装模做样。”
“嘿,就你最会气人。”
罗成低声笑了笑,说:“进去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等会儿,不急。”彭致垒拿过一旁板凳上的毛巾,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搭在肩膀上叉开腿坐下。
罗成猜出他有话说,没着急走,等着他开口。
“昨晚吵架了?”
罗成目光落到他脸上,看了几秒。
彭致垒额角一跳,说:“你那什么眼神?老子在这关心你,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其实罗成什么也没琢磨,他只是想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还是说,自己昨天确实挺混蛋的。
彭致垒说:“昨天真的过分了啊。”
墙面旁还有一个椅子,罗成把早点袋子挂上,就着坐下来。
他轻声说:“我知道。”
“不就是看了眼手机,你至于反应这么激烈么。”他继续道:“还是说里面真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
“不是。”罗成摇摇头,无奈又重复了一遍,“真不是。”
他是什么人,彭致垒很清楚,只是突然觉得昨晚的行为有些不合常理。
按道理说,他不是连女朋友查手机这点小事都会在意的人...说明其中确实有什么隐情。
他改了声,说:“昨天晚上你出去得有一个小时,什么电话能打这么长时间?”
罗成不语。
”好好,你不想说就不说这个。“彭致垒见他不回这个问题,又问:“昨晚你俩至少十点回来的,我们走的时候都得快九点了,你好意思让人自己等这么久么?有什么电话不能回来说,非得偷偷摸摸在外面讲完。”
昨晚到的时候,他和史芸还没休息。
一方面史芸忙着追剧,另一方面也是他故意瞅着这人什么时候回来。
罗成缓缓说:“后来遇到了个熟人,就留下来说了几句,我也跟她解释过了。”
当时三个人坐在包厢里,倒都没有尴尬,两个女人也都好说话,但梁韵显然有心不在焉,情绪也越来越不好,后来又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来,彭致垒就提出要先带史芸回去,他这么做,是想给等会的两人留点私人空间。
彭致垒到底了解他,见好就收,“行,你自己处理好就行。”
“嗯。”罗成说。
彭致垒看向他靠背挂角,抬抬下巴,说:“怎么一大早自个去买,等晚点她俩起来一起去吃就是。”
罗成转头看了看,跟他说:“没事,我特地提早去的。”
“咋了,就你这地儿买菜都还得用抢?”彭致垒揶揄地笑。
罗成没心情开玩笑,坦言说:“我今天有点事,得快到傍晚才能回来,中午就你们仨个在家。”
彭致不明白,“你要出去送货?”
罗成目光放得很远,说:“不是,先别问了,我跟梁韵说过了。”
彭致垒这次没想这么多,既然人俩都商量好了,与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行。”他问:“什么时候走?”
罗成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等他走的时候,她应该还没起床。
“再过一会儿吧。”
早上的风还带着夜未消散的深寒。
两人又坐了会儿,察觉到凉意,才收拾东西进客厅。
罗成将挡道的板凳靠边挪,拎上袋子,随口道:“等会儿她俩醒了,你把这个汤再热一热。”
彭致垒甩身坐在沙发上,睨着他,眼神很有压迫,“又不是只有你家的,我女人也在呢,我还能给她俩喝凉的?”
罗成沉声笑笑,没搭他话。
彭致垒见他转身,扒着扶手问:“你不是要走,怎么不先吃点垫垫?”
罗成没多想,直接说了:“早上跑步了,我进去冲个澡,顺便看她醒了吗。”
话落,彭致垒咂了砸嘴,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他细眯着眼,故意问:“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把人哄好的啊?”
罗成垂下眼眸,盯着沙发上没正形的男人,目光危险。
“就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本事,一晚上就能哄好了?”彭致垒贱贱地笑。
罗成蓦地笑了笑,手放在门把上,还未拧开。
他鲜有地挑衅,扯过嘴角,说:“什么本事都比你强。”
客厅里,只剩沙发上一个男人,他先是气的咬上牙根,随后心静了几秒,缓过来开始突兀地笑。
这才是他认识的罗成,曾经那个有活力,又带着散漫劲的男人。
再想想,距离那段时光已经太久了
彭致垒两手插进裤兜,叉腿立在门框旁,盯着那个利落上车的男人背影。
不知道因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他,仿佛每天过的都像赶任务似的
机械,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