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罗成,与三十岁的罗成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如果说现在的他多了几分阴恻,那曾经的他就有多么的爽朗。
罗成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这一点他一直都清楚。
十八岁高中毕业,考不出什么成绩,与好发小彭致垒开始腾起兴趣好爱,两人成绩半斤八两,报了青岛的同一所专科,至此拉开了他后半生的序幕。
一个学了机械制造,一个学了模具设计制造,当然学的什么并没有人在意过,就只是单纯混混日子,大学三年,两人学校里的正经事一个没做成,最后还挂了科。在赛场比赛的时候不仅担心比赛能不能拿到奖,还得担心回去后怎么复习补考。
有时候罗成想,彭致垒对机车的喜爱甚至要比他狂热上百倍,要不然怎么能到现在三十多了天天还捣鼓着他那些心爱的宝贝。
那时的罗成每天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成为一名职业的机车手。
好在两人运气不错,先是考到了执照,在当地有了一定的成绩后,又跑去省外成功加入了目标车队,只要逮着空闲时间,就屁颠屁颠跟着车队主力手后面转,每天加班加点的练习,当然,如果说他们成熟,但又是行为举止都透着幼稚的大男孩。
训练不是口头上说的这么简单,不仅要花费体力脑力,还要投入经费,罗成就是普通家庭,谈不上有钱,又比能吃得上饭好点,那段时间,他开始把每个学期的生活费攒下来,业余时间打工,除去必要的开支,剩下的钱都用在买车,买装备上,有了这些后,他开始疯狂的在赛道上训练。
彭致垒比他好些,虽然家里人也不支持造腾,但好在生活费多一点,没有罗成过的这么辛苦,他总说彭致垒对机车看起来比对女人还上心,毕竟当时的他身边从不缺姑娘喜欢,同时选择这条路也是他先提出来的。
但只有彭致垒知道,罗成的痴迷劲头要远远比他疯狂,只不过这人不明着说,从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就能看出来。
那天,队里都放假回家休息,彭致垒说买票回家看看,一时没找到人,等跑到训练场看,人又搁那忙上了,彭致垒见他劲头差点跪下,敞开步子去喊他,“欸欸,停会儿,商量个事儿!”
罗成绕了一圈,一个刹车停到他跟前,把头盔揭起来,“有事说。”
北方的风大,耳边呼呼狂啸着。
彭致垒举了举手机,“我老爹,给我打电话,喊我回家看看。我问问你走不走?”
罗成挠了挠头,琢磨了会儿,还能想清楚个答案,对面那人一拳捶上他胸口。
“他妈的想什么想,跟我一起回去,自己坐车太无聊。”
罗成骂了他句,冷眼看:“什么时候,买票了吗你就说。”
“没有,不等你呢吗。”彭致垒瞥他,“你怎么不睡在车道上。”
罗成抬腿踢了他脚,理所当然的笑,“下个赛季,我必须得进去。”
“牛牛,你现在技术甩我一大截,入选了得请我吃饭,我想吃烧烤,就南街那家的。”
罗成白了他一眼,简直无语,“你他妈倒是练习啊,天天就是泡妞,你还知道你是来干嘛的。”
“知道啊。”彭致垒挠挠耳朵,“我都喜欢,又没没办法两边都兼顾啊。”
他歪理一大堆,罗成被他气的脑壳疼,直骂他滚。
回到出租屋,两人利索的收拾行李后,直接赶到火车站买了最近一张回济南的票。
出了站台,兄弟俩各回各家。彭致垒住在市区,而罗成还得倒两趟公交车才能到地。
等到辗转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吃晚饭的点。
老巷子没路灯,罗成就顺着每家每户窗户前的一点亮光往里走。
上了楼梯,就闻到顶层三楼飘下来的饭菜香,罗成一乐,脚底踩上三个台阶。
他猛地推开门,咧开嘴笑:“我回来了!惊不惊喜各位?”
惊喜不多,尴尬倒是有几分。
饭桌上的三人面面相觑,愣了一大会儿后,打头的罗母放下筷子,说:“哟,我当这谁呢,原来是我儿子呀,差点没认出来!”
罗成讪讪笑了两下,拉上门,把包往沙发上一甩,乐呵说:“你儿子都不认识了,以后谁给你养老啊。”
罗父正搓着花生米,装模做样说:“还知道家在哪啊,我以为都不记得老子了呢。”
罗成哄然大笑,抬起胳膊就搂他肩,“哪能啊,这不是休息了嘛,回来看看二老,还有我那可爱的妹妹啊。”
罗娜哆嗦了下,说着还抱了下手臂,“妈呀,哥,这还是你么。”
罗母佯装叹了声,站起身往厨房走,“儿子都不认娘了还得上赶着伺候呢。”
罗成忙着起身,去追罗母身后,喊着声,“妈,妈,我自己盛,你快去坐着吧,我来弄。”
许是有段时间没见到的缘故,罗成觉得家里哪哪都好,吃啥啥香,一会功夫三碗米饭下了肚,吃得快,呛了一嗓子。
到底是一家人,揶揄两句意思意思就算完了。
罗母看着心疼,声音都颤了,“儿子啊,这还有一大盘呢,又没人跟你抢,慢慢吃不急。”
罗成呵呵笑,说:“还是家里的饭好吃!”接着还嚷嚷桌子上三人,摸了下脸,“咋都看我啊,是不是最近又变帅了,嗯?罗娜你说。”
罗娜还没出声,罗母又开始上演老一套,去拉罗成,“儿子啊,咱不玩那什么车了行不行,回来好好找个稳定的工作,不比那安全啊。”
“你看我这还没到哪一步呢,你又叫我放弃,再说我找了个自己喜欢的也有个定性啊。”罗成放下碗,轻声哄她,“你和爸不总说我没定性么,我向你俩保证,我一定在这行混的出人头地,好不好?”
“那我和你老爹也想让儿子平平安安啊,那个这么危险,别想骗你妈不懂。”
罗成笑,继而对罗娜打马虎眼,罗娜收到信号,又挑起了别的话题。
晚饭后,罗成收拾完床铺,开始闲着给彭致垒发消息。
“怎么办大彭,我爹妈又开始劝退了。”
彭致垒似乎就等着他聊天,很快,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那边忙着开口,“完了老罗,我爹也是,说我弄不出个名堂就打断我的腿。”
罗成手机放旁边,自己趴床上连俯卧撑,他笑一声:“那你比我惨,我妈可是跟我商量着来。”
彭致垒‘切’了声:“但是!我爸说,只要我能混个奖出来,就再也不问我了,说我死在外头他也不问了。”
那边说完哈哈笑了,罗成想骂他傻缺,都说死了,那不还是不同意的意思么。
彭致垒说:“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训练了,我保证,你监督我。”
罗成笑骂,喘了口气说:“不摸女人了?戒掉了?”
“错!这个有瘾的,怎么能戒掉呢,是暂时停一段时间,暂停懂么?”罗成差点没被他气趴下,“他妈的你就这点出息,滚选点,跟你说话个真费劲。”
“别别别,再聊会儿,搁家里太无聊了。”彭致垒听他声不对,问:“你是在家吗,你那什么声音?”
五十个做完,罗成转了个身,平躺在单人木板床上休息会儿。
“锻炼呢,俯卧撑来着。”
那人不知道开始憋什么坏,笑得像个畜生,“我说你怎么一直喘,不应该啊,差点给我想歪了。”
罗成下了床,去柜子里找毛巾换洗内裤,随口说:“你脑子能想出什么黄料。”
彭致垒咯咯笑:“你得尝试下,太爽了那滋味,你这如狼似虎的年纪可别憋坏啊。”
罗成又气又笑,简直没救了,他也开了玩笑,“那倒不至于,咱手工活儿做的还是不错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感觉不一样啊。”彭致垒那头点了根烟,有打火机的声音,“对了,队里那个女的,撩你来着,你没意思?”
罗成一时没想起来,“哪个?”
“还能哪个,总共俩女的,一个保洁阿姨,一个周宝瑶。”
“哦,想起来了。”他翻到新毛巾,说:“没意思。”
彭致垒腾地坐起身,“为啥,这么美,身材这么好都看不上?”
“不是我的款,太辣了。”他笑了笑,“你看上了?你追啊。”
彭致垒没好气,重新躺下,“关键人就看上你了,我去也不合礼数啊,也是青岛过去的来着。”
罗成不想聊这些没用的,刚想让他滚,罗娜就推门进来了。
“哥,妈让我给你送床被子,前两天刚晒过的。”罗娜抱着一坨,放在床上。
那边忽然出声,“谁啊,是不是咱妹妹?我是你垒哥,还记得我么妹子?”
罗娜转头看罗成,慢声说:“记得,垒哥好。”
罗成骂了一句,去床上拿电话,“滚蛋,没事挂了。”
没等那边回,空气瞬间安静了。
罗成让她拽着新床单,顺手帮他铺上。
兄妹俩随口聊了几句,“最近成绩怎么样?”
罗娜撇撇嘴,说:“是不是大人都是这样,一见面就得问成绩。”
罗成笑,“我是你哥,我问不得?”
“那也没见你成绩比我好啊。”罗娜眨巴眼睛,无辜看他。
罗成哈哈笑出声,抬胳膊去摸她发顶,“等你下个月过生日,哥给你送个大礼物,好好上学,爸妈可就指望你了。”
罗娜瓮声瓮气,“我不要你礼物,你好好注意安全就行了。”
罗成手下顿了顿,随后拍拍她头,笑一声:“哪那么多危险啊,放心吧,哥注意着呢。”
这次回家过了三天,车票是来之前就买好了返程的。
罗成没让他们送远,一家四口人就站楼梯口说了几句。
罗父看他把包背上,多嘟囔了嘴,“快二十二的人了,不管你在外面玩了几年车,你那个毕业证得拿到吧,咱不能再延毕了吧?”
罗娜在一旁笑,罗母在一旁抹眼泪。
“对对对,就差一科,补完马上过,比彭致垒强多了是吧,他还差两门呢。”罗成嬉皮笑脸。
罗父看的气不打一处来,“你再厉害又怎么样,摩特车冠军?回头知道你底的人得说,哦...罗成啊,混的还行,就是高中学历,到时候还有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你。”
罗成勾着他肩膀,含糊笑:“知道了知道了,这学期一定回学校考完。”
罗父摆摆手,无奈道:“行行,拿到证后我再也不管你了,去搞什么你速度激情吧。”
“哟!”罗成差点没笑过去,“你还会用这词呢。”
没等罗父开口,罗母拉上他手直摇头,“妈可不同意你爸说法啊,虽然妈支持你的决定,但不提倡你这冒险精神。”
罗成笑着叹了口气,“好了妈,没事啊,我心里有数。别哭了,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又不是你儿子不回来了。”
“行行行,那你要是不感兴趣了,可得趁早换。”
罗成摇头笑,让罗娜带着他俩上楼,转过身,往老巷子外走。
他这一生,最爱的就是这个,从小到大的兴趣,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但也不是完完全全为了兴趣,他要成为职业选手,拿冠军,拿奖金。
罗成家里不富裕,以前上学那会儿,那个年纪的孩子都爱攀比,总喜欢显摆显摆新买的名牌,或者炫耀炫耀自己的家庭,但在他心里,他享受过所有的温暖,所以那些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显摆过的人和事,他从来没搁在心里。
但人越长大,考虑的东西就会越全面,他是爱这个,但同时也想让它能够最大利益化,人只有站在最顶尖的时候,才有资格去选择一切。
两人第二天回到车队。
彭致垒也不再是懒懒散散的模样,每天和罗成同一时间去训练。晚上休息后,罗成会在当地找兼职,挣外快,攒钱存钱,那些日子虽然苦,却乐在其中。
罗成身体素质好,外加上驾驶技术不错,选拔后,先是参加了地方赛,每一场都像老天眷顾一样,步步都很顺利,这两三年,用他的话说,好像前半辈子积攒的运气都用到了这里。
成就是有了,名气也小有了,越往上走,越烧钱,两人就开始想着怎样才能快速的搞到钱。
热血激情的这几年,彭致垒不再执着于只参加比赛,他和罗成说了他的想法,想回青岛开一家机车俱乐部。
彭父愿意先给一笔启动资金,罗成没吭声,琢磨几天后,最终决定与他一合计合计,他手里也存了些钱,就当是启动资金一起投了进去,又是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繁琐的事,选址开店营业执照等等一切都是两人亲历亲为,大几个月后,俱乐部有模有样的开起来了。
所以罗成和梁韵的故事,准确来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别看彭致垒吊儿郎当,一副不靠谱的样儿,但办起事来却有模有样,也很有商业头脑,招了人,做做改装保修,有时候瞅准机会做上代理,新车二手都有。
为了拓展圈子,在当地下了不少功夫,等到最后一个活动的时候,不知从哪联系上了大学的内部人员,把手伸进人大学里做宣传了。
那天天气不错,晴天,但不热。
彭致垒在折叠棚底下坐着,雇了几个人做宣传,罗成来的时候正在逗过路的几个女生聊天。
“妹妹哪个专业的啊?”
女生忸怩说:“翻译的。”
彭致垒勾嘴一笑:“哟,那可厉害着,没事来哥哥俱乐部玩玩,保准好吃好喝伺候。”
好学校的女生可能没见过说话这么风流的男人,一时被说红了脸,应着一声就拉着几个朋友绕走了。
彭致垒笑,懒着身子去架子上拿水喝。
还没占着嘴,面前一大堵墙似的男人站他跟前。
他往周边打量了圈,三个折叠棚下面不仅有自己这边的人,还有学校里帮忙做宣传的同学。
罗成说:“滚一边去,给我坐会儿。”
凉棚底下就一张椅子,他腿疼胳膊疼,站累了。
彭致垒撅着嘴,骂他一句,又说:“你来干啥,能下地走路了么就瞎跑。”
罗成从盒子里抖了根烟,瞥他一眼,“不好我能来?顺便监督监督。”
彭致垒欠欠地笑,瞄了眼他左侧胳膊,说:“怎么回事?上场怎么中奖了?”
即使两个人现在把重心转移到了俱乐部上,不再以职业为中心,但都没有放弃过比赛,有时候有合适的场也会提前去准备。
罗成上个月参加那场是全国性的,彭致垒没去,一直忙着打理俱乐部的事,就只有他一个人参加,不过场上没兜住,有点过火了,不仅什么名堂没弄出来,还摔了一身伤,最严重的在胳膊上。
他笑,不甚在意地说:“太着急了,就这样了呗。”
彭致垒骂他一顿,“他妈的你抢什么呢,怎么没给你摔死。”
罗成喝了口水,笑笑:“摔死我你高兴啊。”
彭致垒无语,往架子上一靠,随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样伯母能放你回来?”
“真没事了,正常走不碍事,就胳膊还有点疼。”他实话实说。
彭致垒说:“行吧,你自己注意点儿,别不要命了的抢。”
罗成嗯一声,往周边几堆人上瞅了眼,问他:“怎么样?这边效果还行吗?”
彭致垒信心满满,笑说:“我发现搞了一圈,就这边反映最好,估摸着是大学生的原因,比在外面宣传好。”
“你还挺有能耐,这么好的学校都能托关系进来。”罗成看了眼扎堆的男男女女,笑了声:“这好学生人家有时间搞咱那些么?”
忽然间,彭致垒眼睛一亮,不知道看到什么,水扔到罗成身上忙着就要走。
“嘛去?”罗成喊他。
彭致垒停了下,又往那边看了眼,见人没走,应该是学校的学生,他俯了点身,跟他说:“对面那个,第三个棚子下有个女的,看见没?”
“这么多女的,哪个?”
“他妈的就中间,最素丽漂亮的那个,穿开衫牛仔裤的。
其实罗成看到了,一堆人里面就属她脸嘴臭,帮忙登记表格的,他收回视线,睨他:“所以?你又憋什么屁?”
“拿下啊!”彭致垒说这话的时候活生生像个地痞,“我去了,等我归来。”
罗成盯着那女生看了片刻,笑了笑,他笃定彭致垒不会成功,接着就看了好戏。
彭致垒先从后面抽了瓶水,随后绕到女生后面,轻轻拍了怕她肩。
女生察觉到动静,转头淡淡一眼,两三秒后,又回身了。
彭致垒有点好笑,这女生不仅没有打理他,反而还白了他一眼,他咳了一声,这次出声直接说话:“那个妹妹啊,我是负责人,想看看登记的表,麻烦能抽空出来下么?”
梁韵盯了他几秒,才说:“去哪?”
彭致垒一愣,觉得这姑娘说话还挺别致,心里替她解释,可能人美的说话都冷。
他随后笑,指了指罗成的方向,说:“那边吧,人少点,说话方便。”
梁韵指了指表格,“有人正签着,怎么走?”
这好说啊,彭致垒一转头,随便拉了个自己队伍里的人,说:“你帮忙看一下,从底下在拿份新的表格。”
梁韵跟着他走到第一个棚子下,很安静,就一个男人和女人,男人低着头,坐椅子上玩手机,女人在他旁边涂口红。
彭致垒看到那两人的时候,先是诧异了会,然后没管他俩,继续把表单有模有样地放到罗成面前的桌子,直接和梁韵装模做样的聊了几句正事,之后话题就开始越来越偏,他开始笑:“妹妹今年大几啊?”
梁韵刚想走,就听见他开始闲聊,她本不想应付,但又觉着答应过孙晓的事,不想弄出什么岔子。
“你看我像大几?”
彭致垒哈哈一笑:“撑死大二,看起来年纪不大。”
梁韵说:“大四。”
彭致垒笑停了下,见她表情一个样,明显没跟上他的感觉,又说:“看不出来啊妹妹,你显的挺小。”
梁韵笑了声,问他:“你呢?”
“什么呀?”
“你多大,你就叫我妹妹。”
彭致垒笑说:“二十五整,可不是妹妹么。”
梁韵觉得这人有点不要脸皮,自来熟,她勾起笑,点点头:“你叫谁都是妹妹么?”
彭致垒被她嘴角的笑迷糊了一瞬,忙说:“那怎么会啊,好看的才是妹妹,就叫过你一个呢。”
陡然间,罗成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身旁女人的视线也看过来,对她眨了下眼,算是招呼。
彭致垒瞥他一眼,眼瞅被他坏事,指了指旁边人,又点了下表格单子,笑:“我朋友,一起负责的,旁边那个也是俱乐部的,不用管他俩。”
梁韵有模有样地点点头,视线在罗成身上扫了一圈,那人始终没抬头,也没看那个在旁边妩媚着的女人,一直摸着手机。
她笑:“是么,可是我刚刚见到你喊好几个人妹妹了呢。”
桌角边,周宝瑶捏了捏罗成胳膊,低声在他耳边说:“大彭是不是想泡人家?”
罗成没抬眼,说:“你不知道我胳膊差点残了,还搁这压我?”
周宝瑶抬起上半个身,胸口移了位置,她笑,“那你还疼么,我给你揉揉?”
罗成注意力没再她这边,不说话,继续听旁边人聊天。
彭致垒尴尬地笑了笑,蹭了蹭鼻子,说:“哈哈,可能是听错了吧,你叫啥名儿啊,跟你聊天还挺有趣哈。”
梁韵余光从桌子那侧移过来,不想跟他兜圈子了,直说:“表单上有我名字,你还有事么,那边人很多,我要过去了。”
彭致垒看她真要走,直接和她坦明了,嬉皮笑脸道:“别啊别啊,交个朋友嘛,我叫彭致垒,喊我垒哥就行。”
梁韵上下看了眼,没说话,停了几秒,冷笑:“叫你垒哥做什么,我们认识吗?别烦我,忙完我还有事。”
周宝瑶小声笑:“这个妹妹挺有性子呢,我还是头一回见哪个姑娘这么不给大彭脸面。”
罗成的俄罗斯方块堆了八百层,无所谓说:“他是什么领导人物么,还都得给他面子?”
周宝瑶笑了笑,就快依偎他怀里,“你能不能别玩了,陪我聊聊天嘛。”
罗成又不说话了。
彭致垒简直傻眼了,没见过这种女人,说话这么狂,但他就一点好,脸皮厚,“聊聊不就认识了嘛,我觉着你超有个性,还没接触过你这种呢,做朋友肯定很有趣。”
梁韵低了下头,似笑非笑,“可我觉着你不怎么样啊,也不想接触你这种。”
彭致垒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话少的,或者不说话的。”
彭致垒心说,得,碰见了个难搞的。
还喜欢话少的,干脆就说自己话痨子呗。
他摸了摸头,挣扎了下,“给个机会嘛,我也不差是吧,先了解了解我啊。”
梁韵冷静了会儿,毫无表情的说:“你要是很闲,就去找愿意陪你打发时间的人,我没有心情陪你消遣,别像个无赖一样让人烦。”
彭致垒一脸不可思议,张了张嘴,打心眼佩服这个人,说话真毒。
梁韵转身,就见身后过来个男人。
“韵韵,你忙完了么。”
谢铭往前走了几步,站进棚子底下,拉了拉梁韵,因为他看她脸色不好看。
梁韵回头笑笑,摸了摸他手,又转过来对彭致垒说:“我男朋友过来了,今天的忙就先到这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落,罗成抬头了,好巧不巧的与梁韵对视了眼,也就一两秒,又都错开了。
等人走了,彭致垒憋了一肚子火,说:“吓死我了,你俩看她没,气场太强了,差点被拿捏。”
罗成把手机关了,仰着说:“还真以为你自己多牛人,谁都能搞定。”
彭致垒拧开瓶水,说:“哥在情场上,就没败过!咱这脸面,可不得撑起来!”
罗成骂他一句,从椅子上起来,“别贫了,几点了,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彭致垒看了眼时间,跟那边打了声招呼,对那女人说:“你怎么过来了,前两天跟你提还不愿意来。”
周宝瑶下巴朝罗成抬,说:“我有小道消息,谁让他来了呢。”
罗成没接话,起身帮忙简单收拾了下,随后回到车上等着几人。
那天对于彭致垒说,其实不算什么一件大事,他这个人,不坏不乱,顶多就是花了点,爱玩是真的,但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哪个姑娘的事。
即便是现在的他,对梁韵有了感觉,他也丝毫没把彭致垒对梁韵曾经的那点花花心思放在心上。
所以对两人来说,他们当年就只见过那一面,对视也就只有一秒钟,更不存在两个人看互相顺眼。
只是后来在机场,罗成见到梁韵时,第一眼恍惚了下,随后才想起来这人是谁。而梁韵也是,就是看罗成的时候,脑子里自动浮出了当年的场景,也记起了那天丝毫没有存在感的的男人,她没有刻意去回忆,也没有说想要忘记,就只把那天当成了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因为不重要。
“所以这叫不叫缘分?”梁韵笑了笑。
罗成说的口干舌燥,下床开了瓶水,随后又给梁韵递了瓶新的。
“高兴了?”
梁韵勾勾眼,“所以你最后毕业证拿没拿到啊?”
“我说那么多你就听着这个了。”罗成回身笑哼,“放心,比高中学历强点。”
梁韵扶着被子起身,没喝两口就盖上了,说:“你说的这个人,我有印象,当时他就跟个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罗成拽过床被子上的毛衣,三两下套上,梁韵听着声音再抬眼,那人已经开始去捞裤子。>梁韵知道,他没说完,或者是故意在重要的时候停下了,她没说他为什么放弃了机车,也没说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罗成,你的故事讲完了么?”
罗成手一顿,问了句:“你不饿?”
梁韵还窝在被子里,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几点了?”
罗成去床头柜上拿手机,看到时间,“快五点了,起来带你去吃饭?”
梁韵盯着他看,没动。
罗成好笑,去拉她被子,“你不饿?中午可就没吃。”
“你敷衍我。”她按住他手,轻声说:“我的故事讲完了,但你只说了一半,你觉着公平么?”
罗成松开她手,重新坐到床上,沉思了会儿,说:“后来家里出了点事,那时候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这些,就彻底放弃了。”
梁韵知道他指的事是出了车祸,本以为他还会继续,但是没有,他就停在这,没有要往下的意思,他不愿意说,梁韵就没有逼问。
他侧坐着,她侧躺着去搂他腰,低声说:“没关系,等你愿意说的时候,我再听。”
两段故事,代表着两段人生,至少当下的他愿意开口,描述那些不想回忆的曾经,这已经让梁韵觉得,离他更进一步了。
罗成腾出胳膊,隔着被子拍拍她,“真不饿?哪能一天不吃饭。”
梁韵笑了,抬头看他,“我早上吃了,而且很饱。”
罗成眯了眼,说:“还在这提呢?”
梁韵不逗他了,坐起身穿衣服,“我还给你打包了一份,可是洒在地上了。”
罗成想到上午触目惊心那一幕,他沉声,说:“梁韵,以后无论什么情况,都要保持警惕,万一今天我没及时抓住你呢,万一那个司机有报复社会倾向就是故意的呢。”
梁韵手下顿了顿,“什么报复社会?”
罗成沉默了一两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解释道:“没事,我就是这么一说,以后自己注意就行了。”
他害怕车祸,意不意外,都不能再有。
梁韵定神,忽然笑了,说:“但你今天抓住我了,我还好好的,不是么。”
罗成淡淡笑了,“嗯,起来带你去吃饭。”
两人没再磨叽,罗成先去卫生间冲了把脸,等出来后,就见梁韵上衣裤子都整齐了,不过还坐在床上。
梁韵看他:“我鞋子怎么就一只了?”
罗成朝床边底看了一圈,正纳闷着,余光一瞥,就见鞋柜下面还有一只,他弯腰捡起来,走到她跟前,蹲下笑了笑,“谁这么着急,东一个西一个?”
梁韵才反应过来,没好意思看他,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来。
那人攥住她手腕,不让她动,胳膊往下去了点,麻利的给她套上了。
梁韵想,这是第二次,他为她穿的鞋。
“走吧。”
“想吃什么?”
走廊里,一男一女声音。
“不知道,听你的。”
男人笑,“就这一句话,也没见你变过。”
女人说:“有你就够了啊,我没什么意见。”
男人牵她手:“真好养活。”
女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