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韵从镜子前转身,隔着门板往声音的方向寻了眼。
她笑一声,猜罗成没走。
“梁韵?”罗成皱了眉。
没人回应。
罗成沉声:“再不说话我进去了。”
这么久没动静,罗成难免有些担心,手刚放到门把上,还没用力,门自动从里开了。
他头疼,这女人没锁门。
木屋很小,里头冒着热气白烟。
灯光下,女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下身完好,抱着肩,靠在镜子前的水池上,扬起唇轻轻地笑。
罗成没猜到她搞什么,冷了脸:“我喊你怎么不出声?”
梁韵笑得狡黠:“出声了你还怎么进来。”
罗成眼眸结冰,盯着她脸,半响,明白点什么,“我没心情陪你玩。”说着转身要走。
“罗成。”梁韵喊他。
一阵寒风刮进来,吹散了雾气,平了心火。
罗成定定地回头,“梁韵,你搞什么?”
“罗成,好冷。”梁韵面上恢复正常,轻轻说:“你把门关上。”
“冷为什么不回去?”
梁韵收起了笑,声音平静:“我们聊会儿。”
罗成看不懂她。
她又开口,“别说回去聊,就现在。”
罗成见她正经点,才松了松语气,说:“想聊什么?”
梁韵放下抱着的手臂,仅走两步就站到他跟前,抬手将身后的门关上,倚靠在洗衣机上,正面对他。
罗成低头,看她平日披肩的黑发高高扎在脑后,额角几缕碎发搭垂在泛红的脸颊旁。
“怎么没洗头发?”
梁韵笑了笑,没回他这句。
墙上挂着老式灯泡,不似那么亮。
她不说话,但罗成好像懂了。
梁韵忽然开口:“那天晚上,我没忘。”
罗成太阳穴猛地跳动,去看她。
“那天我是故意的。”她说的平静,“但你没有给我反应,所以我没继续,也没再提过。”
罗成冷不丁看她:“我当你那晚生病,头脑不清醒。”
梁韵盯着他抿紧的双唇,“你觉着我随便?”
“没有。”
她又问:“那你觉着我怎么样?”
罗成转过头,似乎端量几秒,这一刻,他觉着梁韵是认真的要这个答案。
“挺好的。”他实话实说。
美丽,脱俗,大方,外表下藏着一颗善良的心。
梁韵说:“那你为什么看不上我?”
罗成偏过脸,说:“没有。”
梁韵冷声:“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
成年人,不会不懂,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了。
罗成绷着脸,“我以为你那天是一时兴起,短暂的温暖,让你没理清思绪,是我的问题。”
梁韵点点头,弯着唇角,从容与他相视。
隔了半秒,她倾身贴上那双唇,没等罗成反应过来,又从他嘴角移开。
梁韵觉得,仅仅只有一秒,甚者不能称得上是吻。
这是第二次,顶多证明她没有糊涂,且是自己真心的。
“梁韵。”罗成克制住情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吻了你。”
她说的毫不避讳,罗成屏气合上眼,再睁开,瞳眸幽深,“我没心情跟你搞露水情缘。”
木屋内,渐渐没有了先前的温度,逐渐感到一阵寒意。
梁韵的目光平静无波,“就现在,我是真心的,也很清醒,没有跟你闹。”
“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罗成态度决然,“不合适,也没有结局。”
梁韵没明白他所谓的结局是到哪一步,是旅程结束后再续前缘,还是指步入婚姻,结婚生子。
她没想过这么远,就想简简单单而已。
“我直接问你,你对我有没有感觉,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罗成的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他从没有在口头上败给谁过,唯独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但面对梁韵的逼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慌了。
这间屋子存不住温,梁韵觉得冷,她想转身去拿架子上的厚外套,手还没陪碰到,那人长臂已经拿下来了。
他似乎叹了口气,“穿上吧,发烧才刚好。”
梁韵没抬手接,看进他眼底。
罗成不想与她对视,见她不动,只好从后边给她搭上。
小屋里,女人眼角渐渐染上笑意。
罗成这个人,对于梁韵来讲,做的一直要比说的多。
她确定了一点,“罗成,是有的吧。”
意料之外的打断。
门外,喊过一道声音。
“哥,洗好了没。”蒋利川出声:“你先出来吃饭,我到前院去叫梁姐。”
“不用!”
罗成本不想出声,但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朝门外喊了句。
“啥?”
梁韵笑,盯着眼前男人,听他怎么回。
罗成望着她,眼神晦暗,“你先过去吧,我来喊她。”
门外迟疑了两秒。
蒋利川一笑,随即爽快应下,“行,那你们快点。”
门口那阵脚步声越走越远,最后没了动静。
梁韵的眸子愈发明亮,落在罗成面上,轻轻笑出了声。
一切,都有迹可循。
重要吗,答案似乎也不是这么重要了。
梁韵把外套穿好,抬眼笑着望向罗成,她说:“我饿了。”
罗成见她不再执着先前的话题,掀起一丝冷笑,直言不讳:“怪谁?”
梁韵笑意渐深,“是你耽误了时间。”
她满嘴都是理,罗成瞥她一眼,拉开门,已然先迈步往外走。
两人回到厨房。
李尚萍已经做好饭,就差等人到齐。
“快坐快坐。”蒋利川给两人移了板凳。
李尚萍抱歉地笑:“今天确实辛苦小罗了,还让姑娘担心跟着跑了一趟。”
“嘿嘿。”蒋利川讪讪,“哥,还是你好,要是找不回来,我估计会被打死。”
“下次仔细点。”罗成睨了他一眼,又说:“那羊怎么样了?”
蒋利川道:“我也不知道,交给隔壁大爷了,反正以后我是不会再看它了。”
李尚萍气呼呼嚷一句:“你说你还能做好什么事。”
蒋利川自知理亏,不敢搭话,只顾着埋头吃饭吃菜。
“姑娘,快多吃点菜。”
李尚萍把羊腿朝梁韵的位置挪了点,蒋利川夹菜的那只手落了空。
梁韵笑了,原来吃饭也可以这么有活气。
“没事大娘,放在那可以,我能夹到。”她瞟见蒋利川嘴角露处尴尬地笑。
李尚萍说:“你瘦,你多吃点,他吃了浪费。”
蒋利川转手夹了大块牛肉,嘟囔着嘴,“这么多呢,我还非得吃这一个。”
罗成一直没出声,抬头问了句:“利川,货拉完了?”
“嗯,都在后备箱呢。”蒋利川吸溜一口面,随口说:“我明天先回厂里一趟,请的假也结束了。”
“嗯。”
“那你呢,啥时候回去?”
罗成一顿,没说话。
李尚萍接了句,“管好自己就行了,小罗还要你操心啊。”
梁韵看了眼罗成,见他没什么异样,好像也没解释说自己已经辞职了。
罗成回眸对上她,点了点盘子,语气自然,“吃点菜。”
“嗯。”
罗成对李尚萍说:“明天一早我们也得走,跟利川一起出村子。”
李尚萍点了点头,懂得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再多挽留,“行行,你们都先忙自己的事。”
梁韵笑笑,“这两天麻烦您了。”
“哎哟,可别这么说。”李尚萍笑了笑:“倒是希望有机会啊,你和小罗还能一起过来坐坐。”
这话一出,明眼人都知道里头是什么意思。
罗成还是那副样子,不笑,不说话。
梁韵点了点头,没答好与不好。
两天,几顿饭,虽不陌生,但也谈不上甚熟的人,也能其乐融融。
梁韵觉得这是她来到这里最大的收获。
多了一种生活气息。
回到房间。
她把行李提前收拾了一遍,只留一个手机和充电器没装进去,刚想充电,就见屏幕显示了七八个未接电话。
她滑进去,全部来自一个人。
高以泽不仅给她打了电话,就连微信上也全是他的消息。
梁韵不想接,还未将手机放到桌面上,那人就又打过来一通。
“做什么。”她眉心紧蹙,不知道这人又抽什么疯。
“你干什么去了,我给你打这么多电话,怎么到现在才回我。”高以泽话接的很快。
“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
高以泽被她噎住,脑子慢了半拍,最后结结巴巴说:“我可是你上司。”
听他语气,梁韵嗤笑道:“喝多了,就去休息,不要在我这里撒酒疯。”
高以泽躺在沙发上,暗厢里彩色的灯光映在脸上,萎靡不振。
嘈杂声钻进耳朵里,让人心烦。
“我要挂了,你那边很吵。”
“别挂,别挂。”
高以泽忙把搭在茶几上的脚拿下来,对着周围的男男女女挥了下手,拉开门往外走。
“你到底有什么事!”梁韵觉得他像一个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
高以泽进了隔壁包厢,里面没人,很安静,他声音几乎讨好,“我在外面谈合作,想到你了,就打来了。”
梁韵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我暂时不是你下属了,别给我说这些事,我也不想听。”
高以泽觉着这女人的心比石头还硬,“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大敌意,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你只要对我说声好话,别说人事调动,给你升职我都能做到。”
“你给我闭嘴!”
什么结果梁韵都可以坦然接受,但走到今天,她没有靠任何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来的。
高以泽扶额:“好好好,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我承认,当初你给了我机会,让我进公司。”梁韵缓了口气,“但我往后的每一次成果,都是靠自己得来的,你不要给我带这种帽子。”
高以泽坐直了点,解释说,“公司的事真不是我传的。”
“不重要了,她们一直以为我是这种人。”尤其是从他办公室出来后。
“真的别生气了。”
梁韵站累了,坐在床边:“你还指望我对你说好话,你做了那种恶心事,我没有报警已经对你很仁慈了。”
“我不是解释了么,我喝多了,那天真的糊涂了。”高以泽声线渐渐变低,“你不是也没吃亏?而且我后面那么大条口子,缝了十二针。”
梁韵气笑了,“好了,我不想提了,你每次打电话来都是为了这些没有用的事。”
高以泽忽然说:“你现在不在青岛?”
“嗯。”梁韵心不在焉回。
“那你去哪了?”
梁韵说:“与你有什么关系?”
高以泽说:“就随便问问,回江苏了?”
梁韵被问烦了,“在内蒙,可以了吗,我又没上班,你管的太宽。”
“梁韵!”高以泽吼了一声,“大冬天跑那去干什么!”
他陡然想起来,如果没记错,那个叫谢铭的男人就是内蒙的,两人分手后,男的就回了老家,打那以后,再也没在公司底下见过他。
梁韵不想张口,她觉得疲惫。
“你是不是去...”
梁韵打断,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有看上的了,别再说这些没有用的话。”
空气凝结了一瞬。
只剩电流的声音。
男人缓缓开口,“谁?在外头认识的?”
“嗯。”梁韵说:“就这样,先挂了。”
她没再管电话那人脑子胡想什么,只觉得今天走了太多的路。
也发生了一些需要让她好好思考的事。
弄清当下,考虑未来。
……
清晨。
地面素白一片,门院枯树枝上覆着薄薄一层雪。
没多厚,终究是下下来了。
院外男人步履匆忙。
罗成半蹲在车门前,一手拿着工具,另只手捣鼓着车把。
“哥,能修好吗?”
一旁银色面包车上跳出个男人,蒋利川掉了个车头,随后关门下来。
罗成嘴里咬着烟,含糊不清说:“差不多了。”
“行,我进去把行李拿出来,你好了喊我。”蒋利川往下面瞅了眼。
“嗯。”
身后响起踩雪声,越来越近。
罗成回头,梁韵拉着箱子站他后面。
“好修么,要不开到修车店吧。”梁韵轻声。
罗成把螺丝拧紧,不答反问,“怎么出来了,到车上坐着去。”
“不冷,呼吸呼吸空气。”
梁韵刚从暖气房里出来,这会身上正暖和着。
罗成把工具收进箱子里:“冻得好受?还呼吸空气呢。”
“我想,管得着么你。”她就觉得,一场雪下过,村庄都变美了不少。
罗成笑着站起来,烟灰随着颤抖地动作往下掉。
他怕掉身上的灰,往梁韵面前一站,忽然俯身一倾。
梁韵心跳了半截,“做什么。”
男人手从她右侧胳膊垂下,笑出声,“给你拎箱子,还能做什么。”
说完,转身往车后面走,梁韵见他轻轻一提,塞了进去。
她绕道副驾驶坐,心里默默咕哝他一句。
罗成没着急上车,杵在门口朝院子里喊了蒋利川。
没过多少会儿,李尚萍也出来了,说说笑笑送了三人上路。
出发的不算早,路上积雪被铲的差不多了,外加道上没什么人,开的还算通畅。
两辆车一前一后,蒋利川和罗成他们不往一个方向去,只能先顺着走一段。
梁韵窝在椅子上,说:“我们要什么时候能到?”
罗成偏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啊,就随便问问。”
罗成瞄她一眼,猜中她想什么呢,“又困了?”
梁韵瓮声瓮气,“...没有。”
罗成不信,“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见他都说出来了,梁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低声:“也没什么,工作上的一点事。”
从在沙漠那次,罗成多多少少能看出她工作方面不是这么顺心,本想和她聊聊,但还没张口,梁韵已经把眼合上了。
“睡会吧,中午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