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阮在校门口等陈斯，陈斯说他要晚十分钟出校门，白阮围着格子围巾，脚尖无聊又幼稚的踩着落叶，他低头看着树下的小虫子。
忽然身后传来沉重又清晰的脚步声，耳朵能分辨出很多声音，他分辨出那个脚步声，不是他学校的学生，也不是学校的老师。
因为很少有学生会穿皮鞋，也很少有老师走路的声音，会带有一种给人漫不经心的感觉。
老师们一下课，走路很快，快得像是生怕学生会拦住他们一样。
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人对于不好的记忆会有逃避行为，会选择性的遗忘那些不开心的事。
但是一旦当有熟悉的线头牵扯，掀开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随之而来的就是记忆清晰的从脑海中慢慢浮现。
例如，他听出来了，那脚步声是属于那个人的。
白阮缓缓的转过身子，他看见了他身后的人。
在这寒冷的季节，霍云野穿着一件很衬他气质的深色风衣，如今的他像是开了刃见了血的危险猎杀者。
他和白阮身后浓重书卷气息的学校格格不入。
“白阮，好久不见。”
霍云野率先打了招呼，好像他们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在不经意间遇见，然后他上前打了个招呼而已。
似三年前那闹得很难堪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虚荣和体面。
不管对面是什么人，不管曾经是恩爱，是厮杀，是仇敌，只要过后再次见面，他们都风度翩翩，维持着自己脸上那张面具。
时间真的是好东西。
“霍云野。”
白阮叫了他的名字后又停顿了一下，对上了他的目光，神色平静的说完后面两个字。
“哥哥。”
霍云野哥哥。
这是白阮在没有喜欢上霍云野前，他就这样称呼霍云野的，因为那是白阮真的把他当作邻家哥哥。
在发觉自己喜欢霍云野后，白阮就不愿意用称呼霍云野为哥哥了，他想模糊他和霍云野之间的年龄，想让霍云野不要以看弟弟的心态来看他。
白阮看见霍云野在听到‘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瞳孔微微失神片刻，随后很快恢复如常。
“晚上有约吗？”
霍云野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直接邀约。
如今的他褪去三年前的风流浪荡，权利在他手上掌控久了，他的一言一语间都是成熟稳重。
白阮微偏了偏头，他像从未认识过霍云野一般，目光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了一番。
即使过去三年，白阮依旧是在学校里，他还没有步入社会，他学不来霍云野那般做派。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伤害了对方后，再次见面，还能如此轻描淡写的邀约。
生气的话，好像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太过年轻，沉不住气，不生气的话，白阮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白阮？”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白阮听到声音回头，是陈斯出来了。
陈斯走到白阮身边，手轻轻搂住了白阮的肩膀，然后温和的笑着问白阮。
“白阮，这是你朋友吗？”
陈斯的笑很温柔，白阮从未见过的温柔，白阮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对陈斯笑了一下。
“这是我以前在国内认识的邻家哥哥，叫霍云野。”
白阮跟陈斯介绍，介绍完后，他又转过头跟霍云野介绍陈斯。
“哥哥，这是我男朋友，叫陈斯，我们是同学。”
霍云野目光深深的盯着白阮，盯着他从口中说出‘男朋友’的那三个字，他并未失态，只是眸中多了郁色。
“很高兴认识你。”
霍云野伸出手，客气疏离的向陈斯问好。
陈斯伸出手浅浅的回握了一下，随后两个人的交锋结束。
“能请二位吃个便饭吗？”
霍云野话虽然是问的面前的两人，但他的目光却是看向的白阮。
陈斯头一次遇到，气场如此强大稳重的男人，他明明像个绅士一样的询问，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教养，但他却是能感受到眼前的人对自己的敌意。
白阮把目光看向陈斯，得到对方安抚的眼神后，他又听到陈斯答应了这场邀约。
白阮和陈斯都没有开车，于是他们坐上了霍云野的车，两人坐在后排座位，霍云野手握在方向盘上，微偏头问后排的两人。
“想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吗？”
白阮的手掌被陈斯圈住，他与车内后视镜中的霍云野对上目光，白阮紧紧的握住陈斯的手，定了定心神。
“不吃日料。”
霍云野得到白阮的回复后，他启动车子出发，车子一路开得很平稳，随后霍云野漫不经心的提起话头。
“陈斯，英文名herman，我和你们家族有过几次生意来往，也和令尊打过几次交道，令尊性格看上去比较严厉，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听他提过，想替你找一位性格温婉门当户对的女士。”
“多谢霍先生关心，我父亲并不清楚我的性向，之后我会实话告知他的。”
陈斯风度友好的回答。
白阮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车内的气氛不对，也能感受到霍云野对陈斯的发难。
他不明白霍云野有什么资格对陈斯这样，他到底以什么身份来责难他的男朋友。
“哥哥，不用你替我把关，我相信他。”
白阮语气略带不悦。
霍云野听到白阮生气了，他说了抱歉后，车内便安静了下来。
车子一路驶向繁华地带，最后在一处餐厅停下。
霍云野走在前面，白阮和陈斯牵着手走在他们身后。
晚餐是精致的法餐，这里没有菜单，每日的菜品取决于当天厨师想做什么，而且餐厅每天只接待三桌客人。
若是嫌菜品难吃，那么这位厨师会微笑着让店员把顾客请出去，下一次再也不会接待对方。
他们来的早，是今天的第一桌客人。
菜没多久就送上来了，份量少的可怜，白阮品尝了一下，眼前瞬间一亮，可惜份量少，吃两口就没有了。
“喜欢？”
陈斯见白阮喜欢，他把自己面前的盘子，推到了白阮面前，把他的空盘子换了过来。
白阮低头看着面前的白色瓷盘，陈斯一点都没有动，都给了他。
白阮拿叉子准备吃的时候，坐在他们对面的霍云野放下了餐具。
“请客吃饭，不至于连一口吃的都要让你们让来让去的。”
说罢霍云野招来服务生，服务生弯腰倾听吩咐，霍云野和他耳语几句后，服务生看了看对面的两位客人，随后略带歉意的说话。
“抱歉，尊贵的客人，是我们餐厅的疏忽，让客人有了不好的体验，我们会为此负责的。”
说罢，服务生上前撤掉了刚刚上的菜品，把盘子放在推车内走掉了，正在白阮一头雾水的时候，另一位服务生上来了。
这一次端上来的菜品跟刚才的一样，只是每个人盘子里的份量要比刚刚的多几倍。
“尝尝。”
霍云野拿过放置在桌旁的红酒，此时红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他抬手给白阮倒了红酒，只有浅浅杯底的一口。
随后他又给陈斯的杯子里倒了红酒，给他倒的是正常社交的量。
红酒白阮没有动，刚刚送上来的菜品白阮也没有动，他只吃了后面陆续送上来的其他菜品。
陈斯倒是品尝了那红酒，的确是不错。
他杯中的酒留下了浅浅的一点，他把杯子递给了白阮，然后温和的劝说道。
“白阮，要不要尝尝？”
白阮抿了抿嘴唇，虽然他和陈斯是情侣关系，但是还没有发展到那种能随意吃喝对方尝过的东西。
但霍云野在对面看着，他们就像打机锋一样的有来有往，白阮知道，陈斯一定是看出来什么了。
白阮把陈斯的酒杯接了过来，垂着眼皮，看着杯子浅得不能在浅的红酒，他抬起酒杯尝了一点。
对面的霍云野，他的叉子在餐盘中发出刺耳的声音，打断了白阮的举动。
霍云野目光看向白阮，像是要把白阮扒皮拆骨嚼碎咽下去。
这场无声的硝烟，终是霍云野先失态了。
接下来的霍云野没有在说话，只有陈斯温声细语的和白阮说着菜品是由什么菜做成的。
饭后，霍云野去签单结帐时，陈斯也跟着去了，服务生没有收陈斯的卡，只把账单送到了霍云野面前。
霍云野在账单上签了字，签完后他并未急着往回走，反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陈斯。
来之前他就做了调查，把对方查得一干二净。
“你喜欢白阮吗？”
霍云野问他。
陈斯没有回答这个冒犯的问题，反问了回去。
“你喜欢白阮？”
虽是问句，但陈斯的话语中是肯定的语气。
“不是。”
他是爱白阮，而不是浅显的喜欢。
陈斯像是听明白了霍云野的未尽之言，他笑了笑。
“霍先生，你们国家有一句话叫做：往事不可追。”
白阮见他们一直没有回来，于是也走了出来，见他们两人都在前台站着，便走了过来。
“结完账了吗？”
白阮问他们。
“走吧，我们先回去了，谢谢霍先生的款待。”
陈斯牵着白阮的手，礼貌的跟霍云野道别，带着人离去。
白阮能感受到背后那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皮肉刺穿。
白阮没有回头看。
他是能看穿霍云野面具下的喜怒哀乐的。
但伤人者，怎么还能以高傲的姿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