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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于凡人而言,山中日月长,而在仙人眼中,三日不过晃神间。

  九嶷大殿前的长阶上,一队精怪所化的碧衫侍婢适时止步,让道给外来的两位神君。

  走在前面的那位神君见状微微颔首,算作应答,而追在他身后的度厄星君,则满心满眼都在他追逐的冷面神君身上:“这个有苏斐!知仙之面不知心啊!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四处留情、拈花惹草的多情性子!”

  借着唾弃堕仙的功夫,他打探出声:“不过,有苏斐在九重天上任仙官之时,没听说过他和言憺神君你有什么过界啊?那位……是哪家的神女仙娥?白玉京,还是妖神殿?难道是……九泉之下酆都城?”

  凌泉这几日抓心挠肺,几乎是将九重天上他所认识的神女翻来覆去想了个遍,却也没有找到能够对号入座的对象。

  纠结再三,对冷面神君的敬畏,还是敌不过他的好奇心,今日寻着机会,他便问出了口。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样凛若冰霜的神君也会沾染红尘,所以即便心知肚明要面对他的眼刀,凌泉压低声线,还是问得毫不犹豫:“神君,你就同我透露透露吧,凌泉保证,此事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对外说。”

  二人已行至了九嶷山颠的大殿前,冷了他一路的神君,即时停住了脚步,凌泉喉咙动了动,他还欲再问,但还不待他发声,身旁的神君偏头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凛冽刺骨,胜过万语千言。

  凌泉闭嘴了,九重天上最像凡人的神仙,最懂审时度势,显然他要是再问下去的话,保不齐今日他就得血溅当场,耽搁出行的安排了,因而他果断扭过身子,修起了闭口禅。

  日头高悬,二人在殿前站了两刻钟,眼看着及至正午原本相约的出行时间,紧闭着的殿门终于打开了。

  殿内出来的,除去几日未见的九嶷少境主楚晏兮外,还有个及腰高的女娃娃。

  女娃娃的气息混沌,瞧不出是什么精怪所化,和那气息混沌的豹女,倒是有些像,凌泉迟疑着出声试探道:“少境主出山办事,还得带着孩子?”

  “说谁呢?什么孩子?!姑奶奶我可快要两千岁了!”外表明眸皓齿的女娃娃,一张口凶神恶煞的声线,与几日前那豹女俨然是同一人。

  还不待凌泉继续出声,自殿前云端缓缓浮现的硕大仙舟夺走了众人的视线。

  舟上玉宇琼楼,一叶舟本身就仿如一座小楼,不论别的,单看一眼船底那千年乌木的龙骨,便能知晓这仙舟的造价不菲。

  九重天上的神仙出行,大多数情况下也极少能看到这样的仙舟出现,无它,这样无风无帆、日行万里的宝器刨去造价不算,单是运行一日还要耗费数以万计的功德钱。

  不愧是三界首富,九嶷出行的排场,属实足够叫人咂舌。

  楚晏兮同那女娃娃抬步上了仙舟,愣神的凌泉见状随后跟了上去,但刚一踏上仙舟甲板,他便被杀了个回马枪来的那女娃娃拦住了:“给钱!”

  “我们楚家可不供白食,你们这三日住在九嶷都没收你们钱了,上我们九嶷的仙舟,必须得付船票!至于这给多少嘛,就要看两位仙君有没有为神为仙的良心了!”女娃娃说话铿锵有力,拦路伸手时的狡黠姿态,与前几日山岭间带路要钱的楚晏兮如出一辙。

  凌泉尚在心梗中,一阵金光就自他身后一闪而过,他回身望去,只见言憺缓缓垂手自他身边走过,女娃娃面上现出红光喜色,当即给他让出道来,船上草木所化的精怪,亦是即时将他引向了九嶷少境主楚晏兮所在的仙舟亭下。

  九嶷的行事作风,凌泉这几日算是看明白了,知道这笔钱逃不掉,他早就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心理准备,可神色淡漠迈步而去的妖族神君却连讲价的意思都没有,便就立刻答应了,甚至看样子给的数额也只会多不会少。

  这……他清高他了不起!他眼也不眨就掏出去一大笔钱!那剩下的自己该怎么办?!

  妖神殿的神仙都这么富贵吗?!!自己的失败固然让人神伤,但他人的成功更让人揪心,凌泉不能接受,凌泉睚眦欲裂。

  他迈步想追上去,但身前笑眼弯弯的女娃娃变脸比翻书都快,她宛如一堵铁墙般将路拦得死死的:“要么给钱!要么下船!选吧!”

  *

  九嶷山位于大荒东边,同黄泉界入口在一处地界,紧临着最东边的沧海,而巴群江都,却是在大荒极西的山脉中。

  大荒人界浩大,从极东往极西,哪怕是神仙驱使仙力缩地成寸,也需要不眠不休赶上个十几日,晏兮安置九嶷诸事便就耗了三天时间,她只想速战速决,因而这回才祭出了九嶷的仙舟琼树。

  仙舟缓缓启动,不过几息之间,九嶷山的山颠便就望不见了,晏兮收回目光,心底默默思忖,以琼树之速,届时十日内,他们一行人便能到达江都,早日解决有苏斐的祸端。

  白玉桌案前投射下一片阴影,晏兮缓缓抬眸,那被领来的妖族神君,无声无息地立在亭边角落,领路的精怪侍女早已退出去重又化作了舟头琼花。

  远处度厄星君同辛夷讨价还价的声量,吵得人心浮气躁,晏兮抬手施了个隔音诀,亭中霎时间静了下来。

  静默着的白衣神君,视线从始至终都并未落在晏兮身上,但这个隔音诀后,他却偏头动了动身子,他还是未看她,可视线却从舟外浮云移至了白玉桌案上。

  “白玉京掌运司近日观测到,江都城中的上万城民有命格紊乱之相,江都内外的地仙,又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音讯全无,是以江城内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本该是无人知晓的。”晏兮还未启唇,那沉默寡言的神君却是先开了口。

  “但上月新飞升的某个小仙,恰是巴群江城人,他入九重天后,直奔掌刑司而来,声称有堕神祸世。”

  晏兮并未出声打断,她只微微调整了坐姿向后仰身,方便她仰头看清这位妖族神君的神情。

  这几日她安排九嶷杂事之余,一面派人去往九重天查证有苏斐和她的那谣言相关,另外一面,便就是去抽神仔细打听了这位妖族神君。

  正如他淡漠的神色一样,这位神君的生平,也当得起是白纸一张,乏善可陈。

  出生便遭九十九道雷刑问心,三千岁神诅加身,此后便一直沉寂无声,直至一千多年前,又历了九十九道天雷后,才被妖神殿委派了个管刑罚的职务。

  这位妖族神君的广大神通,于九重天上乃是不可说,晏兮派出去的人没查到,但他这万万年来,一无亲眷,二无友人,三无爱侣,独来独往的名声,却是一查即知的。

  他的所谓夺妻之仇,虽然没听到什么风声,不过她在大荒这些年,见多了凡人爱侣,像他这样的人,要么一直断情绝爱,要么入了红尘,就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没有边界,若说他真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情缘,晏兮思忖着也是正常。

  只是,她记忆中的有苏斐,那人满腹的花花肠子,只专注于飞升复仇,其他的他向来样样不上心,更遑论这情爱一事了,即便照那凌泉所说,什么他殿中她的画像遍地,但参照过往,晏兮也只看作是他刻意给她留绊子、叫她不痛快的可能性更大。

  或许……这飞升成上仙又堕魔之后,那小子当真是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不然她还真想象不出来,有苏斐是怎么招惹上这位,还同他相争夺人所爱的。

  晏兮的打量直白,并无丝毫遮掩,言憺垂落的睫羽颤了颤,但他并未停声:“据那小仙所说,堕神不知怎的,成了江城城主,他极怀疑那堕神欲在一月后的中元节,夜半鬼门大开时,以江城万人血肉铸就万魂窟,滋长他自身的法力。”

  “小仙所言的万魂窟,与掌运司所测的万人命格紊乱这点不谋而合,七月半的时间也对得上,再加上那小仙后来在掌刑司众多的通缉画像之中,又一眼就挑出了……有苏斐的画像。”

  “是以此事十之八九与有苏斐有关,其他的具体情况,须得入了江城才能清楚。”

  一气呵成,有条有理,仅仅在提到有苏斐的名字时,稍顿了顿。

  看来眼前这神君,同有苏斐的仇怨纠葛当真是深重得很,晏兮分神想得飘渺。

  “九重天上知道的,就这么多。”见晏兮久久没有出声搭话,静了一会的妖族神君,末了抬眼又涩然地添了一句。

  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晏兮不动声色回过神来,她坐直了身子淡淡出声:“江城的情况,我已听明白了。虽然不能完全断定城内情况是否如九重天上所知的,但距七月半还有一月,不过十日内我们就能到达江城,究竟如何,届时入城便知。”

  “不过在这之前,我同神君之间,还有一事未了。”晏兮顿了顿,她虽未祭出剑来,但眼中锋芒尽显,神力四溢带得白玉桌案上的杯盏随之震了震,“妖神殿神君的性命,晏兮要不起,但九嶷一脉,也不是人人欺得的!”

  “说说吧,未经我允诺,神君是怎么逾越规矩入的溯洄镜,又在镜中看到了什么?”神女的声音寒凉如夜色天阶,分明她是坐着矮了一阶的人,可介于兴师问罪时的姿态拿捏,她在气势上却全然压过长身立着的神君。

  不知何时,她身前的神君又低头垂下了眼睑,又或许,这位神君从头至尾在她面前,就从未真正抬起过头来与她相争过。

  晏兮心知肚明,言憺与她素不相识,不会平白无故入镜窥探她,她这几日冷静下来想过,他更有可能是得了上面的令,才会以性命相搏入镜查探的。

  所以尽管她言辞犀利,但比之迁怒之意,更多的,是想借机敲打逼出这位妖族神君背后的九重天来。

  可眼前这人,他好似没有半点脾气般,即便晏兮这般相待,他也并未摆出九重天所遣的监事督查的架子来。

  他垂首不动,音色是天生的冷,回得却温和:“司命殿中的溯洄镜是碎的,只能观前路,窥不了来径,少境主的过往隐私,我并未看到,而未来之事,有违天机,至多只能看到只影片段。”

  “那只影片段,还有我入溯洄镜的原委,恕我现在不能告知少境主,待江城事毕后,不必我再说,少境主自然会知晓。”

  晏兮再如何看,也看不出来眼前的白衣神君,是身怀恶神血脉,动辄尸山血海、饿殍遍地的潜在祸患,不过那张平凡的面孔温和归温和,可晏兮想听的细节,他却避而不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是甘心情愿为九重天卖命至此?还是神诅所困不得不做到这步田地?

  晏兮的身份,自然不能问恶神血脉这些,但她退而求其次,真心实意抛出了她的另一个疑惑来:“你是真的不怕死吗?还是你当真觉得九嶷不敢对妖神殿的神君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