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容嘉序目光有些沉沉的,池燃却丝毫不避讳地同他对视。
他知道,他这句话是有些突然的
也确实是带着私心的。
但他的私心又何止于这一刻。
很奇怪,在知道常居国外的容嘉序现下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时,在看到容嘉序背影孤零零地坐在空荡荡的房间时。
池燃深深藏在记忆某个角落堆积着的无数个小小的瞬间,竟不可避免被一再回忆起。
只要记起这些,池燃便忍不住心软,以至于打破自己坚持独居的原则,将人带回了家。
两人隔着一方天地相望许久,久到房间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发酵着,空气也渐渐焦灼起来。
最后,是处事向来从容不迫的容嘉序先避过了视线,他脸有些发烫,沙发背后的手心不自觉捏成了团,又摊开来。
他察觉到自己心跳好像快了些,淡粉色的唇张合两下,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太不经事,竟因池燃简单几个字浮想联翩。
很快,时针来到零点。
再不出发就要迟到池燃总算开口,没再说还会回来这话,只问:“明天上午起得来吗?”
容嘉序如蒙大赦,抬首飞快点头。
池燃:“我会过来接你。”
翌日上午,如原定计划的一样,池燃陪母亲池瑜吃完早饭,照例喝了杯咖啡后,跨越半个市区,去接容嘉序。
为显低调,池燃还特意换了老宅车库里一辆颜色灰扑扑的,看起来格外不起眼的小轿车。
可惜的是,池燃低估了自己身高,长腿憋屈了一路。
于是,在容嘉序裹着毛绒绒的浅色厚外套上车后,池燃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侧过脸注意到男人泛点红的鼻尖,话转了个弯儿:
“冷?”
容嘉序吸吸鼻尖,回还好,
他只是皮肤比较薄,毕竟他的常住地是n国,那里的冬天与京市相比,要更冷也更长一些的。
“会开车吗?”
容嘉序点头。
“换你来开。”
容嘉序这才注意到池燃在主驾驶下曲起的长腿,他笑一声,阻止池燃想要开门下车的动作,解释道:
“我也手痒,但我只有国外驾照。”
“……”
池燃不死心,“回国这么久,你都没去车管所打申请?”
容嘉序拉过安全带,直言道:“之前没打算在国内长待。”
听到这话,池燃掀开有些困顿的眼皮,想开口问原因,又觉两人没熟练到这份上,最后只得干巴巴应了声“哦”。
“当然,现在也没钱买车。”
“……”
“所以要麻烦你再当当我的司机啦。”
轻叹一声过后,池燃认命踩动了油门。
路上,池燃拿到容嘉许才做好的主打伴奏接上蓝牙,反复欣赏了好几遍后,只觉得他们的队长真是位音乐天才,留在团里可惜了。
而容嘉序正翻过池燃递来的,关于公司启用两人对seveno主打昼星舞台合作改编可行性的项目企划书,越看越惊叹池燃这脑瓜子,不去经商真是可惜了。
这么想着,企划书翻到了最后,上面赫然描述着池燃对主打舞台的改编思路。
用词简短但一阵见血,看得出来池燃尽量避免了一些外行人看不懂的专业术语,短短几行字所能呈现出的华丽效果,容嘉序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便已热血沸腾。
不过一瞬,他改变了刚刚对池燃才有的惊叹。
从什么商?
池燃合该生在舞台上!
这世上,沾满铜臭味的人那么多,池燃这种艺术天才是独一无二的宝藏。
容嘉序别过头,再不能忽视少年凌厉眉间带着的淡淡倦色,他轻声问:“昨晚没睡觉?”
池燃单手握住方向盘,打完老大一个哈欠,耸肩没所谓的表示:“习惯了。”
池燃早前拿到的曲谱原稿,只是副歌前后的一部分。而容嘉序这次改编的重点,是舞台开场导入的部分,这段池燃是昨天同他聊过后才了解到的。
但仅仅一夜过去,池燃便想好了舞台编排并赋予了文字表达,完成度还是惊人的好。
同样被亲友无数次夸过天才的容嘉序再清楚不过,年仅十九的池燃,即使天赋再好,但能拥有他这种强到如此变态的能力,一定是经年累月的练习和复盘才可以达到的。
“池燃。”
容嘉序唤他,微微低着头,葱白似的指尖轻轻拂过企划书最后那几行字,他仿佛从中看到了池燃曾在舞台上的热烈过往,特别真心实意的夸赞道,“你好厉害。”
池燃笑了一声。他别过一点视线,落在容嘉序微微翘起的,看起来比他身上那件毛绒绒的外套还要柔软的发顶上,淡淡回了句:“彼此彼此。”
——
到公司后,大抵是想给他们下马威,运营总监黄胜利竟然迟迟未到。
池燃长腿摊开,闭着眸子靠在会议室的椅子上,脑海演练着待会儿谈判会议上会发生的种种情况。
期间,容嘉序去上了趟洗手间,路过茶水室时,听到了这么一场怨气很重的对话。
“啊,头好痛,好想吐!我昨晚宿醉啊!”
“我tm打了一夜麻将。”
”草,到底是哪个丧良心的大年初二喊人来上班?”
“不都说了,7one有成员对主打舞台不满意,他们自己改编了一版,打算用在央视元宵舞台上!”
“这不是闹吗?他们才多大?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胆多肥啊,敢拿央视当试验田?”
“就是说啊,真不知道公司怎么想的!”
接下来又是一通抱怨,话里话外全是对他们的轻视和嘲讽。
容嘉序听得直笑,回去后把这话说给池燃听,池燃呵了声,他略微转过脸,掀开一点眼皮,嗓音低低的,盯住容嘉序漂亮的瞳孔:
“放心,这些话你不会再听到第二遍。”
容嘉序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没等他回什么,迟到已足足有一小时的黄胜利,顶着头略显稀疏的毛发,西装革履地推门而入,身后跟了一溜串的工作人员。
“抱歉,路上耽搁了。”
话是这么说,黄胜利语气却并不真切。
他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先是问候两人年过得好不好,说辛苦你们大过年的还在为团队操心,又说年轻人就该这样有进取心如何如何。
“寒暄的话就不必了。”
池燃从小行事极有规划,最讨厌这种不打招呼就迟到的行为,他冷着一张俊脸,扔过企划书,打开早就连接好投影终端的笔记本,语气嚣张到仿佛他才是甲方。
“先看,看完我们再谈。”
黄胜利年满五十,早已身居高位多年,这还是头一次被一小年轻拂了面子,脸色立马就难看起来。但对象是池燃,他想起上面对他的叮嘱,还是没敢当场发作。
很快,在一片沉默中大家看起了企划。
企划书虽是池燃写的,但主讲这事,他毫无负担的扔给了容嘉序,自己则姿态闲适的靠在椅背上,当起了甩手掌柜。
伴奏声响起时,如池燃所料,会议室里接连响起了好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声,他满意极了,忍不住悄悄勾了唇。
如前面所说,bag娱乐成立不久,即使它上面的总部长风集团非常财大气粗,但它也没办法在短短一年内,还是在国外偶像产业的冲击下国内偶像产业链日渐式微的情况下,拥有足够成熟的娱乐经济团队。
bag娱乐当然也动过挖人的心思,可现在偶像娱乐产业的有点本事的人物,哪个不是坐到在那几家龙头产业里掌控局势,动一发而牵全身的位置了?
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被拿下。
以至于seveno出道前后这段时间虽有种种弯弯绕绕,但黄胜利发誓,他还真不需要故意在专辑质量上挖坑。
毕竟他那临时成立的运营团队,水平本就不怎么样,再加上不太用心,结果可见一斑。
容嘉序讲完,会议室里的人员,表情看上去都不是很平静,一副有话发表跃跃欲试的样子。
只有黄胜利还保持着冷静,他之前是在长风总部带项目的,来bag娱乐做运营总监对他来说犹如下放。
他对娱乐圈的认识那是少得可怜,只看得出面前这两艺人放在圈里也是突出级别的盘靓条顺,他哪里懂得歌好不好舞蹈厉不厉害?
于是,他只能这么开口:
“来,大家说一下看法。”
黄胜利身边坐着的是舞台总监,闻言轻轻对他做了个点头的动作,幅度不大,但很重。
黄胜利一下子就懂了,他这刚收的心腹非常满意这版改编。
其他人就没他那么委婉了,特别是刚还在茶水间抱怨的几人,此刻像是被完全折服,滔滔不绝地表达着自己对新舞台的喜爱。
“我就说,之前的副歌部分太单调,这一改,不就耐听了许多!”
“是啊,还有还有,这新版本舞台的动线太秒了!七人团走位就应该花哨些,我们最初的那版,除了中心位部分,其他位置都太站桩了!”
“要我说,最神的还是intor部分成员各自solo的舞台编排,七人七色,在那种大场子下,想不被观众记住都难!”
这几人显然是做宣发那边的,懂舞台但不完全懂。
曲作老油条一个,心态很好,反正这曲子怎么改都是他的,躺着拿版权费不也很好?
编导老师看到企划书最后一页,三言两语就将他的原版舞台改得面目全非,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抬头对准池燃那张冷淡俊脸,直截了当问:
“你是觉得我给你们的舞蹈动作太简单?”
对此,池燃早有所料,只挑了挑眉峰回:
“不然呢?”
容嘉序面上表情未动,但桌下那只脚,却偷偷踢了踢身旁人,想提醒他态度好点。
池燃别过头,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疑惑:干嘛?
唉!
容嘉序暗自叹气。
他俩在舞台之外,真是毫无默契!
编导老师看到池燃这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态度,越发生气:“池燃,你太自以为是了。”
他嘴角带着讽刺的笑,说出的话也不知是夸还是损,“怎么,你以为你们团是有七个你吗?”
他指向容嘉序:“不说别人,就他。”
容嘉序:“?”
池燃终于肯正眼瞧他。
编导老师气惨了,说话越发不客气:
“就他!你觉得他能完成你那些动作吗?”
“如果我说,能呢?”
容嘉序第一次听见池燃声线压的这么沉。
他生气了,容嘉序想。
池燃推开凳子,直起身,眼神一瞬不瞬对准对面中年男人那张被怒意涨红的脸,语气中带着不容让人忽视的威压:
“你会给他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