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各位来宾，接下来，福山拍卖行即将展示今晚最后一件拍品！”
精瘦的中年男拍卖师振臂高呼，西装袖口下青龙纹身若隐若现。
尽管席间仅有寥寥十数位参与者，也丝毫不减他的热情。
因为这不到二十个人，代表着邺城灰黑色产业的金字塔尖，每一位都是恶名远扬的地头蛇，胜过千百个寻常观众。
而身为东家的福山地下拍卖行，哪怕将会场设置在烂尾楼盘其中一栋的顶层，零星几个照明用的灯泡全靠连接临时搬来的移动电源，这些素日里呼风唤雨的大佬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此刻他们全部耐着性子，忽略掉与身上翡翠黄金交相辉映出的光芒格格不入的阴暗简陋环境，踩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聚精会神地鼓掌。
拍卖师受到鼓励，介绍起来更加富有激情：“它就是——来自城中心止入区的惊变物品，绝无仅有的——”
“阻厄合金！”
随着他话音落下，早就候在一旁的陶桃捧着托盘款款行来。
她手上红漆盘中，摆着一颗山竹大小的暗银色金属块，表面布满黑白两色的发丝状杂质。在灯光打下时，反射出璀璨的钻光。
“这一份阻厄合金的重量为584.12g。”陶桃接收到同事的眼神示意，拿起金属块放在旋转展台的珠宝秤上。
拍卖师捏住耳麦，继续煽动氛围：“大家既然慕名而来，想必它的效果也不用我多说。近六百克，足以打造出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而这次交易的条件是——同等价值的惊变物品。”
“吁！！！”
价码刚一宣布，与会者尽皆哗然：“福山是不是诚心做生意，惊变物品怎么判定价值？”
不理下方众人，陶桃讲出背好的台词：“有意者可以出价了，至于具体价位，熊总自有裁断。”
脸上是得体礼貌的微笑，心中则抱怨狗屁拍卖会赶紧结束吧，要不是还欠着一屁股医疗费，谁会为那点服装补贴在深秋光腿挨冻啊。
陶桃手掌一引，福山拍卖行的总经理熊继忠缓步走到台前，拍卖师殷勤地搬来把椅子请他坐下。
站到他身后，百无聊赖地看着被熊继忠本尊镇住的人们面面相觑，迟迟没人出价，想着没准今天会流拍？
毕竟惊变物品可不是谁都能弄到手的，它们来自于一场撼动全球的灾难——
2024年，也是她出生那年，一批无法监测到的陨石坠落，仅国内就留下四个撞击点。
四颗陨石，分别摧毁了一整座城市，数千万人同自己的家园灰飞烟灭，陶桃所在的邺城就在其列。
随后，官方出面封锁了四处废墟，建起止入区，又把外围设为军方的驻守区，幸存居民们多数在最边缘的应急区逐渐落户，休养生息。
但这场灾难带来的改变远不止于此。
当时散落各地的陨石碎片带有某种特殊力量，被影响的事物会诞生出非凡的效果，成为“惊变物”。
陶桃也是近期混到熊继忠身边做高级打工仔后才有所耳闻，她清楚惊变物品过于罕见，想要以物换物真是强人所难。
不过这些大佬显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家底雄厚，骚动持续了一会，真的有人出价了：
“我出一件惊变物品，‘餐前祷告’，它的效果是延长一个濒死状态的人的生命。具体细节，请熊总阅览邮件。”说话的是个肥头大耳的白脸胖子。
陶桃很好奇那是个什么宝贝，但熊继忠这老东西只顾着自己看手机，把屏幕挡得严严实实，凭她5.0的视力都不能瞧见。
“我出一件惊变物‘猜’，使用者二十四小时内可以在任何赌点类游戏中取胜，且不会被任何手段检测出来。”席位末，一个背头男人说。
他坐在光暗交界处，让人看不清长相，以声音判断应该比较年轻。
惊变物听起来妙用无穷，然而使用它们的代价也往往是不被常人所接受的，所以出价者总会对“副作用”遮遮掩掩。
陶桃想得出神，老板会如何衡量？
场内再没有其他声音，熊继忠环视一圈，若有若无地看向那个背头男，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好，好！我已经有了决断，感谢诸位捧场，今天的拍卖会因你们而圆满！”他夸张地张开双手，对众人送上飞吻。
这动作由他一个五十多岁的油腻大叔做出来实在倒胃口，陶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而飞吻就像是个无声的信号，开启了一扇混乱之门。
熊继忠扬起手，从隐没于黑暗的梁柱后召出八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任何迟疑，气势汹汹扑向座位。
“除了最后那两个，其余不留活口。”他轻描淡写，随意得就像在地摊前挑菜。
八人动作老辣，心黑手狠，很快就有第一个人被拧断脖颈，命丧当场。
拍卖会禁止携带武器，即便这些人中偶有两三个反应快的奋起反抗，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对今天的计划一无所知的陶桃惊骇万分——
这八人里可不只有熊继忠信赖的打手，还有其他势力头目的亲信，居然都被收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熊继忠重新坐回椅子，一脸的胜券在握：“你去通知司机，可以准备开车了。”
“是，熊总。”陶桃答应的同时，不着痕迹退了两步，尽量远离蔓延扩散的血泊。
她并非福山的高层核心成员，既然敢让自己看到这种事，还会放她活着离开吗？
望向场中的一片混乱，陶桃发消息时，果断切换出难以被追踪的隐藏系统，将定位传给曾多次向她购买线报的警察。
熊继忠执意把拍卖会开在烂尾楼里，目的不单是掩人耳目，更是为了不让场中人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唯一一条连通整栋楼的阶梯被把守住，想走？要么有本事解决掉八名凶悍的打手，要么从二十二层跳下去。
退一万步讲，就算活着下了楼，被福山安排在外面的人制服也是早晚的事。拍卖会从头到尾，就是个十死无生的陷阱。
席间惨叫连连，陶桃别开脸。
有点后悔当初贪图福山的巨额年终奖，在拍卖行里扮演优秀员工过于投入，因此没舍得冒险把熊继忠的行程信息早早多卖几份。现在好了，老板卷款跑路不说，还杀人灭口。
这是场从最开始就一边倒的打斗，结果可想而知。
短短三分钟不到，一群在外呼风唤雨的头目死的死，伤的伤，仅剩熊继忠要求留下的两人尚且健全。留着他们，不过是想等结束后再撬开嘴拿取惊变物。
陶桃不期然间与那个背头男人对上眼神，他被两名壮汉提在手里，居然满不在乎地笑了。
微小的弧度一闪而逝，再看时，背头男人又恢复歪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
但她敢肯定，刚才绝对不是错觉。
背头男的反常让陶桃忍不住捂了捂胸口——她的内衣下，藏着一枚碟形催泪.弹，跟压缩防护面罩各占一边。
这种碟形催泪.弹威力有限，且激发原理是捏碎中间隔板，混合两种药剂引发爆炸，稳定性较差。
但它有个巨大的优点，就是由特化塑料制造，可以通过任何金属检测，方便携带。
绝大多数由自大的男人们主导的场合中，几乎没人会刻意去检查一位看起来完全是个装饰花瓶的年轻女性是否在内衣里携带了杀伤性武器。
这是她保命的手段，不确定警察会在路上耽搁多久，也许等等就要靠它帮忙拖延时间。
在她前方，椅子上的熊继忠捧腹大笑，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笑都用在今天。
陶桃看到那个背头男转完手腕转脚腕，像是在活动身体。
有病，死前拉伸，是想留具柔韧性好的尸体方便摆个优美的去世姿势？
但在她吐槽完的下一秒，背头男一个旋身，灵巧地从两个壮汉手中挣脱，刹时拉开距离。
他稳住脚步，随即纵身跃起，以腿为鞭，凌空抽在对方太阳穴上。
两人被踢得扑倒在地，就在陶桃讶异于背头男的身手时，异变陡生——
打手们借势飞退，转身向她冲了过来！
不，准确来说，是向熊继忠冲了过来！
该说不愧是道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熊继忠长得像笨熊，速度却像狡兔，敏捷侧身，躲开了这波攻势。
两个打手却像程序紊乱的机器人，无视了背头男，调转目标，直追熊继忠。
陶桃早已挪到柱子后藏身，而熊继忠一招用老，避无可避，干脆发狠拽过近旁的拍卖师挡在身前，冷眼瞧着打手双双出拳砸在人脸上。
不开玩笑，她在几步开外都听到了拍卖师鼻梁和下巴断裂的脆响。
熊继忠显然不是个懦弱的，扯起晕厥过去的拍卖师当肉盾，自己慢慢后退，试图靠近楼梯。
他破口大骂：“你们疯了？等等，你们这是……艹！贱人！一帮贱人！”
八名打手里，属于他的四名直系不知为何全部临时反水，开始一起攻击熊继忠。另外四人见状虽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过去帮忙。
但反水者竟然爆发出惊人怪力，仿佛屏蔽了痛觉，不惧死伤，哪怕肢体折断仍死死勒住熊继忠的喉咙。
背头男从兜里抽出条绑带把另外一个拥有惊变物的白脸胖子双手捆了，直接扎进人群，看样子是不想熊继忠现在断气。
可惜他刚挤进去，就被重拳砸得倒退出来，跌坐在地。
起身时，留意到了一直躲在柱子后、此前存在感几乎为零的陶桃。
她悄无声息戴好了防护面罩，手再次探进领口，正从内衣里取出那枚催泪.弹。
陶桃刚收到了新消息，警方即刻就来。
如果她能留住这帮人，绝对记大功，可以狠狠敲上一笔，弥补痛失年终奖的损失！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等等！”背头男顿觉不妙，阻止道。
但他话出口已经晚了，陶桃按下了碟状外壳中间的圆形凸起，“咔嚓”一声，成功激活，她甩开肩膀，催泪.弹对准人群脱手而出——
“嘭！”
碟形催泪.弹的爆炸声极小，就像踩破了个充气的薯片袋。
它的实际威力并不真的如字面说明那么不起眼，白色的粉雾聚成一朵沉沉的云，笼罩住混战中的人群，顿时传来一阵咳嗽和呕吐的声音。
“咳、喀喀……”
距离稍远的背头男受害略轻些，但也够呛，颇为狼狈地趴在地上往外爬，嘴唇凑近手腕，疾声报出姓名：“‘蛛蜂’号，指挥处付灿，请求立即支援！轻度毒气环境！”
条子？！
陶桃对他的用词很敏感，有些纳闷——
没听说过警方近段时间针对福山势力安排了卧底突袭行动啊，这付灿是哪家的？不会影响她领功吧？
回答她的，只有身后由远及近，转瞬即至的震耳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