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燕秋僵直地站在镜子前，身旁有仆人在帮他整理白色西装，他皮肤很白，穿上这身西装就跟站在光里一样，白得耀眼。
今天是燕秋的父亲，燕成睿四十五岁的生日，一般来说不是整岁的生日，是不大办的，但上个月公司刚谈成一个新项目，又正好，燕秋回到燕家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们想趁这个日子让燕秋在大众面前露露脸。
因此，说是生日宴，其实更像是回归宴。
西装是新做出来的，扣子有些不好扣，仆人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扣了半天都没扣好，燕秋屏着气，脸都快涨红了，眼神紧张地望着进来的女人：“……妈……”
阮清挥了挥手让仆人退下，亲自给燕秋扣纽扣，和颜悦色道：“还紧张啊？”
燕秋先是点头，然后又立马摇头：“没，没有。”
阮清帮他扣好纽扣，牵着他的手往门外走：“不用紧张，等会儿爸爸妈妈都会陪着你的。”
推开门，就听见楼下传来轻缓的音乐声，以及宾客交谈的声音，阮清牵着燕秋往楼下走，刚踏进会客大厅，就立马有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女人端着酒大笑着迎上来：“哎呦燕夫人呐，可算是等到你了。”
那位夫人瞧了燕秋一眼，发出赞叹：“这就是您家的那个孩子吧？”
燕秋跟在阮清身后，明明没有和那人正面相对，却也不自觉紧张起来，手心里开始冒出细细的汗。
有佣人拖着酒水经过，阮清拿了一杯，上前和那位夫人碰杯：“嗯，是他。”
“真是一表人才啊，和燕夫人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脸上笑得谄媚，目光又是在燕秋身上扫了几下。
其实不止是她，周围那些宾客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瞥过来，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燕家找回来的儿子。
燕家的万博集团总部是在国外的，燕成睿接手后才迁回国内。
一个外迁回来的企业，想分得蛋糕，要面临的竞争对手和手段是无法想象的，好在燕成睿手段了得，只用了短短几年，便让万博集团在国内站稳了脚步。
事业有所成就的时候，妻子阮清也在医院生下一个儿子，只是还没等夫妻两个高兴，孩子就在医院被人抱走了。
那个时候的监控技术不发达，警察们成批成批地出动，最开始那两年，市里省里甚至省外都追查过，一点线索也没有。到后来时间越久，线索就越少，刚出生的婴儿一天一个样，想找到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谁也没想到，二十年后的某一天，燕家对外传出，那个失踪多年的儿子被找回来了，只不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在大众面前露面，今天出现在这样人多的场合，是第一次。
有那位夫人开头，其他人便也大着胆子过来攀谈了，燕家财大气粗，阮清又是这里的女主人，可不得趁这个机会好好巴结巴结。
燕秋很不适应这样人多的环境，于是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他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听那些人讲话，过了一会，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发什么呆呢。”
被拍过的肩膀微震，燕秋赶紧转身，看清来人后低头叫了声：“爸。”
而原本和阮清攀谈的那些人，也纷纷谄笑着向燕成睿问好，燕成睿虚虚回应几句，就领着燕秋往前厅去了。
前厅和后厅隔着一条走廊，除了传酒和点心的佣人会偶尔经过，其余时间都没有人。
前厅宴请的都是各行业的老板，怕燕秋会有压力，燕成睿放慢了脚步，跟他并肩而行：“还记得上个月谈下来的那个项目吧，等会儿我带你见见投资人，也是个和你年纪相差不多的年轻人，姓秦。”
“啊……”燕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来说话就有些不利索，现在更结巴了：“可是我，这个项目，是，宋鹤哥，谈下来的。”
燕成睿点头：“嗯，虽然说这个项目是宋鹤谈下的，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安排给他，顾及不到这边，所以这个项目你来接手。”
说着，燕成睿侧首看他：“你是我燕家的儿子，早晚有一天要接手这些的，这个项目就当给你历练了。”
燕秋听到这句话，脑子顿时嗡的一声，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燕成睿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推开了前厅的大门。
前厅宾客没有后厅那么多，但都是有头有脸的老板，目光犀利气场庞大，燕秋低下头，鼻尖细细密密冒出汗来。
不管是回家前还是回家后，他都没有同时被这么多人注视过，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棍子在不停翻搅，搅得他头昏眼花，脚底发软。
燕成睿泰然自若地应付着前来攀谈的人，聊天的话题时不时就会转移到燕秋身上，燕秋也只是紧张而又勉强地笑笑。
“小秋，这位是赵煜赵总，他也是这次新项目的合伙人之一，以后你们可是要经常打照面的。”
燕成睿往旁边让了一步，燕秋就不得不直面那个赵老板，他视线往下垂，努力让自己的口齿不那么结巴：“赵，赵总。”
赵煜是个十分和气的人，笑着应了两句，道：“燕总太客气了，我不过就是占个名头，等着分红罢了，真正管事的还得是秦总和沈总。”
“嗯，我刚才还说让他们两个见一面，熟悉一下，我这个儿子对生意上的事不通窍，还要重头学起。”
燕成睿说得气定神闲，赵煜自然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连连点头：“生意嘛，哪有人一开始就会的，到时候有空了我也会去跟进项目的。”
赵煜这样说，就是愿意了，燕秋向赵煜投去感激的目光，刚想开口说谢谢，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一道身影挤到跟前，燕秋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攥住，他不解地回头，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先是挺拔的深灰色西装，随后是白皙的脖颈，和一张绝对能捕获人心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曾经很多次，燕秋深深地望着那双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自己的模样，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很少会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偶尔停驻，也只是索取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这一刻凝固。
这个人，是秦燃？！
脑海里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很多过去的记忆都涌了上来，吓得燕秋惊慌地后退，但因为手还被人攥着，所以只退到小半步。
周围宾客都饶有兴趣地在看着这边，低头私语。
事发突然，燕成睿和赵煜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后，燕成睿眉心微皱，眸光瞥向秦燃，眼底有打量的意味。
赵煜显然是也没弄清楚情况，但动作快过大脑，他上前拉了秦燃一把，在中间笑着打圆场：“是秦总啊，看来秦总是着急要谈新项目，知道燕公子是项目的接手人，所以过来打声招呼。”
“哎呀这年轻人是跟我们这些老古董不太一样啊，时刻想着工作。”赵煜虽然面上呵呵地笑着，但脸色明显也很紧张。
废话，面前这几个，谁都不是能得罪的人。
燕成睿眯着眼看了秦燃一眼，碍于现在人多，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向燕秋介绍：“小秋，这位就是新项目的负责人秦燃，秦总。”
“单论年纪你们两个应该是差不多的，但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你倒是可以好好跟秦总学学，里面门道多得很。”燕成睿说。
赵煜也在旁边接话：“是啊，我做生意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几个像秦总这么年轻有为的后辈呢。”
燕成睿笑着说赵老板太谦虚了，赵煜打着哈哈，两个人又开始聊了起来，秦燃刚开始情绪还有些激动，现在平复下来后，也不说话，就是盯着燕秋看，那眼睛就像是想把人看穿一样。
燕秋在旁边被秦燃看得心惊胆战的，他实在没想到居然还会遇见秦燃，分开的这几年里，他一直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以前他就很怕秦燃，到现在哪怕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再见到，他也依旧是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秦燃眨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将燕秋上下看了个仔细，然后才大大方方伸出手。
燕秋自然是不敢跟他握手的，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食指被指甲掐出了一道深深的月牙印。
谁知秦燃轻笑了一下，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像是有穿透力一般直击心脏：“燕公子。”
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时，燕秋浑身都颤抖了一下，随后像是碰到鬼一样，甩开了秦燃的手。
燕成睿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笑着对秦燃说：“我这儿子啊胆子小，也不太会说话，接下来的那个项目还要麻烦秦总多带带了。”
秦燃含笑收回手，像是没事人一样：“我跟燕公子一见如故，应该的。”
说到‘一见如故’的时候，秦燃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燕秋身上，眸子里的情绪让人看不清。
宴会上宾客众多，他们没说多久的话，就有其他人端着酒过来祝贺了，燕成睿带着燕秋去见人，找个眼熟。
能来参加宴会的，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精，燕秋根本不敢和他们对视，而看着自己的父亲应付得那么得心应手，他的心里不禁又羡慕又崇拜。
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一身西装的秦燃，眼眸凌厉，身姿挺拔，明明年纪不大，周身的气场却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种桀骜和盛气是从小就养成了的。
耳边依旧是燕成睿和宾客交谈的声音，燕秋悄悄回头往人群中看去，正撞上秦燃的目光，心脏狠狠颤抖了几下，他迅速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