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协恩图报 > 第 1 章

第 1 章

  唐梨知道人生之大喜大悲,有时往往就在瞬息之间完成转化。可他实在没想到他得以体验这种感觉,是因为自己一时心软救下的人。

  前一秒,他还满心欢喜地看着那人,胡乱想着救命之恩,让对方怎么报答?

  后一秒就被人紧紧钳住脖颈,几近一命呜呼。

  好在对方还有伤在身,而他求生的本能又实在过于强烈,如此这般他才能有幸逃开那人的铁爪。

  “你……”低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唐梨紧贴着墙,整个人机警如同林中小鹿,一有风吹草动便要跑开。然后他便见刚刚差点要了他命的人“咚”的一声栽下了床。

  “……”

  救还是走,这是个问题。

  空气中传来隐约的血腥味,唐梨知道,是那人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抿了抿嘴,谨慎地向前走了两步,小声道,“我不是坏人,是我救了你。”

  在与人取得“有效沟通”之后,唐梨才小心地将人扶到床上,小身板也累出了一身汗。行动间,脖颈的疼痛未断,不用照镜子,唐梨就能确认那儿肯定给人掐青紫了。

  “好歹不分的家伙,”唐梨气闷道,“你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床上的人显然是再次陷入了昏迷,不能回答唐梨的话。他穿着一身破碎的衣服,身形高大,右肩还有左腿上都凌乱地缠绕着布条,此刻正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唐梨看了看那颜色渐深的布条,又看了看那张脸,终是轻叹了口气,伸手去给人重新包扎。手中包扎的动作不停,嘴里也不肯闲着嘟囔着要人报恩。

  这人是三天前唐梨外出采药时发现的,当时人躺在密林中,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溃烂,整个人是进气少出气也少的状态,他将人救了回来,死马当做活马医地救治起来,如今看来,效果还算不错。

  包扎完伤,唐梨又给人摸了脉,确认人无大碍之后才起身离开。时日尚早,他还要再去采几味草药。

  待床上的人再次醒来之时,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鼻尖有清浅的药草清香,喉头微动,沈正勉强发出一个气音,便感觉那儿如同被火烧了一般干涸疼痛。而身体稍稍一动,细密的疼痛便从身体的各个神经末梢冲向大脑。缓了好一会儿,那如潮水般的疼痛才逐渐变得可以忍受。

  左右打量了一番,沈正深深地蹙起眉头。

  他记得五天前,他和队友接到一项任务,歼灭西南边境的一贩毒团伙。在三天的筹谋布局下,那群人的基地被毁,所有人被抓,唯有头目逃了出去。他去追,俩人你追我赶间进了中缅边境的原始森林。最终他一枪结束了对方,而他自己的左臂和右腿也受了伤。

  后来他似乎进入了一片迷雾,他在里面迷失了方向,原始森林的危险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而他随身所带的药品不多,伤口发炎,食品和水也开始供应不足,他以为他死定了。

  如今看来,他是被人救了。

  是那个少年救了他。

  不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唐梨背着药篓,带着小五走了进来。小五是一只狼狗,身形有二尺四高,从外表看十分的凶猛。

  对于不久前自己被掐住喉咙差点窒息而死这件事,唐梨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虽然是他救了人家,可对方不知是何身份来历,他还是须小心为上,至少不能再被掐脖子了。他将药篓取下放置一旁,才看向床上的人。

  四目相对,各自带着审视。半晌沈正哑声道,“有水吗?”

  唐梨给人倒了一碗水,临靠近时还是有些怕,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让人没法回答,便又道,“是我救了你。”

  沈正点了点头,唐梨才小心翼翼地过去给人喂水。

  一碗水过喉,沈正才觉人活了过来,“谢谢你救了我,你是医生?”

  “医生?”唐梨不解。

  沈正皱眉,“大夫?”

  听了这话,唐梨的眼睛顿时变得晶亮。如同许多次梦中那般,他扬着下巴,带着几分倨傲道,“不用谢,治病救人是我们当大夫应当做得。”

  少年的小得意看得人忍俊不禁,沈正却没有心思去笑,他动了动手肘想要坐起来。

  “唉,别乱动,你伤还很重呢。”唐梨扶着人坐起来,见人紧皱着眉头,便又安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伤口虽然严重,但是现在已经开始长合了,只要你之后好好修养,很快就能好的。”

  沈正低头,能看到缠绕在他胳膊和大腿上的布条以及松垮包扎中的绿色草药。唐梨看着那几下动作便松散开来的布条,脸上闪过几丝羞恼:“让你不要乱动,这下我得重新再给你包扎了!”

  唐梨重新选了新的干净布条给人包扎,只是比划了半天才开始下手,过程中一张小脸紧皱着,等到好不容易完成,脸上都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如此这般,成品也实在算不得好看结实,难怪动了几下便都散开了。

  “我……我平时都是给人看病,不给人包扎的。”唐梨红着脸解释。

  沈正点头,也不戳穿对方。看少年刚刚的动作,明显是个新手。不过伤口确实没再发炎,想来是个赤脚医生,懂得些许药理罢了。

  伤口包扎好,唐梨扶着人坐好,继而顶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人道:“我叫唐梨,梨树的梨,你叫什么?”

  “沈正。”

  “那个正?”

  “方正的正。”

  唐梨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掉到山里的吗?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去采药,碰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小五在旁边一直叫……还有你是哪里人士?你昏迷了这么久,要不要我去通知你的家人?你……”

  被人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沈正却不作答。

  而在这沉默中唐梨的兴奋也终于慢慢消减下来,也咂摸出来人家并不愿意同他说这些。也是,虽说他救了人家,但毕竟还是陌生人。

  好一会儿,沈正扫视一遍眼前这个家徒四壁的小木屋问道,“这是那儿?”

  “小唐村。”

  沈正又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唐梨便将当时他是如何发现他并如何将人给带了回来救治的事说了一遍,言语中不乏骄傲之意。

  “你等等。”唐梨起身,走到屋内一角拿出一个小竹筐,沈正一眼便瞧出了那是他随身携带的军用旅行袋。

  “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没动。”唐梨随手拿起一黑乎乎的冰凉铁管问,“不过这些都是什么?”

  黑乎乎的冰凉枪管被少年细白的手握住,少年却丝毫没有惧意。沈正道,“放下,危险。”

  虽不懂危险在哪里,但唐梨还是听话地放下,“哦。”

  沈正打开袋子,里面有几袋简单的急救伤药,碘酒,半卷绷带,火机,军刀。

  “都没有见过吗?”

  唐梨摇头,沈正心中生出几丝不安。刚醒来他便注意到少年的怪异。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留着一头女子都不及的长发,而身上穿的衣服款式、料子也完全不似现代人,倒像是百年前人们才会穿的粗衣麻布。

  他知晓西南边陲群山环绕,其中隐居着一些部族,他们不与外族通婚,世代生活在同一片地方,是现代文明尚未覆及到的地方。

  沈正昏睡了几天都没好好进食,此时醒来询问了半晌,五脏庙早就等不及了,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唐梨顿悟,笑道:“你躺了几天,想必是饿坏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谢谢。”沈正道。

  唐梨兴冲冲地出去了,老旧的门扉打开,门外的景色便显露了出来,然放眼望去,除了丛林、山野并无其他。

  屋外唐梨开始熬粥,小五跟着来回走动着,唐梨摸了摸它头道,“小五,这可不是你的。来,在这边趴好。”

  听了这话,黑狗立马趴在他身侧,摇着尾巴十分的温顺。树枝燃烧出哔哔剥剥的声音,薄烟升起飘向天际。唐梨双手托腮发了小会儿呆,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朝外走去。

  这座小木屋是唐梨父亲唐文建的,本是为了上山采药时能有个歇脚的地方。爹爹去世后,这儿便成了唐梨采药歇脚的地方。只是这屋子年岁已久,平时又没个人维修加固,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雨,院子周边的篱笆没能扛住,倒下了不少。

  看着西北角倒下的七零八落的木头篱笆,唐梨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来往这青山多年,这山中并无大型兽类,但昨日有人说在北山上看到了野猪的踪迹,也不知道真假。唐梨上前挑挑拣拣,将勉强还能用的木棍拿出来,想着还是得把篱笆给做起来。

  许久米粥的香气传来,唐梨放下手中的木棍。洗完手去盛粥,唐梨让小五在外面待着,自己端着进去。沈正行动不便,唐梨秉承着一个大夫的职责主动给人喂了粥。

  一碗粥下肚,时辰已经到了下午。这几日天闷热的很,下午多有雨水。

  一人一狗、一坐一趴在廊前,看着淅淅沥沥的雨百无聊赖。唐梨拿着棍子击打前面的雨线,时不时引得几滴溅在自己和小五的身上,他也不在意。若是从前唐梨必然在这场雨开始之前便离开,只是如今有个病人要照顾,可是晚上他是不能留在这里的。

  想到这里少年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片刻后小声嘟囔道:“反正我把人救活了……”

  夏日的雨下得都不长久,唐梨又给人换了次药,才道:“我现在要下山了。”

  沈正看着肩上那松垮的布条,心中隐隐担心。可那微蹙的眉头却让唐梨误会了,他连忙道:“你别担心,这山上很安全的。我从十四岁就在这山中行走,从来没出过事。”

  “我保证明天一早就上来看你,我……”

  “好。”

  见人这样轻易就点头了,唐梨愣了片刻轻声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为何将他一人放在山上?

  “你救了我,有些事情你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原来对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问。唐梨一下子红了脸,半晌讷讷小声道:“虽说安全,但我也没在这山上过夜过,这些是驱兽粉,我等会儿下山之前会在屋子周围洒上一圈,你也留些防身。”

  完了他将一些吃食放在床边,又嘱咐了沈正好些话,最后给人准备了一根拄手木棍,以防他之后要下床。出了院子,将他爹爹制的驱兽药粉洒了些,便下山去了。

  “小五,走了。”

  屋内沈正靠在墙上,听着少年清亮的声音同犬吠声交织在一起,随即越来越远。

  进村时,日头已被云层盖住,不远处几个少年人正在聊天,看到他走近一时间声音都小了起来。唐梨并不理会径直朝自家走去,刚从花婶子家拐过来,他便瞧见那穿红戴绿的媒婆扭着腰从隔壁出来。

  那媒婆转身乍一眼瞧见一少年还有一头吐着舌头的大狗,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随即又扩散开来道,“这是哪家的郎君,生的可真俊!可……”

  那媒婆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人打断。见到唐梨,李桂兰神色一时有些慌乱,她推了推身侧媒婆道,“张家娘子,今日你先回去吧。”

  “我……”媒婆左右瞧了瞧俩人,她也是贯会察言观色之人,见少年眼神漠然,而身侧的李桂兰又神色慌张,便知事情不那么简单,便道,“行,那我先回去。”

  媒婆走后,李桂兰对着唐梨有些讨好地笑道,“梨哥儿,今日上山可还顺利?”

  唐梨睨了人一眼,并不答话,牵着小五转身朝自家院子走去。见人如此模样,李桂兰的脸顿时黑了起来,不过一瞬又复笑意吟吟模样,她几步赶上人道,“梨哥儿,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唐梨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人。

  “你看你马上就要十八了,村里如你这般大的,早就嫁人了。”李桂兰尽量缓着语气道,“你爹娘去世的早,婶娘虽不及你爹娘,但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的婚事我自是要帮你留意着。这两年是婶娘的错,因着之前那件事,我不敢轻易为你张罗婚事,也是怕人说闲话,没成想耽误了你……”

  情深意切,言辞和缓,听着着实是一个好婶娘。

  可惜唐梨现在已经不是十四岁了。这么些年来,他这位婶娘的性子,他也算是看的明明白白。凡是她笑意吟吟去做的事情,必定后面有她所图。无利不往,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婶娘既然为我这般周全打算,那想来是已经将我爹娘留给我的银钱物什都准备好了,若是如此,不知我何时可以去拿回来?”

  知道人必然会提这件事,李桂兰还是忍不住咬了咬牙,继而道,“既然是为你保管,自然是要给你的。只是你当时年岁小,有些事情记得不清楚。你也不要受了他人的哄骗,你爹娘之前虽是留了些钱财,但你娘的后事,你奶的后事,再加上这些年你的衣食,算起来也剩不下多少了,但余下的婶娘都给你留着……”

  唐梨冷笑道:“婶娘莫不是欺我是个傻子?”

  “……”

  “我娘去世时,我已然十三岁,早就记事了,家中有多少银钱田契我都知道。更何况我奶去世时,也曾一一对我说过我爹娘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不过婶娘若是忘记了,我可以写个单子出来给你或是交给族长。”

  “你……”李桂兰张了张嘴,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痛恨这个小崽子,却也清楚现在唐梨同样厌恶她。况且这小崽子也长大了,看来哄骗是没有办法哄骗了,只能再想其他办法。只是不论如何,唐梨她是必须要送走的。

  见人说不出来话,唐梨便也不再搭理。进了自己院子,唐梨气闷地坐下。

  想到刚刚李桂兰同他说的话,唐梨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他又想起他奶刚去世那会儿,李桂兰也是这般言辞恳切,拉着他的手说以后定然会好好对他,他当时还感动的不行,真是可笑。以前是他年岁小,不懂得人心好恶,容易被她那伪善的面具给骗了,如今却是不会了。

  只是自从两年前陈庚文溺水身亡,陈家来退亲,之后就没人敢来提亲了。李桂兰为了他爹娘的钱财从来不会主动为他操劳这些东西,今日怎得突然提起这事了?

  唐梨蹙眉思索,却也想不出原因。只是之前在族长跟前说好了,若是他成婚,他爹娘的银钱就必须要归还。这事李桂兰若是敢赖,他就去族长哪儿说理去……

  似乎知道主人心情不好,小五抬头蹭了蹭人。唐梨低头摸了摸小五的头道,“小五,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

  “汪……”

  “算了,不想哪些糟心的事了。兵来将挡谁来土掩,我唐梨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小五你说对不对?”唐梨捧着大狗的头道。

  “汪汪……”

  “我就知道,小五最懂我了。”唐梨放开小五,起身朝屋内走去。他打算给沈正找两身换洗的衣服,沈正原来的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他个子高,爹爹的衣服不合适,哥哥的衣服倒勉强可以穿。

  在屋内翻找了半年,唐梨终于找出两身哥哥原来的衣服,打算明天给人带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