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成真的审问结束了，支队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信息，成真给出的回答和前面十几个人差别不大。
若非要说什么关键线索的话自然也有，那就是成真说出了黑哥的车牌照。
可在阴沟里摸爬滚打过日子的人，出门办事绝大多数情况下用的都是套牌。
虽然现在有车的人家不多，但普桑又实在太普了，靠查车型搜人的话，是项大工程。
“这银行里的电子眼要是能早点儿普及，咱们可真是省事儿不少。”不知是谁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办公室里乌烟瘴气，泡面桶子堆满了塑料袋，江峻和坐在自己的椅子里，闻声四处张望了几眼。
没找到是谁开的口，他又把脑袋埋了下去，双目无神地看着手里的一包未拆封的大白兔奶糖。
“等电子眼普及到凉水村那种犄角旮旯，恐怕我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在领退休金了。”秦健站在白板前，凝神看着那上面的几张照片。
“峻哥，给我来粒糖提提神。”江峻和的隔壁位置坐着和他同届毕业踏进边南市公安局的一个年轻男生，他探长脖子渴望地瞅着江峻和手里的那包糖，偷摸着交头接耳起来。
江峻和抬起目光，随后利落干净地翻出了一个白眼。
他一把拉开抽屉把糖丢进去锁好，随手把一包瘪瘪的烟盒丢到了隔壁桌上。
成真和那客车上的十几个人都被连夜送进看守所了，江峻和甚至没来得及拆一颗糖丢进男生的嘴巴里。
想着想着江峻和走到了窗边，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透过那条缝望着窗外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谁他娘的开窗了？冻死老子了……”
不知道是谁在办公室里满腹怨气地低声吼了一句，江峻和手一抖，讪讪关好窗缝站到了秦健的身旁，和他一起皱着眉审视着白板上模糊的照片。
“这人长得弥勒佛似的……”刚刚向江峻和讨糖吃的年轻男警滑着凳子插到了秦健和江峻和之间，他捏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放在鼻尖细嗅，目光望着白板正中央的照片毫无营养地评价了一句。
江峻和垂眸扫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秦健始终紧紧盯着那张模糊的照片：“这人是组织的大头目，几乎很少露面，我们对他掌握的信息少之又少。”
“说是少之又少，哎……”秦健最后抬起手指敲了一下白板，“其实就只有这一张勉强能观察出体貌特征的像素块图片。”
江峻和摩挲着脸颊思忖：“安插进去的线人呢？没传回跟这人有关的什么消息吗？”
秦健有些疲惫，他喝了一大口浓茶，扭头把嘴里的茶叶渣子吐进了垃圾桶里再才说道：“你以为组织头目身边是谁都能轻而易举接近的？人插进去几年，好不容易才从小弟混成了个小头目呢。”
“几次都差点儿没了命……”秦健想了想，仰头靠在办公椅靠背上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叹出了一口冗长的气。
·
边南市第一看守所。
房间昏暗，铁窗隔断了里外。
成真窝在硬邦邦的铁板床上，侧头深深望着窗外勉强透出来的月亮轮廓。
他又往床里边儿退了退，一直到脊柱碰上了背后的墙壁，他才停住了动作。
观月的角度因为成真的让步稍稍有了一些变化，但男生还是只能看见小半个月亮边边，冰冷地、无力地，挂在窄小的方形窗户外面。
或许等到月亮在偏一点，再往西沉一点，就可以看到整个了。
成真平静地躺着，缓慢地呼吸，他看着那小小的月亮，慢慢开始猜想那剩下一半会是圆的还是缺的。
监区是个大通铺，有的人打呼有的人磨牙，还有的大块头一个人能占上两个人的床位。
成真压根儿睡不着，实话说，他也不是很敢睡。
他刚被送进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但外面一有动静，大通铺上瞬间就醒了一片。
成真被关的这间几乎全是三四十岁的光头男人，他往自己床位走的那短短几步路，一屋子面相非常不善的脸都笔直对着他，目光空洞又瘆人。
这一屋子人身上背的刑期笼统加起来，恐怕快赶上一位百岁老人的年纪了。
等到成真端着装日用品的小盆坐到自己床位上的时候，外面负责押送他的狱警仔细锁上门转身走了。
当时，整个大通铺一阵窸窣，成真刚放下塑料盆起身，还没站稳就被为首那个大哥一掌推倒在了铺板床上。
木板撞了一下成真的后背，他皱着眉闷哼一声后，抬眼望着月光下满脸横肉的男人。
“昌哥，这他妈还是个雏儿啊！”壮男人身边的溜肩瘦子驼着背搓着手谄媚地说了一句，然后就用一双露骨的眼睛反反复复地打量着面前的成真。
那个被叫昌哥的男人狰狞地抽了下嘴角：“小弟弟，多大了？毛还没长齐吧就进局子，犯什么事儿了？跟哥讲讲……”
昌哥说着，俯身凑过去把成真扶坐了起来。
起初，成真以为他是来交朋友的，只是用的方式很江湖。
但当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男人的手顺着他纤瘦的手臂一路滑了下去，用那宽大肥厚的手掌一把锁住了男生骨头微凸的手腕。
昌哥用力去掰成真握成拳头的手，硬生生把自己那指甲够长的手指塞进了成真不温不热的手掌心，慢慢摩挲了起来。
成真被男人的手指划得有些疼，他一脸嫌恶地侧眸瞪了一眼对方，扬手就把快赶上两个自己那么壮的男人推得往旁边一歪。
成真飞速从自己的床铺上弹开，和床边还没回过神的昌哥拉开了距离，冷冰冰地凝视着他。
“我杀人进来的。”
几秒后，男生喑哑无情地吐出了句话，他依旧望着那叫昌哥的粗鄙男人，要把他的魂勾进地狱十八层关起来一样。
房间里极速陷入了死寂，像外面的深夜，毫无人声。
几秒过后，成真以为自己唬住了所有人，一直绷紧的肩膀微微松了些。
只是神经的松懈而已，从外看起来男生还是和刚刚那副阴冷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但是昌哥漠然冷笑了一声。
男人拍了拍被成真推了一巴掌的肩，温吞地从成真的床铺上站起了身。
他一抬手，其他人几乎一瞬间就意会，两个略比正常成年男性结实些的寸头立刻从两边出手死死锁住了成真的手腕。
膝窝接着被一股猛劲突袭，成真脚下一软，咚地一声被摁得跪到了地上。
“你可真是不识好歹，”昌哥一把捏住成真的脸颊，轻轻拍打了两下，又左右扭着欣赏了两眼，“背着人命进来的？那又怎么样？赶明儿你出去问一圈，老子怕过谁啊哈哈哈哈……”
昌哥得瑟完，抬起一脚就踹在了成真的肚子上，抓着男生的两个人见机撒手，由着没几两肉的男生被踹倒在了地上。
后背撞上地面的那一刻，成真已经攥紧拳准备爬起来打人了。
他不怕这些人的，大不了两败俱伤，香曼村的那些小孩子，几乎全被扔在角斗场里挨过揍，成真自然不是例外，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反复去过那里几次。
他已经想好第一拳往哪儿落的时候，还未及起身，外面突然亮起了一道手电筒的光。
几乎就是一瞬间，刚刚还在为非作歹的一群人全都爬上了自己的床位盖着被子平躺了下去。
成真愣在地上，他缓慢起身，转头向后看了一眼，正对上了门外目光阴沉的狱警。
“新来的你干什么呢在？不想睡床？不想睡明天就给你申请禁闭室！”狱警用警棍把铁门敲得轰轰响，成真从地上爬起来的速度快了些许，几秒后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躺回了床上。
思绪停顿到这儿，成真回过神揉了揉肚子，刚刚那一脚被踹得着实有些痛了，火辣辣的，起床以后恐怕得淤一大块的血。
外面的走廊又恢复了无边的沉寂，大概又是三五秒过去，成真刚把眼闭上，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踝猝然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
他整个身子震颤了一下，挣扎着爬起了身。
昌哥蹲在成真的床尾，一手撑床一手抓人，他手臂一使劲，接着就直接把成真从床铺重新拽回了地上。
脚踝一阵抽痛，好像骨头与骨头间的连接处被无限扯长了一样。
成真吸了口凉气，刚想扑腾起来把那人揍死，肩膀上就又多出了几道不同的力气。
男生一回头，心凉了半截。
刚刚鼾声震天的人全醒了，其中有四个拼命压着他，几双臭脚毫无规矩地踩着男生的小腿，几乎是把人钉在了地上。
“狱警来的时候你那是什么眼神？想打架？”昌哥把手插进成真的头发里，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恨就恨在今天被送进来已经太晚了，狱警还没来得及把成真的头发给剃了。
男生咬牙不说话，眼里揣着两把刀子仰视他。
昌哥好像是被成真看火了，眉毛一抽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娘的白长一张好脸，本来看你好看想手把手温柔培养，真是没想到脾气这么臭，吃硬不吃软的贱骨头……”
男人松开了揪住成真头发的手，接着，他撩起衣摆把手挪向了自己裤腰。
成真一怔，下一刻立马不要命地挣扎了起来。
大通铺能睡十个人，除去成真，其他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巴结这位昌哥。
于是，压制成真的死死摁住他，还有其他的几只手交叠着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昌哥满意地站在所有人的正中央扯下了裤子，他一把扯住成真后脑勺上的头发，蛮横地把男生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身前。
周围是小声克制的起哄，成真挣脱不开，胃里恶心得翻江倒海。
“你要是敢下口咬，老子现在就把你牙全打光！”昌哥对着成真通红凶狠的眼眶挥了挥拳，威胁一句后嘴角露出了舒服满足的邪笑。
成真跪在地上很想吐，但他奈何不了昌哥的一众小弟。
嘴角拉扯撕裂得极痛，喉头堆积了永远都洗不干净的腥臭。
“啧！管好你的牙！”昌哥用力拧了一下成真薄薄的耳朵，那手劲大得像是准备把他耳朵扯下来一样。
几分钟后，昌哥把早已无力反抗的成真踹倒在地上，一边提裤子一边从他身边走过，顺带居高临下地睨了男生一眼。
“艹，技术真烂……”
话落，另有一只手往成真的身上爬了过去。
成真粗重地呼吸着，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他瞪着靠过来的人，抬起一脚重重踹在了那人的胸口。
“滚蛋！这小子是我的，谁敢碰他一下，我把你们手剁了给兄弟们加餐！”
一只鞋隔空砸中了第二个往成真身边靠的人，昌哥扔完鞋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床铺上，腿已经压到了另一个人的被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几秒，随后嘀嘀咕咕说了些类似于没意思这样的话，依次讪讪躺回了床。
成真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又肿又痛。
他去他们牢房里自带的小水池边接了几杯水漱了几次口，沉默地爬上床盖好了被子。
为什么刚刚狱警不来？动静不大吗？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