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峻和推开拥挤的人群，神情紧张地飞奔过长长一条挤满人的走廊，奔到成真的面前直接蹲下身把男生扶进了怀里。
成真一时有些意识模糊，他只是在感受到温暖后，本能地往扶起自己的人怀里钻。
好暖和，他想再暖和一点，现在他感觉自己血管里的血都是凉的。
周围闹哄哄的很浑浊，不同的脚步声一个接一个地围拢过来。
或许是感受到一丝被簇拥的错觉，成真攥着江峻和的衣领，无力地抽动了两下嘴角，他好想笑一笑。
“他怎么了？”江峻和蹲在地上让成真实实在在地靠在自己的怀里，男人有些过分担忧地催了一声旁边还在为成真做检查的医生。
医生的脸上闪过一阵鄙夷，他瞟了江峻和一眼，照了照成真的瞳孔又用听诊器按了两下男生薄薄的胸脯。
“没什么事儿，”医生从地上站直，轻松地把手揣进了白大褂的衣兜里，“他们往肚子里□□是不能进食的，我看他这么瘦，多半以前就有点贫血低血糖的毛病，这一顿折腾下来，晕倒在所难免。”
成真已经恢复了些意识，江峻和小心翼翼地试着把人扶站起来，分不出一点眼神给旁边的医生，只是开口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你乐意就带他去输液室吊一瓶葡萄糖呗，再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医生插着兜要走，随手用胸前口袋里的钢笔写了张打吊水的单子丢给江峻和，然后真的转身走了。
江峻和捏着单子，望向了走廊尽头排着队走远的一长串人。
“喂？师父。”
江峻和反复思考了许久以后，从口袋里摸出诺基亚给秦健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从医院回来没？”
秦健刚刚被提前召回了局里，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处理很多杂乱的事情，语速飞快透露着些焦头烂额。
江峻和侧眸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男生，艰难地舔了下唇珠：“……还没，那个师父啊，我有个事儿……”
秦健催促：“废话恁多，快讲！”
“成真贫血了，我陪他在医院吊一瓶葡萄糖再回局里……成么？”江峻和势弱地小声询问着。
“成真？”秦健失忆了两秒，想起什么来之后又停顿住了。
半刻后，男人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男生怎么还贫血？园园比他小两岁天天生龙活虎的。”
“你就先在医院陪着他吧，一个小男生，不用再安排其他人帮看吧？”
听到秦健同意的下一秒，江峻和立刻把成真往输液室扶：“不用，我看得住，师父你忙，我很快回。”
挂断电话以后，江峻和把成真扶到了输液室里的椅子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钥匙，俯身靠过去抓住了男生的手。
成真看着江峻和长长的手指，怔住片刻后，没有血色的嘴角莫名颤抖出了一抹虚弱的微笑。
江峻和解开了成真右手上的手铐，抬眼看着男生忍不住笑问道：“你笑什么？以为我要放了你？”
成真笑容一僵，无比尴尬地扭开了目光。
“不是的……”男生小声嗫嚅了三个字，眼睁睁看着江峻和拉起自己的左手拷在了座椅扶手上。
成真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一点点往外吐。
“好好坐着，我去喊医生。”
江峻和在成真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转身带着医生开的单子去了护士台。
三两分钟后，江峻和带着个年纪不大的小护士走了过来。
江峻和把女生领到成真的面前，礼貌地点头致谢：“麻烦你了。”
本还因为值夜班有些火气憋在心头的女生几乎立刻明朗了起来，她对着江峻和那张英气十足的脸耍不出脾气，只好腼腆羞怯地回以一抹微笑。
成真靠在椅子里巴望着江峻和，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真是温柔有礼到了极致。
小护士把手里的吊水瓶挂上了挂钩，捏着细细的针头往外滋了点儿水。
成真的视线从江峻和的脸上挪到了针尖上，男生艰难咽下一口唾沫，脸色又差了几分。
小护士俯身过去抓成真的手，下一刻男生应激抽了下手腕想要挣脱。
女生的表情立马垮了下来，她生硬地掰开成真攥在一起的手指，硬拉着他往自己面前拽。
江峻和立在一旁静静看着，看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怎么个事儿？怕打针？”江峻和半带着调侃随口问了句，身体却还是很实诚地往成真面前多站了几寸。
下一秒，在场其余两个人同时愣住了神。
江峻和抱住了成真的脑袋，轻轻柔柔地把男生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别害怕，一会儿就好。”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成真的脑袋安慰他，那一头松软的短发软塌塌的，摸起来还不错。
成真贴在江峻和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男人身体里透出的味道，眼前的视线是暗的，他看不见外面的灯光，只觉得手背上突然微微刺痛了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峻和放开了手，视野重新亮起来，小护士早挂完水走开了。
不大的输液室里没有其他人，江峻和走到窗户边眺望了一眼外面漆黑一片的天空，关紧窗重新坐到了成真旁边的空位上。
“为什么怕打针？”江峻和手肘撑着膝盖，侧着头问成真。
成真有些累，他靠在椅子里抬头看着满满的吊瓶。
良久以后，男生小声接了话：“他们会拿针吓唬小孩，谁不听话扎谁，针筒里都装了液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一针扎下去据说能让人看见自己一夜暴富的样子。”
“但那都不是真的……”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江峻和不用想也知道。
他看着成真一副冷漠的表情，不忍心再问下去了，其他的细节问题，还是留给局里那些专业的审讯员来问吧。
江峻和胡乱捋了两把头发，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能继续下去的话题。
成真歪着脑袋坐在一旁，在周围静了几秒后，没扛住疲惫，偷偷阖上了眼皮。
“你……你累了吗？”江峻和侧眸时正好看到了成真睫毛微颤的模样，声音不知觉地就低了下去。
成真一瞬间睁开了眼，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不应该，或者能不能打瞌睡。
男生望着江峻和，不知所措眼神飘忽，他抿抿嘴唇稍端正了下坐姿。
“没事，困就趁现在睡会儿吧，等回了局里不一定有时间。”
说完这句之后，江峻和没再讲什么，自己先一步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
直到身旁传来了轻到不能再轻的鼾声，江峻和才再次睁开了眼。
成真说睡就睡，看样子是真的很累。
江峻和蹑手蹑脚地从座椅里站起来，他在成真面前徘徊了几个来回，脱下外套仔细搭在了男生的身上，转头出了输液室。
输液室的灯太刺眼了，临出门前江峻和在门口关了一半的灯。
男人脱了外套皮夹克，单穿着一件轻薄的长袖汗衫转下楼，哆哆嗦嗦地穿过冷风站到了医院门口的报亭前。
报亭老板捧着一杯热水，悠哉地靠在局促狭窄的报亭里听收音机。
江峻和弯着手指叩了两下报亭玻璃，弯下身从小窗口看了进去：“老板拿包烟。”
“要什么的？”老板调小了收音机的声音，热情回应着深夜来客。
江峻和看着里面的各种香烟，随手一指：“云烟吧，来包软云。”
老板递了一包软云出来，江峻和伸手接过，目光一转又瞥到了快被杂志报纸掩盖住的几个糖盒。
江峻和单手拆烟盒外面的包装，看着本应该装大大泡泡糖的罐子问老板：“那大白兔还有整包的吗？我想来一包，还有……那面包是卖的吗？”
老板弯腰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包没拆过的大白兔给江峻和，一人给钱一人给糖，这个点差不多也快关门打烊了，阔气的老板顺手把那袋达利园小面包白送给了这个来买烟的男人。
一场连绵不断的雨飘下人间之后，气温至少下跌了六七度。
江峻和在风里吸了下鼻子，低头点烟。
抽完一支，他又咬着嘴唇在风里站了会儿，直到自己觉得身上的烟味尽数被呼呼的晚风吸吞干净之后，再才抬脚回了医院。
成真还在睡，他脖子歪得可怕，江峻和实在担心他醒来脖子发僵，于是快步走上去托了一把。
这个动作到底还是多此一举了，男生并没有想象中睡的那么沉，江峻和碰到他的一瞬间，这家伙立刻就睁开了眼。
成真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眼含着惊惧打量四周，跟一只受惊的小老鼠似的。
直到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江峻和后，成真那双清澈的眼睛才渐渐收敛起了恐惧。
男生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揉眼睛，铁块金属碰撞的声音却突兀地在房间的天花板上响起，成真看一眼自己的左手手腕，转而抬起右手揉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
成真一动弹，刚刚搭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滑落了。
他微怔，抬头看江峻和。
“嗯……差不多快到底了，”江峻和站在成真面前不远处侧头看吊瓶，“你等等，先吃点东西，我去喊护士来。”
江峻和把糖和面包都放在了成真的手上，快步往护士台去了。
他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从外面粘带回来的寒气，所以刚刚也没靠成真太近。
小护士来拔针了，这次成真没害怕，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到。
男生的两只眼睛都盯在那一包大白兔和小面包上，心里抑制不住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