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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警队的车按照老头的指路散落着停在了靠近村医院的几个路口处,秦健坐在车内安排布局,江峻和独自下车吸烟。

  穿着便衣的年轻男生看起来挺拔又俊朗,两个手端洗衣盆从河边回家的姑娘路过时红着脸窃窃私语。

  江峻和那覆了一层薄枪茧的修长手指夹着烟屁股,他在风里吸了最后一口烟,随手把快燃灭的烟蒂丢在地上,抬脚踩上去,默默碾灭。

  天边的雷一阵一阵地响,一大团比周围云灰上一个度的厚云层被急速的高空风吹来了凉水村,回头上车前,江峻和感觉到了飘落到脸颊上的一滴雨。

  他伸手在脸颊上揩了一把,掉头回车。

  渐渐地,细小的雨珠一滴一滴断断续续地落在了汽车的前玻璃上。

  “秦队秦队,医院后门有情况,一辆可疑客车驶进来了。”

  对讲机哔哔两声后,埋在另一条路上的队员传来了消息。

  “客车?”江峻和闻言疑惑,秦健坐在一旁凝神沉默。

  几秒后,秦健抓起对讲机回复:“盯紧,有情况随时报告。”

  对面不再有声音,应该是盯梢去了。

  “师父,这、这客车算什么情况?毒藏轮子里?”江峻和隔着窗户看雨幕中的医院,几滴几滴往下落的雨珠渐渐转大,已经变成了稍有些绵厚的毛雨。

  秦健思忖着,一会儿,男人沉声开口:“不一定,可能是用人运,所以他们才到医院来。”

  江峻和哑然,不出半刻,对讲机里又有了骚动,传出的声音让人听着立刻焦灼了起来。

  “秦队,客车停下了,下来了十七个人,男男女女大致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

  “还有一个……”

  对面突然没声儿了,秦健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排布行动步骤,江峻和紧紧抓着对讲语气焦急地追问:“还有一个怎么了?说话啊!”

  “还有一个看着年纪不大,不知道成年没……”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有些心疼,有些无奈。

  江峻和心中一梗,回问的嗓音里多了不知多少的恨之入骨:“不大?不大是多大?十岁?二十?”

  “就、就看着十七八岁吧,不知道成年没……”

  秦健的目光闪动了,他侧头看向了江峻和。

  江峻和攥着对讲,那手背上爆出的青筋,仿佛昭示着下一秒就要捏碎对讲机似的。

  “先不动,等人进医院,听我信号再行动。”秦健凑到江峻和抓着的对讲机前安排了一句,顺势把手搭在了男生有些发抖的肩膀上。

  “控制好情绪,”秦健轻拍了两下江峻和的肩,“不要对犯罪分子产生任何情绪,气愤也好、同情也罢,情绪会影响你的判断。”

  江峻和的眼睛有些红:“师父,十七八岁,还是个孩子……”

  秦健笑了:“对你来说确实,但我这一辈,十七八岁已经是要有担当的男人了。”

  江峻和今年夏天刚从警校毕业被安排到边南市,二十一岁的他,记忆里留存的十八岁还无比清晰,作业、考试、春游、游戏机、喝汽水、看电影……

  “别想了,”秦健重重捏了一下江峻和的肩膀收回了手,“你现在同情他,待会儿碰上面,人家说不定照着你胸口捅上一刀子呢。”

  男人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江峻和坐在一旁脸色僵硬,碍于气氛只能硬着头皮对这地狱级的冷笑话干笑了两声。

  笑声止住后,车内不再有话。

  云越压越低,雨越下越密,天沉得好像一副要塌的样子。

  村医院面积一点儿都不大,与其说是家医院,倒不如说是一个方便村民感冒发烧时来打吊水的地方。

  那屋顶的红十字经年累月风吹日晒,颜色很旧,被雨天的灰暗一衬,更显得死气沉沉。

  医院后门口,成真背着自己的破帆布包从客车上下来,外套大大的,帽子兜头罩着,他低头看着脚尖不停走路。

  低洼的地方已经开始积水了,水洼照着人影,成真瞟了一眼里面的自己,瘦了,气色也不好。

  现在也说不上来是不是饿,嘴里淡的没有一点儿味道,除了喝了点加糖的白开水,他什么也没吃。

  刚刚在车上,成真听一个记了时间的人说,他们差不多在海上飘了一天。

  也就是说,这一船的人,除了那个死掉的大叔,全都一天没进食了。

  男生裹紧了薄薄的外套,雨丝被风吹溅到脸上,很冷,比出发前冷多了。

  今天下完雨肯定是又要降温的,这次降温完差不多就到了要穿厚衣服的季节了。

  卸完这批货拿到钱,可以买一件厚点的衣服过冬,买大一号吧,之前在香曼村的时候干爹说过,男孩子二十几岁都会长身体。

  成真心里盘算着,脚步变得轻快。

  男生轻按着胀得有些难受的肚子,嘴角翘着一点点不明显的笑意。

  其实细看之下,成真是个长得很不错的男孩子。

  虽然是比同龄人瘦了些许,但他的眉眼生得俊俏,脸也没有瘦脱相,反而衬出了少年人清爽好看的骨相。

  成真的嘴唇薄耳垂也薄,以前有个看面相的神婆说,耳垂薄是个命苦的,享不到福。

  “小子,快点。”

  前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成真抬头看过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村医推着门在等他。

  “来了来了。”成真对那人笑了笑,跳过门口的小水洼钻进了医院。

  医院空无一人,除了那为他们开门的村医,好像也就前门口保安室里还有一个混吃等死的保安。

  “自己去拿塑料盆,卸完货数清楚了再交给我领钱,别落在肚子里。”村医推了下眼镜,趾高气扬地吩咐。

  成真看了眼周围,跟在其他人后面在生了锈的架子上挑了个天蓝色的盆,就它看起来还算干净。

  呜呜呜——!!!

  顷刻之间,一切发生的意外又突然。

  “警察!是警察来了!快跑!”

  门口,那个本躺在保安亭里晃腿看报纸的保安忽然在楼下大喊。

  下一秒,村医不见了,干净的白大褂刚被脱下,飘零着正往地上掉。

  挤在医院走廊里的人一下子陷入了慌乱,十几个人推搡着往楼道口跑,你挤着我我拽着你,硬生生闹出了比几十个人还大的动静。

  楼下,不锈钢大门轰地一声被人撞开,由远及近的警笛声瞬间响起,压倒性地盖过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别动!警察!都别动!”

  “站住!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别动!再跑开枪了!”

  周围是窒息的混乱,走廊上停着的护士手推车被撞翻了,酒精刺鼻的味道飘在空中叫人头痛。

  成真愣在原地,他手里还端着刚刚精心挑选的塑料盆,目光呆滞。

  警察……

  警察来了吗……

  那我过冬的衣服怎么办……

  “臭小子!还站着干什么?!你是想去号子里过年吗?!”尖锐刺耳的女声硬是把成真拽回了现实,身旁,一个头发又黄又卷,两颊稍有些凹陷的女人一把打掉了成真手里的塑料盆,拽着他的手臂把人往楼下拖。

  长且红的指甲掐进肉里,好疼。

  成真皱着眉脸色难看至极,但是脚下还是听话地跟着女人往外跑。

  塑料盆摔在地上,打了几转滚到墙角反扣了过去。

  成真看着那个天蓝色的盆,目光一晃又看到了旁边摔碎的温度计,银色的水银一粒一粒滚着滚着聚在了一起,发着光很好看很值钱的样子。

  砰——

  一声毫无征兆的枪响撕破了混乱,四围陷入了几秒可怕的沉寂,几秒过后,害怕的人更害怕了,一个接一个趴在了地上。

  但那些疯狂的人却更疯狂了,他们冲着乌压压一片的警察冲过去,手舞足蹈的好像跳大神一样。

  砰!

  又是一声枪响,成真听出来了,和第一声对着天空的鸣枪威慑不同,这第二枪实打实打进了什么东西,甚至可能穿过去了。

  成真透过窗玻璃朝外窥探,血花在雨帘中炸开,一个挥着匕首的男人应声倒在了泥水坑里。

  溅起的水花不大,但是是一个人倒下去了。

  第二枪显然比第一枪更有震慑力,在场的所有人接二连三地全都蹲到了地上。

  “完蛋了完蛋了……”

  女人抓在成真手臂上的爪子渐渐褪去了力气,她揪了两把头发,缓慢双手抱着头蹲下了身。

  同一时间,医院的后门被人撞开。

  成真呆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手抱头!蹲下!”率先冲进门的年轻警察穿着警服握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成真。

  成真回神,伸出手抱住头,听话地蹲了下去。

  门口跟着涌入了许多的警察,屋内蹲在地上的人一个个地被压倒在地,咔哒咔哒的手铐声此起彼伏,一时比屋外的雨声还贯耳。

  也许是看到成真最后一个才蹲下,那群警察直接把他当成了刺头,一下四个人冲着他拥过来,不容反抗地把身型削薄的男生猛压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他们摁着成真的肩膀,用力掰过他的手折到身后,冰凉的手铐直接拷了上去。

  成真脸贴着湿漉漉的地砖,他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手铐打在手腕上太疼了。

  男生抽了口冷气,皱起眉,忍不住扭动了一下。

  “别动!”

  压在背后的四个警察登时一齐吼了出来,成真被吓懵了,一动不动。

  手铐硌手,又冷又硬。

  被轻而易举地提溜起来之后,那不合身的肥大外套从成真的肩膀上滑落,男生被按到了墙边,他看着瓷砖里的自己,冷得打了个哆嗦。

  “秦队,人齐了,跟消息里一样。”

  秦健穿着雨衣从外面进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目敛着寒光在墙边那一排高矮不一的男女背后扫视了几眼。

  “师父,”几分钟后,江峻和带着一身泥腥味从雨中进来,“村医追回来了。”

  秦健脸色严肃地点头,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面纸递给江峻和:“他怎么说?”

  江峻和接过纸擦干净了脸上的泥点,脸也跟着垮了下来,他冷声回答:“交代了,都在肚子里。”

  秦健点点头,转身和人交代什么去了。

  江峻和刚追完人回来还有些大喘气,他看着面对着墙边站着的一排人,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不经意间,一个瘦瘦的身影戳进了他的视线。

  江峻和走过去,莫名其妙地伸出手,帮那额头抵着墙的男生把外套重新提到了肩膀上。

  成真感受到了江峻和的动作,下意识地侧头要去看他。

  “别乱动!”正好站在旁边看人的辅警声色俱厉,别说成真了,江峻和也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不轻。

  成真被吼得立刻回过头,额头紧紧抵着哇凉的白墙砖,他闭了闭眼。

  身旁,年轻有力的男声亮起,刚刚替他提衣服的年轻警察对着一脸正气的辅警摆摆手:“没事,别紧张。”

  成真觉得这人的声音好听极了,比起屋外的雨声枪声,还有周围时刻充斥的嘈杂声,这独属于年轻男人的声音温暖又有魄力,平静的、且无比坚定的。

  “没事的,别发抖了,跟筛糠似的。”

  江峻和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他把秦健刚刚给的面纸撕下了干净的一半,轻轻拂到了成真脏兮兮的脸颊上,又轻又柔地替他擦干净了那一块污渍。

  有些意外,这男孩子的脸上没多少肉,脸颊摸上去薄薄的。

  说实话,自打成真记事起,好像还没人这样温柔地触碰过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不知是出于抵触还是害怕,成真一下子哆嗦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