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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零五年秋,气温骤降的前夕。

  边南市,一座靠近国界线的边陲小城市。

  混乱、昏暗、落后、暴力……

  如果描述一座城市的时候用到了诸如此类的词汇,那这座城恐怕不会是一个宜居的好地方。

  ·

  秋分以后,天黑得越来越早,越来越沉。

  公海上漆黑一片,除了海水的腥咸,成真就只能闻到挤在自己身旁那位大叔的脚臭味。

  大叔心无挂碍睡得很死,如雷的鼾声砸在甲板上,成真翻来覆去地真想一刀捅进他的喉咙,好让他就此消声。

  男生从小床板上翻身站起,不耐烦地踢了一脚臭大叔那掉漆的烂皮鞋,捏着口袋里最后一支烟走出了拥挤的船舱。

  船舱外也没挂一盏灯,小破渔船和周围的黑夜完美融在了一起。

  因为黑哥说如果挂灯的话,他们一船的人都会被发现,然后手拉着手一起进局子。

  成真走到甲板上,趴在船头点燃了烟。

  这船也不知道在海上走多久了,他往远处看,看不见岸,不知道还要再走多久。

  “臭小子!快过公海了你抽什么烟?”

  成真刚吸了没两口的烟突然被人一把抢走,膘肥体壮的光头男人冷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手里杂牌的香烟,自己低头猛吸一口后,随手把剩下的半支丢进了海里。

  成真伏在船头上伸长脖子,可惜地看着那一点猩红的火点被漆黑的海水吞没,转瞬而已。

  “黑哥,对不起。”

  男生揉了两把头发站起身,在黑暗里他也摸不清对面的人究竟是站在了哪儿,只在心里估计着稍稍转了个身位。

  “都说了别亮灯,你那一点火,跟白纸上沾着的墨点子一样显眼知不知道?”

  壮男人是这次带头的人,大家都不知道这人真名叫什么,只是黑哥黑哥地这么叫他。

  毕竟是道上混的,知道他真名的,是不是早就身首异处了也未可知。

  “知道了,对不起。”成真低声下气地又道歉了一遍,得到首肯后再才摸着黑回了船舱。

  隔壁床板上的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打呼噜了,甚至粗重的呼吸都安静了下来。

  成真心中暗喜,抓紧时间爬上了床闭眼睡觉。

  ·

  次日一早。

  “都别睡了!快点快点!我们到岸了……”

  成真揉几下眼睛,在船上的这段时间浑浑噩噩,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回到船舱是睡了多久,总之现在被叫醒,他觉得自己有点头重脚轻。

  也许是饿坏了,毕竟有几天没吃东西了。

  男生这么想着,揉了揉鼓胀的肚子,翻身下床。

  黑哥在船舱外低声吼人,船舱里的男男女女低着头唯唯诺诺地排队往外走,成真跟在最后。

  他瞥了一眼隔壁床的大叔,那人一动不动的,船舱本就昏暗,他的脸气色灰败,睡得像一具尸体似的。

  “小子,别磨叽!”黑哥拽了成真一把,男生本就比同龄人瘦上不少,被壮汉一拽脚下的步子瞬间就加快了,踉踉跄跄地摔出了船舱。

  外面天挺好,应该快破晓了。

  一群人聚到了甲板上,刚刚还在船舱里催人的黑哥,自己磨蹭了起来,迟迟不见他从船舱里现身。

  “怎么回事?”

  两个黑哥的手下推开了众人,前后脚进了船舱。

  成真背好了空落落的帆布包,眉头一拧揉了揉肚子。

  现在在涨潮,海浪拼命往岸上涌,船虽然靠岸了但还是很颠,男生站不太稳,扶了一把堆在一旁的几个木箱,堪堪稳住了脚。

  半分钟后,黑哥先从船舱出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副要宰人包人肉包子的模样。

  所有人都不敢吭声,被黑哥一招呼纷纷脚尖挨脚跟地下船。

  成真依旧走在最后面,下船之前,他看到黑哥的两个手下把臭大叔抬出了船舱。

  借着一点微薄的天光,成真终于看清了大叔气色不好的脸。

  他已经完全没有活人样了,嘴唇黑紫,有点像成真上船前刚看的一部武侠片里走火入魔的大反派。

  “死了?”

  “看样子是,不然也不能这么把人抬出来吧。”

  “哟,昨个儿晚上还在吭吭打呼呢,咋不声不响就断了气呀……”

  ……

  走在成真面前的几个人也看到了被抬出来的臭大叔,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了起来。

  成真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再回头看了眼被扔上另一艘小皮筏艇的大叔,心中笃定了。

  是真的死了,死透了,或许都已经僵了。

  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害怕也不担心,紧跟着前面的队伍躬身爬过了一处破口的围护栏。

  成真从灌木堆里站起身,讲究地拍掉了粘在裤子上的草屑。

  他侧头往身旁看了眼,灌木丛里立着个国界碑,已经快被周围丛生的杂草完全遮掩了。

  不远处停着一辆大型客车,看样子是怕引人注目,就差停进草堆里了快。

  黑哥带着一行人上车,一直等到走在最后的成真也整个上了客车,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近乎苦尽甘来的笑。

  他拍了一巴掌成真的屁股,探头往车里喊了一句:“大家一路回家辛苦了,现在休息好,司机会带大家到卸货的地方,卸完货拿到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黑哥激情演讲完就下了车,成真趴在车窗边,看着男人坐进了客车后面那辆桑塔纳的副驾驶室里。

  又等了几分钟,去处理尸体的俩手下也来了,两人一个坐上了驾驶室,一个上了客车。

  ·

  边南市公安局禁毒大队。

  “秦队!线人来消息了!”

  行动队队长办公室的门被人莽撞推开,秦健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朝门口快步走去。

  秦健和来传消息的人撞了个满怀,语速飞快:“怎么说?快讲!”

  “卸货点在凉水村的村医院!量很大!”

  秦健接过对面递来的消息记录,粗略扫了一眼后伸手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甩上肩膀:“整队去凉水村!一定要在卸货点把人一网打尽,等货散出去就难办了。”

  “峻和,开车!”秦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隔空丢给了跟在身后的年轻男人。

  江峻和反应迅速地稳稳接住秦健抛来的车钥匙,小跑着打开车门坐进了车。

  按照新闻台的天气预报来说,今天本应该是多云转晴的。

  但是此刻的秋风里多了几许水汽,云层厚极了,大团大团堆在一起,太阳被遮的不见踪影不说,那云都变得有些灰。

  再明显不过了,是下雨的征兆。

  一溜标准涂装的普桑跟在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后头,长长的车队在阴沉的快速路上疾驰。

  “警笛都关了,别打草惊蛇。”

  秦健右手抓着对讲吩咐后面的车,腾空的另一只手把老夹克衫的几个口袋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几个口袋里空空如也,除了前天陪女儿看完电影后忘丢的票根,什么也没有。

  “师父。”

  江峻和往副驾上看了一眼,体贴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还剩半包的香烟递了过去。

  秦健看了眼烟,推开了。

  男人苦笑一声摇下车窗:“不抽了,你嫂子和妹妹会唠叨。”

  “园园现在都开始管着你了?”江峻和收回手,自己从烟盒里叼了支出来侧头点上。

  秦健看着手机背后贴着的大头贴暖心笑了:“囡囡长大啦……”

  江峻和摇下自己那边的车窗,左手夹着烟伸到了车窗外。

  “等这趟忙完,我想吃师娘烧的狮子头。”

  “你师娘肯定欢迎,”秦健扫了一眼路旁飞速闪过的路牌,坐正身体拉起了夹克衫的拉链,“今天这场雨下来,怕是要大降温了,到时候我买点羊肉,你跟我咱喝上一夜。”

  “随叫随到。”江峻和最后吸了一口烟,把烟蒂丢出窗外重新关上了车窗。

  秦健侧头看着自己小徒弟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唠叨起来:“你也少抽点儿吧,才多大年纪啊,别变成个老烟腔。”

  “出任务我总慌,抽一根压惊。”江峻和回了师父的关心,按照路牌的指示打方向,从大路拐上了一条河边的小道。

  道路很窄,几乎就是单行,要是会车的话,不想掉进河里还挺考验车技的。

  凉水村,边南市众多不知名小村子里稍有些名气的一个,靠河靠边境,名气全是靠这块地上偷/渡犯罪的案子攒出来的。

  村头有几个大爷大妈坐在一起剥瓜子,村里很少来车,但今天一辆接一辆的轿车驶进来,还挺新奇。

  警队的涂装车被秦健安排在了外围,江峻和开车在前面开道,他们后面只跟了三辆除了车牌全部一样的普通轿车。

  云在高空越攒越厚,下午两三点,天已经昏沉的好像往日的五六点钟了。

  “最新天气预报,预计今日下午四点,本市将有中转大雨,本台提醒,大家出行备好雨具……”

  汽车内的收音机突然插播了一条天气预报,普通话极其标准的女声还没结束,远处天边突然滚起了闷雷。

  秦健往外面看了一眼天:“秋雷啊,活了四十年还挺少听见秋天打雷的……”

  哔哔——

  农村狭窄的小路上,江峻和凝神看着迎面驶来的一辆汽车,对方车速不减完全没有谦让的意思,径直驶过来的同时霸道地长按了两声车喇叭。

  旁边恰巧岔出了另一条路,江峻和稍带了一下方向盘,把车拐了过去。

  四辆一模一样的车依次停在小路上的景象有些壮观,那辆蛮横村霸车里的驾驶员一时没忍住,飞驰过去前侧头多看了几眼。

  碰巧,江峻和也在看那辆霸道的有些无礼的车。

  两个驾驶员目光相接,江峻和慢慢拧起了眉,重新起步前挠了两下鼻头。

  “天越来越暗了啊,这雨怕不是马上就要下了?”秦健在副驾上自言自语。

  年轻的男生似乎有些不在状态,他紧盯着前面的路思绪仍停留在上一个话题:“我外婆以前说,秋后打雷,遍地是贼。”

  秦健听完一愣,下一秒也没觉得什么不对,顺其自然地接了话:“老一辈说的也不是不对,我们现在可不就是捉贼去吗?”

  “哈哈是啊……跟着师父捉贼去。”

  江峻和不走心地干笑了两声,抬眼透过后视镜又留心多看了一眼那辆驶远的车。

  边k·6a118。

  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那辆车从视线里消失前,江峻和默念了几遍车牌号,硬把它记在了心里。

  一旁,秦健拍了下江峻和的手臂示意他停车,然后摇下车窗探出了头:“老乡,问一下你们这边村医院往哪条路走啊?”

  “直走,不过桥左拐。”被拦下的老头刚从地里上来,他扛着锄头乡音浓重地指了下路。

  秦健点头谢了,车队驶过后,老头站在路边自己犯起了嘀咕。

  “今儿咋个了嘛,热闹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