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聻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只有彻底消失。
她因为出身特殊，成为聻后，仍旧保持着理智，所以才活了这么久。
大部分聻都是厉鬼行凶多年成聻，本身就十恶不赦，被人收了也不可怜，像方涛三人这种，无缘无故成了聻，实在是无辜。
在人眼中，变成鬼是一件可怕的事，可对于忧乐来说，却是求而不得，变成鬼后可以入轮回，可以投胎转世。
可是她，在五岁那年，在死亡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聻。
祝游将忧乐在的那张符纸，放在了靠近胸口的口袋里。
“这里暖和，在这待会。”祝游像是能看穿忧乐的心思，“祝游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聻，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除了我的族人，可他们肯定不是我的族人。”忧乐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座小山，“祝游哥哥，封龙村太奇怪了，我不该让你来。”
“小丫头说什么傻话，我就你一个妹妹，你去哪儿我都陪着。”
祝游收回伞，走向镶嵌在土墙里的木门前。
***
祝游将手放在木门上，还太用力，嘎吱一声，门开了，祝游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在土墙上凿出了一个房间，房间正中央，矗立着一座雕像，雕像身上盖着一块红布。
周正打开手机照明，雕像的身高比普通人略高一些，盖着红布，看不到模样，他一走进庙里，就浑身难受，老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盯得他毛骨悚然。
祝游走到神像前，一把拉下红布。
“族长！”忧乐在符纸里叫出声。
祝游看着雕塑的尊容，诧异地吐出两个字，“邪神。”
他对这张脸绝对不陌生，当年他把雕像带回家后，他就认真地观察过这张脸。
雕像人身兽首，兽头似狮非狮，很像常见的守门兽形象。
但这颗兽首异常得大，怎么看都和身体不搭，他用力将兽首掰开，发现兽首就跟头套一样，套在原本的头颅上，而兽首之后藏着一张脸。
那张脸五官硬挺浑厚，带着古朴的气息，就像是上古时期的神明。
在祝游看到雕像的第一眼，就被雕像自带的神性震慑住，他心脏猛得揪起，忘记呼吸，双手死死地握住雕像，他不断地想，只要雕像能复活，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后来祝游查了资料，发现这是一种典型的邪神特征，莫名其妙地对信徒产生致命吸引力，让信徒为他献出一切。
祝游隐约觉得，不应该让其他人看到这张脸，他把兽首头套又给神像戴了回去，他作为邪神的供奉者，在符纸上，也只是画着兽首，他认真地将这张脸藏起来。
同时因为这雕像过于古怪，于是给雕像起了“邪神”这么一个称号。
***
“族长在这！我们找了族长多年，终于找到了他了。”忧乐从符纸里飘了出来，高兴地抱雕像的腿，“族长，你一直守着回家的入口吗？我果然找对地方了，带忧乐回家吧。”
祝游冷眼看着这尊泥塑雕像，这雕像待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泥塑的雕像竟然不腐，栩栩如生，光鲜亮丽地跟真人差不多。
这种情况，要么是遇到了真神，要么是遇到了邪祟，祝游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这不是你们族长，你看，你叫他，他出来吗。”
“他只是被关在这里，没有办法行动。”
忧乐在雕像四周查看，企图找到封印的法阵。
祝游站在雕像面前，手指尖夹着一张符纸，他看这座雕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虽然很像，但你不是他，没有他那股王八气息。”
刀片一样的符纸划过雕塑的脖子，留下一道浅痕。
祝游的符纸削铁如泥，划不破就说明不是阴物。
“这是什么土啊，比水泥还硬。”周正躲在祝游身后，犹豫地说，“要不我去找几桶水来，泥不是怕水吗？”祝游用手指敲了敲雕像，非常坚硬。
“有刀吗？”
“有！”周正从兜里拿出一把三厘米长的迷你小刀，双手托着，呈给祝游，“你知道的，携带管制刀具不能上高铁，这是我能带的最大最长的刀了。”
祝游一把抓过小刀，开始闷头削。
忧乐赶过来阻止，“不要破坏族长的雕像，神巫嘱咐过你，一定要养好雕像，不然你也会被反噬。”
“神巫指的是家里那尊，不是这个冒牌货。”祝游先削了雕像的眼睛，“让我看看是个什么东西，藏头露尾，享受供奉却披着别人的皮，你是长得有多丑。”
忧乐想阻止，可祝游动作太快，不一会儿藏在泥塑后面那张脸就露出来了。
那是一张十几岁女孩的脸，相貌清秀，眼神明亮，穿着一身精致、手工刺绣的衣服，脖子、手腕上带满了饰品。
祝游把外面一层泥土全部削掉，女孩身体完全露出来，这是一座石刻的雕像，藏在泥塑像中。
“我去，什么情况，他们供奉的山神不是山神，是个小女孩，也不对啊，雕像肯定是村民做的，他们为什么先做个女孩雕像，又做个山神雕像？供奉神明没有这么干的吧。”
周正挠了挠头。
“鸠占鹊巢。”祝游望着雕像的石头眼睛，“村民不敢进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吓唬那些村民，然后偷偷把原来的雕像毁了，放了自己的雕像，伪装成神明。”
忧乐和周正屏气凝神，等待着石像开口说话。
十秒钟过去，四周一片寂静。
忧乐有些尴尬，“哥哥，这里好像没东西，它就是个单纯的石像。”
祝游拿出小刀，在女孩衣服上划了两道，石像还是没反应。
看到情况的周正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一胳膊搭在石像肩膀上。
“装神弄鬼的，可吓死我了，大师啊，看来这山神庙里啥都没有，不然我们来了这么久，又是在门外打架，又是拆人家雕像的，早跳出来弄死咱们了，依我看啊，这里就是村民抛尸的地方。”
周正说着，还正儿八经地分析上了，“这村子里所有的事，都是那帮村民在搞鬼，方涛不是说了吗，是村民引人来的，女人被他们藏在蛊女祠，要我说，不管是蛊女祠，还是山神庙，都是他们做坏事的地点，实施人就是村民，什么蛊女、山神，压根就不存在。”
“哦，那你怎么解释方涛等人的死法？”
“死法？他们几个被村民残忍杀害，肯定有怨气，所以死后变成鬼了。”
祝游刚要解释，突然想起，普通人对人死之后的了解仅限于成为鬼，聻是不知道的。
“我还是感觉，这里和我们族有关，我在几天前，隐隐感到这个地方，很强烈的感觉，就是回家的入口，所以会不会是因为这里距离鸦鸣国入口太近，导致方涛三人死后变成了聻。”
忧乐的回答比周正靠谱得多。
“封龙村和你的族氏应该有些关系，我们慢慢查。”祝游摸了摸忧乐的头发，将忧乐抱了起来。
周正已经确定他们身边还有第三个非人的物体存在了，他只能听到祝游说话，另一说的话纯靠猜。
“我们现在怎么办，大师。“周正问道。
“首先，找到引你们来的发帖人，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细节，全部告诉我。”
祝游割破手指，用血在女孩石像上画出纹路，他的画法仍旧很不常规，不是阵法、咒语之类，而是捆绳子一样，用血把石像的脖子、胳膊和双腿圈起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红绳子捆住了石像。
“我想不起来，就很平常的帖子，视频也模糊，看不清脸，身体埋在土里，更看不到。”
祝游做法完毕，对周正伸出手。
“干什么？你这个时候肯定不是想跟我握手吧。”
“手机。”祝游觉得和周正交流很费劲，“打开那条帖子。”
“哦哦。”周正忙不迭地掏出手机，“这破地方没信号，幸好我缓存下来了。”
祝游看东西一目十行，帖子的内容和周正说的相差不大，他点开一张图片放大，看到发帖人埋身的院子里晾着一件衣服，这衣服和石像穿的很像，都是做工精致，布满山水图案的高规格制品。
他将手机扔给周正。
“村长家你认识吧。”
“认识，不过这肯定不是他家，我见过他家院子，里面种了不少槐树，这个帖子里的院子空荡荡的，跟荒地一样。”
祝游将上衣口袋用手划了一下，口袋就像是被缝起来一样，附着忧乐的符纸就在里面，他让忧乐在里面多休息一会儿。
“封龙村一百来户，找发帖人起码得找半个村子，直接去找村长，问出这个发帖人是谁。”
祝游这人走路不等人，周正只能在后面追，跑出庙门口的时候，他脚下的影子变成了两个，原本清澈的双眸变得幽深，这双眼睛仿佛刚睡醒的猛兽，迅速地窥探四周后，又极速收起那份凶猛，变成了懒洋洋的模样。
“大师，你可真是简单粗暴，不过你打得过村长吗？他们跟鬼好像不太一样，是骷髅，你的法器管用吗？”
周正的嘴一刻不停，而且他老往祝游身边靠。
“我想把你打晕扔祠堂里。”祝游冷不丁地开口。
“啊，为什么？大师，求你别抛弃我。”周正不明白好好说着话，帅哥为什么会冒出这句。
不过周正脑子很活，“大师，我可以给您带路，我方向感特别好，只要去过的地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咱们这一路走来，经过的人家，我都能记住，活地图就是我，您带着小的，小的有用的。”
祝游瞥了一眼周正，不说话了。
***
这会是半夜三更，时不时会冒出几个鬼村民，周正走的路线和之前不大一样，他每次都能精准避开村民。
祝游是个天生的路痴，被周正带着绕来绕去。
“大师，你怎么也来封龙村，不会跟我一样做直播吧。”
小巷子里没有灯，月亮也完全被乌云遮挡，人走在路上，完全是漆黑一片，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两人也没打开手机手电筒。
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铲除邪祟。”
“大师真是人间正义。”周正略显夸张地夸赞了一番，随即话锋一转，“可世间邪祟千千万万，恐怖除不完，更何况，与鬼怪邪祟之流打交道太久，难免沾染污秽，这些东西最容易侵犯人心，勾引人的欲望，搅乱人的心智，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子不语乱离怪神，所以，作为君子，还是远离这些为好，你是没有其他的技能吗，抓鬼也没多少钱吧，还不如趁年轻学门手艺。”
周正这话槽点太多，让冰山美人祝游都不知道该先反驳哪儿句。
他眼神暗了暗，盯着周正的目光，少有地带上了一丝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