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昼雨洗漱完顶着一双黑眼圈下楼吃早餐，看到已经在餐桌前的顾循，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便在对面坐下了。
昼雨吃饭也吃得随性，坐在那里拿起三明治就利落地咬一大口，喝个牛奶也喝得嘴边一圈乳白。
顾循依旧穿着纤尘不染的西装衬衣，喝苦涩的美式咖啡，用餐礼仪模板一般，手肘起落都同礼仪课上的演示严丝合缝。
昼雨看得都替他累，他很快解决完，用消毒毛巾擦了下手，单手撑着脸颊看过去：“我真是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谈。”
顾循看都未看他一眼，也未回话，就像这里没有昼雨这个人。
昼雨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你摆这个脸色该不会因为昨晚挨了我一枕头吧？那谁让我看不惯你说话呢。”
他愈发觉得没意思，便干脆认认真真道：“失忆前我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现在对你没感觉，我宣布，我们分手了，今天我就搬走。”
顾循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腿上的餐布轻拍了下嘴，接着抬眼直直看向对面的昼雨，浓黑的眼珠平静无澜：“不行。”
昼雨：“哈？我没和你商量，我是通知你。”
顾循没说理由，语气里是惯有的冷硬与平静：“不行。”
昼雨气笑了，开始嚣张地口不择言：“靠了大哥，你想管我？你以为你管得住我？你见过谁能管住我么？”
气上来了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大哥咱俩现在这像情侣么？你做过情侣该做的事情么？该不会失忆前我不小心把你怎么着了你现在非要我负责吧？”
顾循脸色愈发黑，眉头狠狠跳了一下——如果不是他答应了母亲和昼爷爷……
如果不是他答应过的事情从不反悔……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昼雨道：“你昨晚在忙什么？”
昼雨愣了，面上空白一瞬：“……啊？”
他们在聊这个？
顾循面色冷得跟千年玄冰似的，吐着字：“像情侣一样，关、心、你。”
昼雨：“……”
尴尬的沉默蔓延半晌，实际上最吃软不吃硬的昼雨轻咳了声，别开了视线，道：“通宵背台词啊——毕竟我答应爷爷要拍戏嘛，虽然昨天爷爷才把剧本还给我，但一晚上也足够了，我都拍了肯定拍到最好。”
“哦对了，顺便黑进了一白痴的电脑拿了点东西，我能整死他。谁让他在群里骂我。不过没炸群，群里其他人又没惹我。
顾循：“……”
昼雨有点不满：“你这眼神看着不对啊。”
难道不该夸他很厉害吗？
顾循：“你几岁？”
昼雨想都没想：“十八。”
顾循面无表情：“不，你二十四岁。”
根本不是该做这种幼稚无聊事情的年纪。
即使，那时真正十八岁的昼雨靠着那些计算机天分做出的事比这更出格幼稚。
昼雨不以为然：“……哦。我失忆了啊。”他挑了眉，挑衅一般看向顾循：“反正那人我整定了。”
顾循这时站了起来，去拿衣架处的西装外套，声音淡漠：“那就让昼爷爷亲自去警察局捞你。去换衣服，我们出门。”
昼雨视线跟着他，不满地皱起眉：“顾循你特么——”
果然还是很讨厌！
顾循已经穿好外套看向他，笔挺昂贵的商务黑西装隐隐有种距离感和压迫感。他对着昼雨轻叩了下腕上的表盘，冷面没有任破绽：“去换衣服。五分钟后会有车准时到楼下，把你送到剧组。你要别人浪费时间等你么？”
昼雨漂亮的脸“唰”地一下冷下来，眉目间隐隐生出几分刺人的戾气。
但他最讨厌等人，也最讨厌让人等。
于是沉默一瞬，他站了起来，冷着脸往房间走去。
……
不多时。
一辆黑色商务车在清晨的街道上稳稳行驶着，只不过车里的人都感受到了沉沉的低气压。
司机开着车，副驾驶空着，实习小助理不安地坐在二排，看了眼旁边座位上鸭舌帽扣得很低、托着腮冷脸看窗外的青年，又偷偷瞄了眼后排的大boss，瑟瑟发抖——
这车是影娱公司派来的，而大boss本该坐他自己的车去总公司，但不知怎地，也要一起去剧组。
之前上车时，他正要识趣地往副驾驶走，却被鸭舌帽青年扯住了。
鸭舌帽青年指着自己的邻座硬要他坐这里，说“不想一转头就看到让人生气的脸”。
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大boss冷冷说了句“幼稚”，竟然就长腿一跨，自己坐到了最后一排。
话说他一个电影学院导演系学生出来实习被坑着做了艺人助理已经够倒霉了，到底为什么还要经历这种修罗场……
而且负责带这个艺人的经纪人今天刚好有事不在，他只能自己跑来对接……
小助理视线又偷偷回到旁边座位的人身上——那就是他之后要照看的艺人。
大概职业病犯了，他开始用镜头语言在内心暗暗评量这个人：虽然帽子扣着看不清眉眼，却能看出这人脸很小很白，鼻梁很挺，唇抿着的弧度显得很倔强，下颌线清晰而流畅，这应该是一张很上镜的脸。
小助理暗暗想，如果眉眼也出色——
正在这时，昼雨不知怎地转了头，霎然抬眼朝小助理看过来，他微挑了下唇角，捉弄人的语气：“哎我说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他扫了下眼前人的穿着打扮：“打扮得这么乖，学生啊？”
弧度好看的眉骨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晨光与张扬的调笑。
小助理被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后忙转了身看窗外，慌慌张张憋出句：“没…没有。”
昼雨挑了眉不依不饶，嘴角带着逗弄小孩儿的笑：“明明就有吧——”
这时顾循在后排冷冷轻哼了一声。
昼雨唇边的笑便瞬间变成了冷笑，他终于靠回椅背坐好，呛声道：“你是不是有病——”
这时小助理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那个，顾总，昼哥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过，但有件事我想问下你们，之后方便我反馈给公司做公关……”
顾循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疏离：“你问。”
得到许可，小助理紧张得喉咙动了下，他偷偷扫了眼昼雨，把平板先递给了顾循：“我想问下，热搜上说的，是真是假……”
昼雨已经冷着脸继续看窗外，顾循接过平板，看到的一瞬眉头便皱起来：
上升趋势的热搜里，有个明晃晃的词条：#《锦衣南山》昼雨，你半夜敲已婚男房门是为了什么#
顾循根本没点开详情，也没问昼雨，就毫不犹豫地道了声：“假的。”
小助理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正要收回平板，却见顾循把平板递到了昼雨那里，不含任何情绪道：“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你该知晓下。”
昼雨虽然还在生气，却还是接过了平板，看到的一瞬，眉眼里便闪过冷意和戾气——他绝对不会放过群里那个煞笔。
这次他倒是没再刺顾循，也懒得继续说什么。他把平板还给小助理，把自己帽子压得更低些，继续安静地看向窗外。
只不过露出的小半张脸上，昼雨的唇线狠狠向下撇着，再也没露出过笑意。
……
不多时，车子到达目的地，那是《锦衣南山》剧组在郊区的拍摄大棚。
昼雨正要打开车门，却被顾循叫住了。
他的声音依旧如往常般冷静冷质：“相关公关我会交代人去做。词条中涉及的人，你记得多少？”
公关的前提自然是先摸自己人的底，更何况昼老爷子的电话等会儿也一定会过来。
昼雨转身看向他，第一次面上没有任何神情：“词条里的内容全是那白痴昨晚在群里当众说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黑他的电脑挖他的黑料？”
说着他耸耸肩，眼里溢出些许骄傲和讽意：“不过就不劳顾总了，招惹我的人我当然会自己反击。”
顾循瞳孔猛地一缩。
昼雨却已经开了车门下了车，又“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大棚那边走去。
小助理正要跟过去，却讶然地发现向来冷峻无情的boss此时头疼地捏着眉心。
接着顾循抬眼朝他看过来，一向冷漠的瞳仁里难得浮起微不足道的无奈，他道：“他聪明。有能力，也自负，最是争强好胜，但有的事仅仅靠这些，是无法在不伤及自身的前提下解决的。他现在情况很特殊，麻烦你看好他，别让他做不该做的事。”
小助理受宠若惊地重重点了下头，忙下车追着昼雨去了。
……
这时昼雨单手揣着衣袋，另一只手“砰”地一声推开了拍摄大棚的门。
古香古色的置景铺面而来，不知怎地，看到这些后他的额角隐隐抽痛了一下。
“啊昼雨来了！他在那！”
一个工作人员对着一个穿着靓丽妆容精致、却明显怒气冲冲的女人道。
现场霎时鸦雀无声，全都神情各异地朝昼雨看过来，女人踩着高跟鞋，直直朝他走过来。
这时各路代拍和狗仔的镜头噼里啪啦响着闪起来。
昼雨看了眼那女人，又往周围扫了一圈，挑了眉“啧”了声，最后直直看向快要怼到他脸上的镜头道：“你们拍得还真吵真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