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这件事，皇甫俊和惜之之间，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皇甫俊为了彻底治愈九公主的旧疾，这些时日一直在外奔波，甚至就连六王府，都已经三日没有踏入一步了。
那一晚，皇甫俊研究出一个新的药方，直到夜色深沉，才从外面回府。走到西苑，推开他自己的房门，却感受得到，屋内有人。屋内的烛火未亮，但是这种安静的气氛，却让他微微有些迟疑。
“俊哥哥。”
从黑暗之中，传来一阵柔软平和的声音，是惜之的。
皇甫俊微怔了怔，想要走到桌边，点亮桌上的烛台。但是却听到惜之再次开了口，丢下一句话：“我想在黑暗之中，和俊哥哥说一些话。”
皇甫俊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向前移动脚步，也不想后退。“说。”这一次，自己的心，却再也没有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妹妹。
“俊哥哥，有些话，如果还不说，我怕没有机会了。”
皇甫俊眉头微蹙，此刻的他，无法窥探惜之的表情。更不明白，身为兄长的他，自己矛盾的心，到底应该阻止她的话语，还是任由她说下去。
她的声音，依旧好听，惜之的声音清灵而柔软，甚至自己早就觉得，她的声音，是可以温暖人心的愉悦。“爹告诉我，如果在遇到一个觉得对了的人，就应该付出完的真心，否则，只怕自己会何必当初。”
“在俊哥哥回来的三年之中，直到今日，我才明明白白，彻彻底底地告诉自己，俊哥哥就是我应该遇到的那一个人。”
“惜之……”
“俊哥哥，让我把话都说完好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不确定，她一向都是敏感细腻的，但是皇甫俊这一次，却不想再打断她，因为……不想剥夺她的这一个机会。而他，更不想伤害她纯洁的情感。
她继续说下去，声音之中，透露着沉重的情感：“俊哥哥，在知道并不是我大哥的时候，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整整一夜，我都辗转反侧。”
是吗？可是自己，一直都清醒着，早在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并非爹的儿子，并非应该冠上“皇甫”这个皇姓的人，不是吗？更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惜之的大哥，那么，自己对惜之的感觉，又是什么？
“但是，我却不想因为我的一厢情愿，令为难。所以，今晚的话，我只说一次。而我，也可以在黑暗之中，身而退，安然地走出这一道房门，不必害怕自己有多狼狈。”
即使是在表白自己的情绪的时候，惜之还是这么懂事，即使是得到拒绝之后，也不想造成他的困扰吗？她的贴心温柔，都是皇甫俊无法忽视的优点，而显得自己，总是把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都压住心底，不让任何人窥探。
“俊哥哥，如果只想把我当成是的小妹的话，我可以站在不远处，依旧一如既往地凝视，并试图在余下的时间中，把当成是我皇甫惜之的哥哥。”她顿了顿，加了一句：“只是我的哥哥而已。”
“也可以在一觉之后，彻底把我今夜说过的傻话给忘得一干二净。”
“惜之，我已经喜欢上一个女子了。”
“是……”惜之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一种轻轻的颤抖。“是九公主吗？娘曾经提起，们很早就认识了彼此。”
皇甫俊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似乎此刻的坦诚，都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他的声音非常笃定：“不是她。”
惜之的声音，依旧没有恢复平静，但是又充满期待：“不是？”
皇甫俊慢慢走向她的的方向，即使在黑暗之中，他还是感受得到，惜之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独特的幽香。终于，他不再自欺欺人，慢慢说道：“我喜欢的女子，名字叫皇甫惜之。”
“我？”
皇甫俊低头，点起烛火，这一刻，他不想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更不想, 让彼此错失了看清楚对方的眼神。他在光明之中，清楚地看到了惜之那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眸，他轻柔地执起惜之的手，笑着说道：“如果要说认识的早的话，应该是。在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了。”
“惜之，今晚对我说过的这些话，都不会忘记。因为，我才敢正视自己的心，和自己的情感。”
“在听闻爹暗中在筹备的婚事之时，我才发现自己的难过，已经超过了兄妹之间的情意了。”
惜之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表情，像是月光一般，带着微微的黯淡。“只是，为何迟迟不说？”
“因为怕为难，更怕爹和海棠为难。”皇甫俊轻轻按下惜之的肩头，让她坐在他的身前，嘴角浮起一抹淡然的笑意：“至少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是兄妹，不是吗？如果我说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虽然爹并不是我的生父，但是他从小把我养大，更是我们母子的恩人。我娘亲在她临终之前，曾经告诉我，一定要报答他的恩情。”
惜之敛下眉目，眼眸之中的笑意，消失不见。“如果我爹要打消这个念头，当好皇甫俊，也会放开我吗？”
“惜之……”皇甫俊俊眉微蹙，自然，他并没有违逆皇甫舜的想法。但是此刻，却真的再次陷入了为难。答应过娘亲的事，可以轻易反悔吗？如果他们这一双兄妹，真的暗自变心，爹会反对吗？至少，在世人眼中，他们还是真正的兄妹，若是传开来，岂不是乱伦之情？
惜之蓦地抬起眉眼，嘴角浮现的笑意，却那么苦涩沉重，像是压在皇甫俊的心上一般，无法释怀。“所以，即使我们今晚明白了彼此的心意，还是要维持着兄妹这一副假象吗？”
“我会跟爹说，惜之。”
惜之笑意不敛，淡淡说道：“俊哥哥，如果真的令为难，那么，我会答应爹的意见，考虑看看。”她的言下之意，便是要考虑皇甫舜提出的人选，出嫁。
皇甫俊的心蓦地一紧，眼神一沉，第一次，有了霸占她的情绪，那么沉重。“惜之，不能嫁给别人。”
惜之眼神变得暗淡，幽幽地说了一句，那种表情，却再次令皇甫俊变得心痛：“但是，也不能嫁给，是不是？”
皇甫俊慢慢压下颀长的身子，双眼直视着她的脸，神色认真：“想嫁给我吗？”
惜之的视线，缓缓地落在皇甫俊的脸上，浅浅一笑，最终却无言而终。
“惜之，我不想令受到伤害。”她是自己最珍视的人，甚至……已经超过了海棠。虽然，海棠依旧是特别的人。但是，十五年已经过去了，他也已经长大，他更明白，真实的实际的感情，是对惜之的。
惜之苦苦一笑，娇美的容颜上，再次被阴霾彻底覆盖：“所以，要娶九公主了，是不是？”
什么？皇甫俊蓦地松开了他的手，眼看着惜之的温暖笑意，在他眼中一分分地消失不见。那一刻，他却有了一种她即将远离自己的紧张情绪，像是藤蔓，越缠越紧，要让自己变得窒息。
“俊哥哥，我以为，从来都不会隐瞒我。”她丢下这一句话，眼神之中的失落，却根本无所遁形。
“皇上已经有意将九公主许配给了，以为我还被蒙在鼓里吗？最近总是不回府，也是想要回避我吗？”
惜之眼神蓦地一暗，站起身来，直直地走出房门。
皇上有意赐婚？为何自己却毫不知情？难道，正是因为这个虚无的传言，惜之却以为他是有意隐瞒她？
当再次抬起双眼的那一刻，却发现，惜之已经夺门而出。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也许，不想惜之继续误会自己。他蓦地追了出去，猛地抓住惜之的手，扳过她的身子。
他的解释，发自内心的诚恳。“惜之，我没有欺骗的意思，我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惜之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淡然地望向他，而正是这个反应，让皇甫俊觉得很危险。是不是即使他解释了，她也不愿相信他？
“那么，不会勉强自己的心，不会将就吗？”半晌之后，惜之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依旧带着含蓄的情绪，言有所指。
“我不会让流言继续，造成的纷扰。”皇甫俊眉头深锁，他是真的在乎惜之的情绪，所以，才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情绪波动，无法置身事外。
惜之抬起美丽的眉眼，淡淡望了一眼，轻轻浅笑：“如果俊哥哥没有出现，也许我不会身陷任何纷扰。”
“如果我没有回来，是不是就不会造成这种局面？”或音，自己根本就不该回来？他自小就告诉自己，不能言而无信。若是万不得已必须违逆爹，他自然也不会好过。
惜之轻轻拉下他的手，与他只剩下咫尺的距离，柔声说道：“但是如果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中，对我而言，也是一种遗憾。”
“不过，至少我把自己的情感告知了，我不会再后悔了。”
她面朝着他，嘴角的笑意，却像是在下一刻，就即将变得惨淡。
望着她的身影，在他眼中慢慢走远不见，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前。因为他知道，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来冷静面对自己的心，即使是两难的时候，也不能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腰际掏出一瓶药丸，这便是他花了整整十余日研制出来的第一味药，却不知自己，早就陷入了一个未知的境遇。
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过任何情绪，他一向只是救人而已。任何人在他手下，在他眼前，都只是病人而已，没有任何的区别。但是惜之不同，他是真正想要永远宠溺着她，包容她，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保护她一生。
忠义和感情，可以两吗？也许，他和惜之以后要走的这一段路，并不顺利吧。即使有了感情，就足够了。只是，曾经目睹过海棠和爹之间的历程，他才愿意真的去相信，真心的力量，真的可以化解不少风浪。
翌日。
书房。
“俊儿，有事？”皇甫舜放下手中的奏折，淡淡问了一句。
“这些时日，我忙于到处找药材，无暇顾及最近皇朝到底传出了什么传闻。今日，只是想从爹这里，得到确信可靠的消息。”他顿了顿，神色自若：“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九公主一个人的想法？”
皇甫舜笑意不减，冷眼看着他，说道：“虽说这是皇兄与我商童的事，但是我想，应该是九公主对也有好感才对。”
皇甫俊的脸上毫无笑意，直言不讳：“只要让九公主打消了这个念头，就可以身而退了，爹是这个意思吗？”
皇甫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深沉：“皇兄对九公主的疼爱，世人皆知，若是九公主看中的人，觉得皇兄会放过吗？”
“怎么？俊儿不喜欢九公主？想必也见过九公主了，她才貌双，性情温和，应是不错的人选才对。”
“似乎有了喜欢的人了，俊儿。”这一句话，倒是令皇甫俊蓦地心一紧，他可以……
皇甫俊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幽幽问了—句：“爹帮惜之准备了—门婚事，是吗？”
“对方是秦广王的世子秦天宇，应该算是般配才对。惜之性情内敛单纯，而天中性情爽朗，文武俱佳，难道俊儿不觉得，他很适合我们惜之吗？”
这一句无心之话，却让皇甫俊哽住了喉咙。难道要他亲口称赞，那个即将得到惜之的男人吗？
“爹，长幼有序，二弟还未婚娶，现在订下惜之的婚事，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吧。”皇甫俊俊眉微蹙，每一个字都说得笃定而坚决。就像是当年选择离开京城，去雁山学医一般，他再次有了真心想要追求的东西。
皇甫舜说得有理有据，不容置疑：“信儿婚事，倒是不急。男子和女子并不同，信儿更适合先立业，再成家。而且信儿和惜之同日而生，若是太苛刻的话，岂不是要惜之再苦等好几年？信儿的性子，还未定下，我倒是怕耽误了懂事的惜之。”
皇甫舜起身，拍拍皇甫俊的肩膀，说道：“我比这个大哥更舍不得惜之，但是，这对于惜之来说，并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爹，惜之和秦天宇，并没有任何的感情，如何成为夫妻，共度一生？”
“我和海棠在婚事之前，同样也没有任何感情，难道就无法共度一生？”皇甫舜泰然处之，把他说过的话，悉数还给他。自然，皇甫俊很清楚，爹和海棠之间的相处，却让爹深信不疑，才会作出这种抉择的吧。
“爹觉得惜之会幸福吗？”
皇甫舜脸色凝重，紧绷着脸，威严的气势令人无法逼视：“俊儿，我也宠爱惜之，所以才想要看着她得到幸福。”
“爹，在娘亲离世之后，我就告诉自己，这一生都不该违逆，因为是我们孤儿寡母的恩人。”
皇甫舜察觉到什么，脸色一沉：“俊儿，想说什么？”
皇甫俊面色沉重，迎上皇甫舜的双眼，丢下一句话：“我想说，如果我违逆了爹，那便是实在的不得已。”
皇甫舜的黑眸半眯，审视着皇甫俊的表情，淡淡说道：“不赞成惜之的婚约？”
皇甫俊淡淡睇着皇甫舜，平静地吐出一句话：“我喜欢惜之。”
皇甫舜的笑意一敛，眉头微皱：“说什么？”
“爹，自小就告诉我，只要自己想做的事，就绝对不能放弃，不是吗？”
“喜欢惜之？”
皇甫俊神色愈发的沉重，声音笃定：“爹，自然清楚，我从来不说违背自己的心的谎话。更没有闲情逸致，在这件万分重要的事上说笑。”
皇甫舜作出了让步，说道：“好，给我三日时间，考虑看看。”
“但是皇兄那边，是和九公主之间的纠葛，我不会再出面。”
“谢谢爹的谅解。”
“终于还是选择做李俊了，是不是？”
皇甫俊微怔了怔，说道：“爹？”
“海棠早就跟我说过了。”
皇甫舜顿了顿，再加了一句话，视线缓缓落在：“因为和惜之都是我们最看重的孩子，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会考虑的。”
“爹，我喜欢惜之，和爹喜欢海棠是一样的。”
说完这一句话，皇甫俊便冷静地转过身，只留给皇甫舜一个背影。
“俊儿的执着，倒是跟我很相像。”皇甫舜淡淡一笑，喃喃自语。
第六卷皇甫舜和海棠的后续孤注一掷
皇宫。
“皇上，恕皇甫俊无礼，九公主的厚爱，皇甫俊受不起。”
皇甫俊并不想拐弯抹角，这一句坚决的话，足以显示他的决心。
“是六弟的义子，也算是朕的侄儿，原本便不是外人。”皇上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俊眸微瞥，泰然处之，依旧不流露过多的情绪。“不过，至少也该让朕明白，到底为何拒绝？难道是觉得九公主配不上？”
这一句话，摆明了是暗示和警告。但是，在皇上平淡而温和的话语之中，却足以掩饰住这种锋芒。
皇甫俊冷静从容，不想自乱阵脚：“如果要九公主嫁给一个并不爱她的人，皇上觉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既然皇上是一位慈父，自然应该替九公主做一个最好的打算，不是吗？”
“皇甫俊，拒绝的原因，便是对九公主没有感情？”皇甫俊的言下之意，便是要将拒婚归结为没有感情。
皇上淡淡笑着，嘴角轻掀：“们都还年轻，相处下来，自然会有感情。”
很明显，皇上并没有觉得日久生情，有何不妥。皇甫俊更看得出，他并没有妥协的意思。自然，和皇甫舜料到的一样，皇上极其宠爱九公主，而她看中的人，他自然没有理由会轻易放过。如果不把真相托出，也许皇上永远也不会把自己的话当真。
皇甫俊笑意一敛，脸色凝重：“皇上，若是我的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又该将九公主置于何处？”
皇上淡漠的脸上，看不出该有的任何表情：“皇甫俊，的意思，便是即使迫于无奈娶了九公主，也永远不会把真心留个她，是吗？”
“的确如此，皇上。”皇甫俊直视着他的双眼，毫不畏惧。
皇上肆意大笑，语气之中，带着某种意味：“倒是很有胆识，若是一般人，肯定会把这件婚事，当成是人生最好的机会吧。”
“如果那些人，觉得娶了九公主，便可以一生荣华富贵的话，皇上也不会让九公主嫁给这种人，不是吗？因为他们只是觉得，喜欢九公主的身份，而不是喜欢九公主这个人。”
“很好。”
皇上站起身来，丢下一句话，毫无表情：“皇甫俊，回去吧。”
皇甫俊眉头深锁，心情复杂：“皇上，今日我们谈的话，似乎没有任何结果。”
“的态度，朕已经看到了。”皇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丢下一句话：“而朕的决定，此刻的没有必要知道。”
皇甫俊抬起双眼，沉默不语，最终转身离开。
六王府。
“俊儿。”
皇甫俊站在海棠苑之中，把自己埋入深沉的夜色之中，他已经沉默了很久了。自己和惜之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不得善终？
“俊哥哥。”
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皇甫俊却没有转过身，因为自己甚至不确定，他和惜之，是否还有未来。
“惜之，今日我去见过皇上了，也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态度。”他顿了顿，微微侧过脸，说道：“我不会娶九公主，永远不会。”
惜之的声音依旧柔和而温暖，像是可以把心融化，不必顾虑外界的纷扰：“可是九公主对爱慕已久了，是吗？”
“现在想来，我从雁山回来，似乎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有些许的迟疑，说不清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何种感受。“也因为我，才卷入了这一场风波。”
“俊哥哥，喜欢，我并不后悔。”
皇甫俊微怔了怔，转过身去，轻拥她入怀。这也是第一次，对惜之表示自己的真实情绪。拥抱着惜之柔软的身体，皇甫俊却迟迟没有开口。因为自己愿意违逆爹，已经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到底在谁的身上。
彼此之间的沉默，却好过说任何话。
皇甫俊俊眉微蹙，丢下一句话：“惜之，我知道，如果要在这一场风波之中，身而退的话，那么，肯定要花上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