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
海棠听闻这三个字，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盈盈闪烁着微光。十二年前，因为柔妃而闹出的风波，她还没有彻底淡忘。但是如今，柔妃唯一的女儿九公主，却也患上了柔妃旧疾。皇朝中人一向清楚，九公主虽然不像柔妃一般柔弱，但是还是继承了柔妃的疾病，每一年就发病一次，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如今九公主也迟迟不见好。自然，皇上对这个九公主是最宠爱的。也许，是因为柔妃早逝，当今天子把他对柔妃的情感，转移到了小小年纪就没有母妃的九公主。
皇甫俊神色自若，却依旧没有回忆起什么，淡淡吐出两个字：“怎么？”
海棠眉头微蹙，迎上他的双眼：“忘记了吗？儿时，曾经送给我的那一个护身符，就是九公主赠予给的礼物。”
是吗？
只是十二年过去了，他早就不记得那些琐事了。至少，他并不喜欢在宫内的生活。也许，是因为自己并不是名副其实的皇族，根本就无法融入其中的生活。
海棠敛下眉目，淡笑出声：“真的不曾料到，在十二年之后，还可以为她治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际遇吧，将来，到底会变成怎么样，无人可知。
皇甫俊淡淡一笑，勾起嘴角的笑意，却看到身边的惜之，依旧紧紧盯着他。
她眼神清澈，柔声问道：“俊哥哥，谁是九公主？”
皇甫俊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视线缓缓地落在她的身上。今年，她正是如花的年纪，十五岁的她，看来已经出落的娇美动人。而惜之，一向懂事温婉，没有半点大小姐脾气。身为郡主的她，却从不娇纵惹事。而在皇甫俊的心中，极其疼爱这个小妹。她的温柔如水，她的纯洁淡然，都是足够吸引不少男子的气质。
“九公主是我的病人。”皇甫俊心情平静，经过海棠提醒，他依稀记得那个九公主，虽然已经不记得她的容貌，但是至少，六岁的她，一直喜欢跟着皇甫俊。不过，十二年来，若不是皇上极其宠爱她，若不是她的旧疾还未痊愈，应该早就嫁做人妇了吧。
“俊哥哥，要进宫吗？”
皇甫俊弯起嘴角，俊美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的笑意：“惜之也想去？”惜之的情绪在皇甫俊面前，一向是透明的。或许根本就不用揣测，他就可以看到惜之的内心。
惜之嘴角轻掀，脸上残留着淡淡的红晕：“我想看俊哥哥如何治病救人。”
“海棠……”
“俊儿，惜之不会给惹麻烦的。”
就连海棠都允诺了，他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脱。
“好，明日我带入宫。”
惜之点点头，但笑不语，那清纯的脸庞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那一刻，像是足以令所有女子容颜失色。皇甫俊的心蓦地一紧，望着惜之握着他的手，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内流淌。
眼前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妹妹。不过是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而已，,心又如何会悸动？皇甫俊苦苦一笑，强压下这种情绪，自己怕是这几日琐事缠身，才产生了错误的感觉吧。
皇宫。
皇甫俊带着惜之，随着宫人，来到九公主的芙蓉园。惜之的脸上，依旧带着对新鲜事物的笑意和好奇，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皇甫俊蓦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笑望着她。
惜之浅浅一笑，阳光洒落在她的身子之上，不由得让皇甫俊再次想起，初次见她的那一面。阳光宛如今日，明媚地披在她身上，像是为她而闪光。她小跑了几步，神色自若地握住皇甫俊的手，像是最自然不过的动作一般。
而皇甫俊，却微怔了怔，惜之的柔荑上带着的暖意，像是可以将一切都融化。像是自己的心，再坚硬的心，都要被她温暖而融化。虽然三年来，惜之早已习惯牵他的手，但是不知为何，今日的心，却像是在挣扎和动摇。
下一刻，他们见到了那个九公主。却是，在珠帘之后。皇朝的规矩，便是待在阁中的公主，无法以真面目示人。自然，指的是皇朝之外的人。
从珠帘之后，缓缓探出一只手，苍白的皮肤，像是透着无力的精神。
皇甫俊不露声色，把脉结束之后，俊眉紧蹙，迟迟没有写药方的打算。
“俊哥哥，她还有救吗？”惜之俯下身子，轻声在皇甫俊耳边说了一句话。
皇甫俊面色凝重，沉默不语，把药箱之中的瓷瓶掏出来，递给一旁恭候着的宫女。
“一日一服。”
“九公主，这药，也许只能治标，无法治本。但是我希望，远离芙蓉园，也许这对的旧症，会有一定的效果。”
“为何？”珠帘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很细，很小，但是却很干净。
“芙蓉园的芙蓉花，花粉容易引来您玉体的不适，才会导致吃什么药，都不见效。若搬离了芙蓉园，按时服下我给的药。一个月之后，若是有转机，才可以服用下一帖药。”这一点，往往太医不会留意到，若不是不自己身处雁山这么多年，也不会在不经意之中，发现了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皇朝的芙蓉花，的确是一种娇艳的景致，但是它的花粉，却容易引发某些病症。
“不过，公主的旧症算是顽固，若部花上两年的时光服药静养，我看很难除根。”
苍白的柔荑，退回珠帘后，九公主缓缓回应道：“多谢大夫。”
想来，这位九公主倒也算是知情达理，有礼的态度，倒是很多公主都没有的。
“俊哥哥……”惜之柔声喊道，扯了扯他的衣袖，柳眉微蹙：“皇朝的芙蓉花其实是体质虚寒之人的克星，是么？”
惜之不比皇甫信，学医上的细节，她都一点就通，也许，她才继承了海棠对医理的敏感。至少，惜之比起同龄的那些只懂庸脂俗粉，绫罗绸缎的千金小姐要更有内涵。
皇甫俊抬起眉眼，淡淡望着她，三年过去了，他终于了解，惜之并不是一个娇气的小姐。虽然，从她的容貌看来，她的确像是天生就要被男子呵护宠爱的，但是她的心，却的确是一颗玲珑心。冷静，从容，都和海棠很相像。
珠帘后的女子，听到惜之的身音，淡淡问道：“大夫似乎还带了一个女子，也是医女吗？”
皇甫俊拉下惜之的手，冷淡地回应道，一句带过：“她是我的妹妹，皇甫惜之。”
“皇甫惜之？六皇叔府中的小郡主？”九公主的声音，微微顿了顿，似乎短暂地陷入深思和沉默，蓦地，她有些不确定地开了口。
“那么，是皇甫俊？”
皇甫俊面色从容，收起药箱，俊逸的面容上，少了几分笑意。虽然从小在王府长大，但是自从雁山归来之后，他并没有想要和皇朝中人打交道的想法，一点也没有。
“正是，九公主。”
下一刻，只剩下沉默。惜之眉头微蹙，久久凝视着皇甫俊，却也不知为何。依稀可见，珠帘后的女子，蓦地站起身，却在抓住珠帘的那一刻，拉断了珠帘。珠帘上的珍珠，散落一地。皇甫俊面对着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的九公主，双眼前像是下了一场珍珠雨，两个人的视线，却在其中交会。珍珠散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微弱的声响，像是要打破彼此之间的沉默气氛。
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一位女子，一身淡紫色宫袍，脸色苍白，面容姣好，眉眼之间隐隐藏着一种柔弱的气质，却成了另外一种美丽。看来，的确是旧症折磨她太久，六岁的她，似乎并没有这一副病容。
“何时回京的？”
“三年前。”
“是么？那时，父皇听闻北燕国的灵泉可以治愈我的旧症，把我送入北燕国。只是在北燕国待了三年之久，旧症却还是没用多大的起效。”但是，却足足错过了他三年之久。九公主的心中，未免没有一丝失落。也许，早在很久之前，对皇甫俊的依赖，却成了童年最美好的回忆。总是缠着他，总是希望他可以多看自己一眼，现在想来，倒真的是可笑而天真的情绪。只是今日一见，发现当日的男孩，却早已成了俊美的男子，只需一眼，却已经动了心。也许并不是一见钟情，只是早已期待着他的到来。
只是眼前的这个男子，是不是还像从前一般，不愿多看她一眼？
皇甫俊俊眸微瞥，视线短暂地留在九公主的身上：“灵泉无法根治公主的旧症，若是常年在灵泉沐浴，也许会加重眩晕的程度。”
九公主轻抿着薄唇，淡淡一笑，说道：“的一席话，却比起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那些冗长的长篇大论来，要一针见血的多。”
“九公主，若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轻轻瞥了一眼惜之，淡淡说道：“惜之，我们走。”
惜之浅浅一笑，声音柔和温暖：“九公主，我们先走了，希望可以早日痊愈。”九公主这才留意到皇甫俊身边站着的那一个娇小的女子，她一袭浅金色的宫袍，面容娇美，又带有自己所没有的活力。这个女子，就是小郡主？
“谢谢。”九公主点点头，笑望着她。视线暗暗不留痕迹地移向已经站起身来的皇甫俊，眼神蓦地一暗，脸上的笑意，也无法继续维持。
果然，十二年之后，他还是不愿多看她一眼。甚至他对妹妹的眼神，都要比对自己的多一分真实的温度。等等，九公主心中蓦地升起一种奇怪的感受，那似乎并不是对妹妹的情绪，而像是更加宠溺的表情。她早就听闻，皇甫俊并不是六皇叔的儿子，而只是义子。那么他跟惜之，就并不是真正的兄妹，不是吗？
难道……皇甫俊他对惜之有好感吗？视线，再次落在皇甫俊的脸上，此刻的他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依旧冷静从容。但是方才那一刻的眼神，却让她产生了这种错觉。是自己看错了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不会的，不可能，兄长对妹妹，自然要宠爱一点。
望着皇甫俊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九公主才扶着桌檐，走向门，倚靠在门边，淡淡丢下一句话：“帮我准备一下，我要见父皇。”
“是，公主。”
回到六王府，刚下了轿子，皇甫俊站在门口，等着惜之下轿。不知为何，他在皇宫内，根本就不想多待一刻的时间，但是却愿意在任何时候，等待惜之这个妹妹。也许，只是几步的距离，也许，是几十步的距离……
惜之慢慢靠近他的身边，微微抬起娇俏的小脸，眼神之中并没有任何笑意，幽幽地说道：“俊哥哥，九公主是不是喜欢？”
皇甫俊心蓦地一紧，神色一柔，问道：“惜之，在说什么？”
“不然，她知道是谁的时候，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惜之敛下眉眼，声音越说越低。惜之的敏感，其实皇甫俊心中很清楚。她的心思细腻，却也显得有些脆弱。
“不管她喜不喜欢我，至少我对她没有任何感觉。”皇甫俊虽然在雁山学医很久，但是生性并不木讷。因为感受得到九公主的情绪，他才急于带着惜之出宫脱身。话说出口，皇甫俊才觉得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暗中操控着自己，自己很想对惜之解释这一切，不想她误会。到底这种惜绪，是什么在作祟？
“俊哥哥，在我见到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对我而言，根本就不陌生。像是在很早之前，我就和相识了一般。”惜之弯起嘴角朝着他微微一笑，眼眸之中，流淌着丝丝的柔情。那副模样，却让皇甫俊不忍打断她的话，对于她，他有足够多的耐心。
惜之微微一笑，柔软的小手，放上皇甫俊的手臂。“若是俊哥哥有了喜欢的人，千万不要瞒着我，好吗？”
“我怎么会瞒呢，是我最疼爱的小妹。”皇甫俊伸出手，像是习惯地想要抚上她的长发，却眼看着她，闪过了他的手。那一刻，他的心中，却像是遗落了什么，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再次深深占据了他的内心。
惜之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的笑意，那种冷淡的表情，却让皇甫俊察觉出了什么。
“是啊，我是的妹妹……”惜之仰起脸，嘴角浮现的那一抹苦涩的笑意，却蓦地让皇甫俊心疼。“永远都只是的妹妹而已。”
似乎在皇甫俊的眼中，惜之永远都天真而温暖，不该有那种苦涩的表情，是不是在三年之中，他忽视了惜之的感受？也忽视了，惜之的成长和变化？
“俊哥哥，我先回去休息了。”她看着皇甫俊沉默不语，微微欠身，转过身子离开了。
只留下皇甫俊一个人，站在原地，望向那一抹倩影。似乎想对惜之说什么，却最终无言而终。心上，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那般沉重。
“俊儿，见到九公主了吗？”经过大堂的时候，海棠迎上前来，淡淡问道。
“是，见到了。”
海棠的声音柔和，迎上他的双眼，问道：“惜之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俊神色变得凝重，终于说出了口：“听说，爹已经在替惜之选择出嫁的合适人选了，是不是？”他并不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把很多事，都积压在心中而已。
海棠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些许的笑意：“俊儿，惜之迟早都要出嫁的。王爷只是有这个意愿而已，但是并没有落实，不必担心。”
为何海棠会说，不必担心？担心两字，似乎包含了太多复杂的含义。皇甫俊眉头紧紧皱起，望着海棠，问道“我担心什么？我只是不舍得惜之罢了。她不过才十五而已，没有必要太早出嫁，不是吗？”
“俊儿，在惜之懂事之后，我就告诉她，的存在。”海棠神色一暗，抬起眉眼，直视着他的双眼：“我们都清楚，惜之的情感细腻，她对的依赖，我们都感受得到。”
“但是，如果只希望她是的妹妹，那就不要给她任何可以触及的希望。否则，就是纵容她，害她无法走出来。”
是吗？皇甫俊暗暗问自己，是自己不谨慎，给了惜之什么希望吗？
海棠顿了顿，从容不迫地丢下一句话：“惜之早就知道，不是她的亲生哥哥了。”
“什么？”皇甫俊眉宇之间的褶皱，更加深沉，眼神变得深不可测。惜之早就知道了？难怪，最近的她，眼中总是隐藏着心事。
“俊儿，到底是想在惜之眼里是皇甫俊，抑或是……”海棠的视线，像是一把利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心。“李俊？”
皇甫俊久久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他也曾经问过自己。
但是，一直找寻不到所谓的答案。现在的自己，真的是矛盾的可笑，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