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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晨露熹微,秦淮踏着氤氲的曙光迈步进入琉华宫。

  “殿下您来了。”门口两名小宫女慌慌张张行礼。

  秦淮眉头微蹙,只觉她们二人有些面生,还没等细看,便听见屋内传来声音。

  “淮儿,快进来。”

  女人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很急切,正是秦淮的生母,齐妃。

  齐妃本是齐家旁支小户,代替齐家女儿被送进宫,本以为只能做个宫女,却碰巧被皇帝相中,一跃成了妃嫔。

  屋内,浓浓的艾草香,伴随着中药的苦涩,扑面而来,秦淮脸色稍沉,周围的侍女却仿佛已经习惯。

  齐妃斜躺在床榻上,一旁女子正一勺一勺给她喂着药,秦淮透过层层纱帐,看不分明。

  “母妃急着召儿臣来所谓何事?”秦淮恭敬行了一礼。

  “淮儿,快,快到母妃这来,让母妃好好看看。”齐妃向外伸手,想要下床,却因行动剧烈咳嗽起来。

  秦淮赶忙上前扶住齐妃的肩头,将她靠在自己身上,焦急拿过一旁女子手中的药碗,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他沉声道。

  齐月抿着嘴,一语不发,跪了下去。

  “好孩子,快起来,淮儿你可别怪她,母妃昨天夜里旧疾复发,浑身寒凉,多亏了齐月一听到消息便进宫来精心照料,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好转。”齐妃声音很轻,说几句话就要咳嗽一声,她的脸色泛白,只薄薄施了一层脂粉,却也能看出少时清丽容颜。

  “母亲为何不通知儿臣?”

  秦淮转过头冷冷盯着齐月,怪不得宴会一散就没了她的身影,原来是躲到这来了。

  齐月被他盯的发毛,也知道自己昨天的事情搞砸,身子微微抖了抖,弱弱叫了一声:“淮哥哥。”

  “齐月妹妹,多谢你照顾母妃了。”秦淮刻意加重音量,眯起眼睛,笑着将她扶起。

  “……”

  碗中的药还剩大半,秦淮试了试温度,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齐妃嘴边问道:“太医怎样说?”

  “都是老毛病了,无碍。”齐妃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

  “父皇可曾来看过?”顿了顿秦淮又问。

  齐妃闭上眼,她早已不受宠,皇帝又怎会来看她?

  当年,幼年的三皇子四皇子接连夭折,不知怎的就怪到了她头上,证据确凿,百口莫辩,被打入冷宫,这病也是在那时染上的,即使后来查清真相,回宫好生调养,也不见好转,一到换季四肢如同浸入冰窟,疼痛难忍,药石无医。

  齐妃的态度说明一切,幼时的秦淮亲身经历过,却无能为力,这也一直是他心底难以忘怀的痛处。

  许是接连失去两个皇子伤了皇帝的心,皇帝很多年都没再进过后宫,如今,大皇子天资愚钝,早已封王去了封地,三皇子四皇子早早夭折,六皇子方才年满十岁,剩下的年纪更小,因此宫中只有他和秦靖两位适龄皇子。

  秦淮又看了看四周:“怎么不见平常伺候的青儿?”

  周围婢女低着头,不敢作声。

  秦淮皱起眉,他这才发现宫内的婢女都是一副陌生面孔,刚要发作,一只手被齐妃按了下来。

  “你们都下去吧。”

  “是谁?”禀退众人后,秦淮小声追问。

  见齐妃迟迟不愿说出口,他狠狠瞪了一旁站着的齐月。

  齐月:“是盈嫔,她说下人办事不利,照顾不周,才令姑母病重,所以皇上下旨换了一批新人来。”

  盈嫔是三皇子生母,她处处针对肯定仍怀恨在心,只是一个嫔位也敢欺负到妃位头上……

  秦淮指尖颤抖,他从小便知后宫争斗一点也不比官场少,可他如今没有别的办法,那是父皇的后宫,他没有权利干涉。

  “不说这些了,淮儿,听齐月说昨日你下水救人,今日看到你平安无事,娘亲便放心了,再过几个月你也及冠,可有看上哪家姑娘?”齐妃不欲再谈,扯开了话。

  秦淮一愣,粉色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娘亲身子不太好,最大的心愿便是盼你可以早日成家。”齐妃看了两人一眼,很是欣慰:“齐月是个好孩子,你俩从小一起长大,秉性相投,让她陪着你,娘也放心。”

  齐妃拉过齐月的手,又拉着秦淮的手放在一起,“我已告知你父皇,你可愿娶她?”

  闻言,齐月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含羞带怯望着他。

  秦淮眸光暗了暗,想要拒绝,却终究抵不过齐妃期待的目光。

  *

  出了宫,齐妃特地安排两人坐上一辆马车回府。

  马车内,秦淮坐在一侧闭目无言,齐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路,有了齐妃的嘱托,她整个人胆子也大了些,见四下无人,往秦淮身旁凑了凑。

  “淮哥哥……”齐月刚伸出手还未碰到秦淮衣角,一双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你究竟对沐知念说了什么?”秦淮冷冷盯着她的双眸,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我……我什么都没说。”齐月盯着他瞳孔中的倒影,大脑一阵空白,只感觉一瞬间,仿佛他真的想杀了她。

  “齐月,你不想只当一个普通的王妃吧?”

  秦淮的手掌从她脖颈前移到后面,轻轻往怀中一拉,又恢复了往常温柔低语:“我们不是约定好,你助我称帝,我封你为后,难道你忘了?还是你觉得齐家可以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秦淮身上阵阵兰花香令齐月失了神,只有耳边阵阵低语在不断蛊惑着她。

  “我想……我想当皇后。”齐月怔怔说道,枕在秦淮肩头,又往里蹭了蹭。

  秦淮勾起唇角,怀中女子早已对他死心塌地,可齐家终归帮不了他太多,适龄女子中只有静安侯的女儿对他最有助益,可嫡女沐子衿早已被许配给秦靖,只剩下庶女沐知念,他虽有千百个不愿,可他若不争,那便是一点和秦靖比的资格都没有。

  他需要权力,他必须要强到令父皇另眼相看才行。

  沐知念。

  秦淮不断重复这个名字,昨天晚上的一幕幕渐渐浮现,想起她和其他男子私会,他的心里便一阵烦躁。

  她只能是他的。

  *

  静安侯府中,沐知念正摆弄着手中的金丝线。

  距离上次及笄礼已过去几日,与杜宴约定的日子渐渐临近。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说服平芜郡主,沐知念心中忧虑,一走神,针一下子戳在了手指上。

  “小姐,你的手流血了。”

  檀香见状慌着去拿药罐和绢布,却见沐知念若无其事看了眼指尖渗出的红色,紧接着在手帕上一抹,又继续绣了起来。

  檀香一脸震惊,她家小姐从前可是见到血就会哭的,也不学刺绣,莫非真如同那话本上讲,学那女子弃了意中人,转了性子。

  “小姐,看你都绣了好几天了,不知要送给哪家公子?”檀香俏皮凑了过来:“是桂花,小姐绣的真好看!”

  “还差一点了。”沐知念捧起手中香囊,金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她本并不会刺绣,前世被关在宫中那几年,只当是消磨时间罢了,没想到还有用的地方,好在技艺并没有生疏。

  她想将亲手绣的香囊送给杜宴。

  不知是对前世的补偿,还是今生的利用,沐知念总觉得对杜宴有所亏欠。

  这几日她一直在家想要打听娘亲的事,可父亲不是回避便是一问三不知,嫡母倒是说见过几面,是很好的人,可再细问,便得不到回答了,下人们更是三缄其口,仿佛真的不知情,可他们越这样,沐知念越觉得他们有事瞒着她。

  父亲和嫡母貌合神离,她总觉得与娘亲有关。

  落水的池塘她也仔细检查过,下人从池中捞出约八尺长的水草,也不知什么时候长在那的,那日她明明会水却上不来,果然是被这东西缠住了脚。

  她明明站得离他那么近,他明明只要伸手便可将她拉住,可是他没有,他就冷漠的在那看着她落水,挣扎,直到有人发现才将她救起。

  那日让她落水肯定在秦淮计划之中。

  可如若那天没人发现呢?沐知念不知道,也不敢想。

  “小姐,杜公子给您传了信。”

  沐知念打开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念念,明日法华寺,不见不散。】

  *

  翌日清晨,沐知念带着檀香坐上去往法华寺的马车,法华寺在城郊,因位置偏远,上辈子她也只同秦淮去过一次。

  马车缓缓从城中走过,街市上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群如流水般淌过,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看得沐知念目不转睛,她已经有多久未看过这般热闹的人世了。

  沐知念握紧手中的香囊,细细抚摸着上面的桂花纹样,这辈子,她绝不能再为情所困。

  到了法华寺,沐知念理了理淡青色的缎裙,头发也只是简单梳了发髻,下了马车,旁边正巧停着一辆,她左右瞧了瞧没见杜宴的身影,想必他已经先来了。

  “施主请留步。”

  还没走几步,一位高僧拦住了沐知念的去路,僧人一脸花白胡须,定是位得道高僧。

  “不知大师叫我何事?”沐知念学着动作回了一礼。

  老僧笑了笑:“贫僧昨日夜观星象,只觉冥冥之中,将有贵客来临。”

  “你会算命,那你倒是说说我家小姐贵在哪儿?”没等沐知念反应,檀香抢先一步接了话。

  老僧摇了摇头:“施主命格本是曲折坎坷,却不知为何成了空白,贫僧道行尚浅,还未能参透,施主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