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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舜华一怔,盯着眉清目秀的连璧看,她以为,无论如何,绝不会自连璧嘴里说出自己不是男人的话 来,毕竟这是有损他自尊……难道这些时日她防他防到被他察觉,不惜讲出这种话来?

  尉迟哥处处顾及她,怕她在崔家再受暗算,因此派遣他的亲信英随时守在她身边,她感动也感激, 对这件事她没有多作想法,日子就这样过下来,但她没有算到,在连璧或其他家仆眼里会是什么想法。

  “我当家日日替崔当家上药,早就熟能生巧,不会弄疼崔当家。下头的人,还是守着本分,别乱要 抢功的好。”英淡声说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瞟向那些药品,确认是否真是刀伤药。

  连璧面色不变道:“尉迟当家趁着咱们当家病榻心力交瘁时,入主崔府,也不想想我当家心仪的是 戚家大少……”

  弹奏的乐律跑调,乐师染往她面上看去,又迅速拉回目光,专心在琴上。

  舜华忙道:“不,那个……”这些名门富户!难怪八卦飞满天,这些人说话都不遮一下的!

  英不以为然道:“男未婚,女未嫁。我当家不输戚大少,何况戚大少尚有一个伊人姑娘……”

  “正是。伊人姑娘啊,不就是尉迟当家痴的女子吗?怎么几天工夫就转向咱们当家?伊人姑娘毕 竟是个孤女,比不得咱们当家,是不?”连璧笑着。言下之意就是尉迟恭接近崔舜华,是选择门当户 对之故。

  英暗地咬牙,眯眼瞪着连璧那得意的笑。他遭了这阉人的道,居然套他说出伊人姑娘。

  舜华面色微地古怪。“等等,连璧……刚才说痴?”

  “正是。尉迟当家痴伊人姑娘,当家以前说过。连璧也私下注意过,确实有这个迹象。”

  “不,我是问,痴这两个字是谁说的?”

  “是当家以前随口说的,难道当家忘了吗?”连璧笑道。

  舜华暗地诧异。尉迟恭痴伊人,她是在《京城四季》里看到的,正因用到痴两字,她才支持尉 迟哥。但后来……她成为崔舜华之后,从没听过有人用痴两字来形容尉迟哥对伊人的感情。

  一阵午后和风迎面拂来,舜华微微眯起美眸。绿湖波光粼粼,杨柳青青着地垂,琴音悦耳令人心神 怡悦,宠辱皆忘,一时间产生此生能享受此景,已了无遗憾的错觉。

  她不由得环顾四周。她好久……真的好久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美景了。

  小时候,亲亲爹爹会定时将她抱到府里各处,看花看草看树看着蓝色的天空,甚至,在还没扩建成 白府前,亲亲爹爹还会抱她到絮氏府里的池塘旁,看着蛙跳鱼游,即使容易受风寒,仍然放她一下午享 受着自然的微风。

  白起不认同她爹的做法,认为这样只会搞坏她的身子,但亲亲爹爹告诉她,即使他的女儿会是一个 一世病着的舜华,也要让她胸怀开阔,心思坦坦,爽朗豁达,不钻牛角尖,不生恶心,不辱絮氏之名。

  亲亲爹爹走后,白起太忙,不许男仆抱她到树下待一会儿。他特地将她的睡房扩建自成一屋,但她 心里还有小小遗憾,尤其最后一年,她明明可以健康走出房门,去看白府的每一处,却因被人下毒至死 没有机会再看府里池塘。

  现在……她又看见了呢。

  在絮氏舜华无法出门的最后一年,她又看见这样的美景……这样的景色流入她的心里,在她心头上 重新搭构出美丽的画面呢。

  乐师染重复弹着同一曲,当他又自起头弹起,舜华嘴角翘起,轻轻在几案上敲着拍子,爽朗吟唱道 :

  “有个姑娘与我同车,脸儿美得像木槿花开,她的体态嫋娜动人,行路轻盈似鸟翔,她身上戴的美 玉啊荧荧流光,姜家的大姑娘确实美丽又优雅。有个姑娘与我同行,脸儿美得像木瑾花开,她的体态嫋 娜动人,行路轻盈如鸟翔,她身上戴的美玉啊随着她的步伐叮叮当当,这个姜家大姑娘貌美心也美,美 丽到令我难忘啊……”她唱着唱着,自得其乐地笑起来。一回神,她注意到琴音低向,弹奏者心不在焉 。她转向乐师染,问道:“这是上回跟我说的‘有女同车’,我误会了么?我记得说,这在大魏被 视作美姑娘出嫁的好曲子。”

  “……当家没误会……”乐师染回避她的目光,耳根泛红了。

  连璧轻声说道:“当家何等身分,岂能跟低下的人一块合曲呢?这种行为有失身分,会教人看轻的 ,倘若当家想习乐器想练舞,自可请来乐官,何必……”何必跟个亡国奴合曲呢?

  北瑭伶人属低贱人,但伶人间也是有等级的。依崔舜华这种名门富户,绝对可以请来背景良好的师 傅来教她,再者……连璧眼底微微产生迷惑,以前的崔舜华,仅将家乐当增加宴会乐趣的工具,没有同 乐过。她曾说,人的地位是靠自己挣来的,行到高位时断然不该再任由低贱的人接近。人心奥妙,跟那 些低贱的人太接触,初初人家敬,到最

  后只会认定的位子他也能坐。

  所以,她对低同往身分的北瑭人向来不屑至极。

  他跟了她许多年,在不知不觉中,也被她影响……

  舜华噫了一声,问道:“她们在跳什么?”

  连璧顺着她目光看去,其他伶人正在练舞。他答道:

  “上个月是北瑭乐舞,这一次练的是南临的舞。”

  舜华眼儿一亮,脱口道:“果然与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什么……等等,当家……”连璧眼睁睁看着她朝那些伶人走去。

  那些舞人紧张得要命,结结巴巴回覆着,后来听见她说了什么,僵硬地起舞,崔舜华也混入其中, 神采飞扬地与她们合着舞。

  琴音嘎的一声止住了,乐师染呆了。

  尉迟家的侍从英呆了。

  连璧更是呆到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头半个时辰里,舞人们身段僵直,节拍东漏西掉,后来发现崔府当家跳得不扭捏。十三岁小舞人初 来不到一年,不知以往崔舜华的狠劲,很快就与她配合无间,其他舞人也看出她乐在其中,渐渐拉回柔 软的身肢。

  南临的舞并不激烈,南临舞者奉鸟儿为神,舞姿轻巧灵动中混入女子的娇媚。这一舞,足足跳满一 个半时辰。

  崔舜华手脚略长,体态轻盈,腰肢似柳,千般袅娜。当她尽兴而回时,眼儿弯弯,嘴角弯弯,眉目 澹荡,光彩焕发,转动照人,在她身上再无近日层层重重的乌云。她游目骋怀,最后落在直盯着她的乐 师染时,笑道:

  “以前曾有长辈教我识得南临之好,我没去过南临,怎么想像也不觉得南临好,对它我甚是无趣, 后来我认识一个南临人,明白他、喜欢他,才渐渐对南临的事有了兴趣。我总觉得世事不脱如此,不论 看重的东西有多具意义,得先让人熟悉它,慢慢喜欢上它,对方自会想要了解它,这不挺好?这支 是南临的袖舞,我在书上看过图样,果然是这样呢。可惜今日我着西玄衣,这袖子实在挥不出去。”她 心情愉悦,一点也不在意穿着不够细软的西玄衣跳袖舞是不是一点美感也没有。

  乐师染一愣一愣,直觉问道:

  “当家命令我们一月一曲,就是想让北塘百姓了解各国乐曲吗?”进而让人了解小周春江曲的意义 ,让皇上放过他吗……这后头的话他不敢问。

  舜华也跟着一愣,随即凶眉怒眼地说:

  “嘿嘿,当我人好么?这是我刁难们的法子!”

  她转向还跪地的连璧,想了下,坐回锦团,深深吸口气,伸出右手臂。

  “连璧,上药吧。”

  英回神,赶忙道:“等等……”

  舜华回头看他,笑道:“我会跟尉迟当家说的,以后都让连璧上药。”

  连璧垂着眼,小心地拆开她臂上白布。他取过瓷瓶,抖着药粉,一旁乐音又起。

  舜华诧异地看向乐师染,他低头专心弹着。他不累么?她真想问,天天都弹同一曲儿长达好几时辰 都不用休息么?她实在佩服这些乐师对音乐的热情。

  “当家,这南临东上边就是大魏,听说大魏舞曲与南临相仿呢。”连璧没抬头地说。

  “我对大魏不熟,不太清楚。”

  连璧瞪着那些药粉,自然地再问:“当家认识的这南临人想必在当家心里极为重要,要不要连璧安 排一下,差人上南临去请来做客叙旧呢?”

  舜华微笑:

  “不必。以后……我想都感情淡了,不必再连络。”是啊,她想她还有以后的话,白起与她,是生 疏了,毕竟白起眼里,她只是崔舜华。

  他与柳家小姐好事将成,既然柳叶月有心害死絮氏舜华,难保白起不会说溜,让柳叶月再害她一次 。

  她还想保有心里那方杨柳青青、湛蓝碧空的净土,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恨上人。她见连璧瞪着自己的 右臂伤痕。“很可怕么?”

  “……不,没有……怎会呢?只是连璧吓了一跳,以为只有刀伤,哪知连、连……”他忙着取药洒 上。

  “剩下的是擦伤,忘了涂药都结疤了,不碍事的。”

  “我……我有生肌药,对,我有……可、可以好……得完……”

  舜华瞧他说话抖得不像样,就连防着连璧、监视着所有过程的英都觉得诡异。舜华问道:“连璧, 怎么了?”

  “没……”连璧深吸口气,朝她笑道:“连璧只是感动当家愿意让连璧上药。”

  舜华还见着他面色微白,举止已经镇定,但还是有些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