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
沈忘川大叫三声，双手做出推人动作，他不要跟新娘子接触啊啊啊啊！
却是一个平沙落雁趴在软绵绵的垫子上。
沈忘川睁开一只眼睛，“嚯~”绿布景，以及蹲在他身边的赵穗正用赶苍蝇手在他脑袋上空挥舞。
沈忘川一翻身，手掌撑着脑袋，贵妃卧姿势，“你在干嘛？”
“是不是有东西上身啊？”赵穗压低了声音，样子神神秘秘，“你看到什么了？”
沈忘川眨眨眼，眼珠子转了转，“这是个摄影棚啊，全部抠图吗？我第一次来，见怪见怪。”
赵穗笑笑，咬着牙从齿缝里漏出声音，“好玩吗？”
沈忘川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一骨碌爬起，“办正事吧。”
“你们剧组在拍一场婚礼戏份的时候出了意外。刚刚你说死人，出了什么事？”沈忘川问。赵穗凝眉，“你不会算？”
“我不是算命的，我是唱戏的。”沈忘川摸摸鼻子，“我刚刚看了，她应该没死。”
赵穗脸色阴晴不定，觉得沈忘川不靠谱，自己不信他，又没其他选择。听他这么说，赵穗宁可选择相信。
毕竟剧组要是死了人，这个项目九成九会被埋。
“不过也离死不远了，我是救不了的。”沈忘川又补了一句。赵穗顿时火冒三丈，“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还离死不远？没死你为什么救不了？”
“你别生气，先仔细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好做出判断，”沈忘川朝着大椿树的方向指了指，赵穗顺势看过去，是个半挂摄影机，却听到他说：“这里的时间只是相对静止，并不是绝对静止，抓紧时间。”
赵穗：“……”
“能说句我能听懂的吗？”
“你先说事情。”
赵穗是《沙漠情书》电影导演。一场结婚戏份，‘二拜高堂’拜下去，男主角毫无征兆地倒地，现在躺在医院，至今未醒。
男主不能来，剧组决定先拍其他戏份。
然后就是女主角在洞房戏份，手替掀盖头，大公鸡突然飞扑过去打手替演员，还啄伤了替身演员。
解决了大公鸡，重新布景，检查好一切设备，上机位的摄影师突然向前栽下去，砸断拔步床木橼。
女主角受伤。
这下好了，男女主都出事，剧组冒出一些风言风语，投资人撤资，拍摄中断。
老程好说歹说，投资人给了宽限，给赵穗推荐了经济实惠的沈忘川。
赵穗不肯找沈忘川，坚持开机。
灯光一照，女主角顶着盖头晕倒，吓得赵穗紧急叫了救护车，自己马不停蹄地去老城区南街大院铁大门1号找沈忘川，然后就接到医院的消息——
女主角死了。
本来成亲的戏份属于戏中戏，是男女主听故事时想象的场景，五分钟左右的戏份。赵穗在用男女主和另选演员客串之间选了前者。
结果就是现如今的局面。
早知道就请人客串了。
“你刚刚说离死不远了，就是说还有救？”赵穗最关心男女主的情况。
沈忘川咂么着嘴，“你说大公鸡怎么解决的？”
大公鸡在很多民间禁忌中有着玄乎特殊作用。赵穗犹犹豫豫，“可能在厨房。…这几天剧组没怎么开工，都点外卖，应该还在。”
“去看看。”
沈忘川让赵穗带路，两人来到厨房，赵穗打开冰箱搜寻，沈忘川眼疾手快端出半碗鸡汤，“还剩只鸡腿。”
他左右寻摸，熟练地放微波炉加热，空挡还自己翻了冰箱，叼着面包片，“有速冻饺子。”
微波炉提醒，沈忘川端出鸡汤，用面包片沾着鸡汤吃的满嘴飘香，三下五除二就剩一块鸡骨头。
沈忘川拿着锅接水准备烧水下饺子，赵穗忍无可忍，“你干嘛呢？来这改善伙食是吧。”
“出来的急，花甲粉没吃完，饿。”沈忘川不好意思地笑笑，手上动作没停，开火烧水，还顺便把速冻饺子撕开，也没看到赵穗即将爆炸的样子，末了又问：“你吃不吃？等会干活可费体力了。”
于是，赵穗和沈忘川一人端着一碟饺子蹲在厨房里吃。
吃饱喝足，二人回到摄影棚，看着大片绿布景，赵穗实在想不通这里能有什么问题，却见沈忘川像是在上台阶，然后原地绕圈，她实在好奇，凑上去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就是绿布景、摄影机，以及防火吊顶。
“沈忘川，你？”赵穗拍了拍他肩膀，指着他看的方向，“这里有什么？”“别动，”沈忘川握住赵穗的手腕。
微凉、骨骼感。
沈忘川无意识摩挲了下赵穗手腕，却见她没反应，反倒怔怔盯着大椿树，眼珠子一点一点挪动，穿堂延伸到拜堂的正堂。
“你能……看见？”沈忘川不可置信。
赵穗更不敢相信，“我不应该看见啊。”
“你真能看见？”沈忘川欣喜地拍着赵穗肩膀，“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能看见的人类，…怎么了？”
“我看到的就这样，”赵穗指了指绿布景，“就是摄影棚原本的样子。”
沈忘川也不失望，“习惯了，那你在这看着，我去解决。”
“等等，我刚刚看到这里有棵大椿树，还有，”赵穗跑去打开设备，“你过来。”
“哇哦，你们复原了这座民国时期的院子？”
“这是特效。你说这里跟特效一样？我刚刚好像就看到这样的院子，”赵穗主要是不信，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你没看过特效吧，你看到的院子跟特效一样吗？”
“我再看看。”
沈忘川去握鼠标，指尖触碰到赵穗的手指，赵穗眼里的场景再次切换，一切都成了实景，似乎还能听到爆竹声响，闻到院里的古木香。
沈忘川也注意到赵穗的神情，立刻直起身，“又看到了？”
“又没了。”
沈忘川：“……”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默默地放在赵穗肩上，四目相对，赵穗眼神挺无语的，沈忘川搓着手指，食指轻轻触碰到赵穗的手背。
酥麻颤栗加恶寒。
赵穗神色巨变，目之所及皆是民国式样的房屋建筑，还有欢呼声从正堂传出，她还能闻到爆竹燃烧之后二氧化硫的味道。
两人将目光再次聚焦在手背与指尖触碰的那个点。
……
“要接触。”沈忘川说道。
赵穗站起身，“该怎么解决？”
沈忘川低头看了看两人的手，指尖抽搐，最后认命地握着她手腕，“只能如此。”
赵穗看了眼沈忘川，“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跟剧组出事有什么关系？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哦哦。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忘川握着赵穗的手腕，穿堂入内，转眼就到正堂，新郎新娘正拜堂。
感觉到握着的手腕僵直，沈忘川忍不住问道：“你害怕？害怕我就松手。”
赵穗：“我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宾客至。”声调高亢悠长。
不知为何，二人同时觉得就是在迎接他们。
两人入内，在末座落座，赵穗下意识去看旁边的宾客。
身穿深蓝色民国马褂，脊背挺直，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慢慢转过头，他转头的动作像时针一样，一秒一秒地转。
身子不动，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油彩脸，不不不，死人脸，啊啊啊！关键是这张脸距离他只有一尺。“嘶！”赵穗双手捂着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
整个人坐倒在软垫上，眼前一片绿。
赵穗怔怔看着悬空坐旁边的沈忘川，他还贴心地将手臂伸过来，虚空调整了一下坐姿。
赵穗估摸着距离，握着沈忘川的手腕，场景再次切换，这时，正堂里所有宾客都转过头来看她。
这些人脸色蜡黄，脸蛋是两坨红，嘴巴样子奇特，像是受过伤，表情各不相同。
具体变现在眉毛形态上，或挑或蹙或八字或一点。
饶是赵穗有心里准备，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一屋子……鬼？死人？东西。
“疼。”沈忘川凑过来小声提醒。赵穗精神高度紧张，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沈忘川的手臂，“呀！抱歉。”
一松开，赵穗再次倒地，抬头与沈忘川四目相对，她滞喘着，“我现在说话他们能听到吗？”
摇头。
赵穗放心了，她看了眼被捏出红印子的手臂，这家伙看着挺高的，手臂却跟个女人一样细。
这次握着沈忘川的手腕，赵穗才看清楚，这一屋子全是木头人。
“现在说话他们能听到吗？”
话音刚落，一屋子木头人‘咔咔咔’转头看她。赵穗屏息凝神，用余光询问沈忘川：他们能看到我们吗？
点头。
赵穗：没事吗？
沈忘川不确定。
赵穗：……
“二拜高堂！”右上首的木头人脸打磨的十分光滑，声音似木质乐器。
赵穗一怔，沈忘川抠抠他手背，“你看新郎。”
“咦？”赵穗指着新郎，“马伯羽。我的男主啊，他，他，那新娘是不是许倩？”
“你去掀盖头。”
赵穗看着沈忘川，她又不傻好不好，只好问道：“马伯羽在医院不醒是不是跟他有关？该怎么做？这是不是他的魂？”
“不赖嘛！”沈忘川看着赵穗青白交加的脸色，“问题就出在新娘身上，我们过去问问。”
就这么过去吗？
赵穗机械地起身，二十五年不曾怀疑过的三观碎了一地，她还得勉力维持精神。
新郎新娘叩首，堂内霎时刮起阴风，赵穗看到木头人被风掀起衣襟下的……那真的没法形容。
她本能地抓起茶盏砸过去！
沈忘川冲着她笑笑，握着她手腕的手顺着手掌滑下去，握紧掌心，“我不想跟你十指相扣，就这样吧。”还没等赵穗骂回去，沈忘川突然变了脸色，一双正常瞳色肉眼可见变浅色，下眼睑赫然出现一道红线，头发无风自动。
赵穗脑海里冒出‘阴差’的形象，却见一屋子木头人奋力活动身体，只是行动迟缓，似乎在努力冲破某种压制，木头脸上的五官变得狰狞可怕。
猝然，沈忘川一挥衣袖，盖头掀起。
赵穗下意识闭眼，胸膛都在抖动，尼玛这不是拍恐怖片，这是身临其境体验。
“哈哈哈……嘻嘻嘻……桀桀桀……”凄厉的笑声穿透头骨。
赵穗握紧拳头，拼尽全力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