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以骗我。”
他口吻独断严厉,但入了军雌耳中,莫名其妙又变得可怜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安格塞斯望着他的瞳孔,内心生出一点愧疚。
这实在太诡异。
他慢慢发觉,在宁柚面前他的思维总不受控。
在军中,说“不可以”“禁止”的那个虫永远是他安格塞斯·曼戎,他是绝对的命令发起者,从来没虫让他去做一个执行者。
更遑论是在自己家中。
安格塞斯成年后,受到过费恩的煽动,一起向0001空间站的雄虫阁下提出“约会申请”。彼时费恩还是他雌父手底下的小兵,安格塞斯至今不知他特地邀请自己,究竟是不是因为他雌父的委托。
“约会申请”递交上去,最后一个赋闲的雄虫接受了申请,从费恩和安格塞斯当中选择了后者。然而当时安格塞斯的确无心于此,最终让费恩顶替了他的名额。
费恩满面喜色前去,满面橙汁湿漉漉地回来,对安格塞斯提起雄虫的时候,仍然不见半分抱怨:“除了要求怪多,其他什么都好。”
“……”
安格塞斯并不十分理解,为什么他认为自己有答应雄虫阁下一切要求的义务。
但,他突然发现,如果是面前这位阁下的命令,他可以试着执行。
只要他想要。
“是,阁下。”
他尝试回应,生疏却认真无比。
“我不会骗你的。”
宁柚看他一眼,仍然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却终于没有说什么了。
他再度端起碟子,表情有些嫌弃,探出舌尖,试探着舔了一下碟沿的奶渍。
……仍然香香甜甜,没有什么奇怪味道。
可安格塞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不成他从前在家中生病也不愿喝营养液,才令他雌父“出此下策”?
宁柚一言难尽,侧目看向军雌,却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脚下。
“……”
他慢慢察觉过来,在他刚刚爬上高脚椅后,因为双脚踩不着地面,他索性把拖鞋扔在地上,赤着双脚一晃一晃,而现在对方的目光正钉在那里,随着他的足尖晃来晃去。
宁柚表情更加困惑。
你变态吧。
他放下碟子,停止晃脚,足尖抵在椅子的踏杆上,看向安格塞斯,狐疑道:“你在看什么?”
“你受伤了。”安格塞斯道。
“……是吗。”宁柚偏头看了一眼,记起那条万恶的椅子腿。
足踝磕碰的地方当时并无反应,现在才慢吞吞地泛起一片淤青。
但宁柚原本就哪哪都不舒爽,若不是安格塞斯提起,他都快忘记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了。
他足尖不自在地蜷缩起来,眼角眉梢隐隐染上一点莫名的怒:“不关你的事!”
仿佛是预料到他的抗拒,安格塞斯很快转身从桌案拿出一个小瓶。
宁柚认得那个瓶子上的标签,是乌耳卡星系常见制药集团的外伤药,许多虫族家中备有。定是侍虫拿的,他们都看见自己如何让椅子绊了一跤。
宁柚突然感到有点丢虫。
他一把夺过安格塞斯手里的药瓶,冷漠道:“谢谢你。我自己擦药,你可以走了。”
倾身去抢瓶子的时候,他差点翘翻椅子掉下来,晃晃悠悠地被安格塞斯扶住肩膀。
他撇开军雌的手,拿起药瓶拧开。
拧不开。
宁柚:“………………”
不是,这系统削弱他的时候怎么连力气也扣掉了!
因为各种辐射因素,虫族的溶剂药剂盛装在特制的玻璃瓶中,瓶口用橡胶紧封,避免空气进入,为了方便虫们不使用工具也能轻松拧开,橡胶并未封死。
一分钟后,宁柚放弃。
他黑着脸,一言不发递回给安格塞斯,并希望对方能识相地不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安格塞斯果然是个识相的虫。他自觉地接过去,并不多问一句话,默默地轻松替他打开药瓶,瓶塞顺手放在台面。
柱状的橡胶塞沾着星星点点药液,在台子上滚了一周,骨碌碌地往宁柚手边滚去。
宁柚垂下目光,抬手截住瓶塞,没让它掉下去。
这一瞬间的分神,安格塞斯捉起他一只脚踝,宁柚转头浑身一僵!他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对方已经单膝跪立在他面前,他的脚跟被妥帖放上军雌的膝盖,安格塞斯从药瓶里倒出一点深褐色的液体,涂抹在他脚踝。
药液被指腹轻轻抹匀,凉丝丝地渗入皮层,一瞬间,宁柚四肢百骸仿佛被麻痹,他愣在原处,手里还捏着那只罪魁祸首瓶塞。
大脑第一时间发出警告——
他应该迅速、即刻、就地,踹开这个毫不识相的虫。
被系统削弱的身体善意提醒他自己:
你没力气。
宁柚:“……”
他抬起脚,不轻不重踢了一下。
“轻点。”
他小声道。
***
早上09:40。
在一片曦光中,银白发的少年自柔软舒适的床上渐渐转醒。
一夜好梦令他恢复不少,至少不会再动辄走几步就吐血。看来,这具对他不太友好的身体尚还存有一丝善意,不至于令他前脚出门,后脚就晕倒在地。
“系统。”他对镜穿衣,打开闭麦的按钮。
系统甫一被他放出,立刻就像烧开的水壶一样尖叫起来!
【宿主!!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格塞斯·曼戎又崩虫设啦!!!系,系统现在深度怀疑,原著作者最大的谎言就是,安格塞斯是个直雌!】
【即便当宿主你是工具虫,他对你未免也太好了!!qaq】
宁柚奇怪道:“他做什么了?”
【宿主你怎么完全没当回事啊!!他他他他他他,一个军雌!!一个军官!!!居然给你兑奶还擦药,系统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拿错剧本了qwq】
【咩!系统的口袋里有:《穿书后被豪门军雌看上了》《我在虫族文被上将宠上天》《穿进虫族吃软饭的我……】
“恶心死了。”宁柚揉着太阳穴,“再说闭麦。”
他低头一粒粒系衬衣扣子,半身镜中映出大片白皙皮肤,和他前世一致的纤瘦,腰下隐约能见两侧脆弱的肋骨。
宁柚系到一半,动作突然顿了下。
他转过身背对镜子,伸出右手,不太确定摸了一下自己后颈——
镜中,在他撩开的银发下,后颈间赫然一处陌生的器官——那是雄虫特有的信息素腺体,散发让无数雌虫神魂颠倒的信息素,和他们精神海暴动期如饥如渴希望得到的安抚素。
宁柚还没有完全适应虫族的身体,想要看得更清晰,于是稍稍将衣服向下拉去,两侧袖子松垮搭在小臂,半.身赤./裸,专注地研究起自己的腺体。
半开的窗户出来一阵裹挟丁香气息的风,宁柚额发被风微微吹起。他抓着长及后颈的头发,肩胛紧绷,努力地回头看镜,背后的骨头像亟待张开的翅膀,一只灵动可爱的蛱蝶,从他身上振翅而飞。
系统被白得晃眼,开口的时候声音颤颤巍巍:
【宿主,宿主,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花来qwq】
【系统温馨提示:你的生命值要达到至少50%才可以分化出信息素!】
【现在宿主的腺体还只是个摆设,除了熟睡状态下会缓慢溢出信息素,不过实在是微乎其微,并不能作为检测信息素等级的样本……啊,对了,还有宿主情./动的时候可能会多一丢丢……】
“谁和你说我想分化信息素了。”宁柚拢好衣服,转过来系好扣子,“我在考虑怎么把它藏起来。”
【诶?!】
“下一步的任务是……”
宁柚歪过脑袋,眨眨眼睛,似乎陷入思索。
他话语忽而一顿,视线警惕地聚焦在紧闭房门下的那条缝隙。
缝隙外的光明灭一瞬,似是有人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