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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夏

  他仍坐在床榻边,屋外愈发靠近的脚步声在此时如同雷声一般轰鸣,陆雪沅心都要跳出来,赶忙拉着江喻临的手,着急道:“世子,先离开好吗……”

  脚步愈发逼近了,好似下一瞬就要被破门而入。

  听脚步声,人数还不少,这大半夜的所为何事?难不成是有人瞧见有人半夜进了她的屋子?

  而世子行事向来随性,他会做出什么陆雪沅根本无法预料。

  她忽然意识到,那些年,他将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对他,却好似一无所知。

  若被人瞧见未婚夫的长兄半夜出现在自己闺房中,她不敢想会面临什么……

  陆雪沅急得眼泪差点流出来,便听他如泠泠山泉的声音:“你并非无路可走。”

  陆雪沅看着他,似乎懂了他在说什么,却又不敢懂、不愿懂。她抬眸看着他,那双眼眸在暗夜中灼灼有光,和以前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同。

  可她已经臭名昭著,有了世人皆知的未婚夫婿,难道又去选择未婚夫的长兄吗?

  “雪沅的路早已经选好……”陆雪沅心若擂鼓,几乎在一瞬间做了决定,“请世子,自重。”

  “自重……”他轻轻重复了这句话,“你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陆雪沅知晓此时不该激怒他,可是她必须说清楚,她有些胆怯地看着他:“江喻安的未婚妻,您的……弟妹。”

  他眼神如同刻刀一边一寸寸划过她的肌肤,脚步声已经就在门口,还有几步便可破门而入,不过瞬息之间。

  陆雪沅在赌。

  *

  “吱呀——”

  门被猛然推开。

  刘氏瞧向屋内,便见陆雪沅端坐着,呼吸急促,惊魂未定,似是噩梦将醒。

  陆雪沅起身:“不知母亲这么晚前来,所为何事?”

  几个嬷嬷关了门,另外的人将熟睡中的两个丫鬟封了嘴,绑在一旁,又命人守住了蒲柳笙的房间。

  陆雪沅眉头微皱,心中逐渐不安起来。

  “母亲,所为何事?”她问。

  刘氏看着她:“最近府里有传闻瞧见二姑娘两年前在府中与人厮混,国公府规矩严苛,若真嫁了个不干净的人过去,我们陆府也别想在着京城立足了。”

  陆雪沅眼瞳微缩,不敢置信地瞧着刘氏。

  这种谣言一旦传出,没有哪个主母的做法是带着婆子来验主子的身。而刘氏这般做法,只有可能,这话,是陆映宣说的。

  两年前的事,她找不到任何证据,更奈何不了陆映宣半分,可她知道是陆映宣干的。

  她怎么敢?!怎么有脸,将这事捅出去?

  陆雪沅手微微发抖:“母亲作为当家主母,此时应该彻查散播谣言的下人,而不是来质疑您的女儿!若任由这样的下人胡乱说话,颠倒黑白……”

  刘氏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只需要亲眼看看。

  “二姑娘不必解释那么多,看一眼,清白与否,自是知晓。”刘氏冷喝下令,“绑住她!”

  几个嬷嬷得了令,捏着绳子便走上前。

  陆雪沅瞥了一眼窗外,外面漆黑一旁,只有廊灯映照的树影,她垂下眸,翻身从床榻后抽出一柄长剑,用他教过的剑法,利落地挡在身前。

  “仆人以下犯上,按家法,当诛。”她手持长剑,黑眸灼灼,尽力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瘦弱的身形在夜色中更显得单薄。

  那剑冒着锃锃寒光,几个嬷嬷当真被她唬住了,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刘氏的颜色。

  刘氏蹙起眉,就算她剑法不精通,拿着剑乱砍也足够危险,今日她只想知道真相,并不想惹出人命。刘氏悄悄使了眼色,一个嬷嬷退了出去。

  陆雪沅反应这般大,刘氏愈发觉得可疑,而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儿来一柄这般好的剑?

  她甚至也记起那一日,四丫头挑拨离间地在她面前说,二姐不愿参加大姐的笄礼,从后山回了。

  后山根本不是回她院子的方向……

  越想越可疑。

  如果她真的不是清白之身,就算找个病死的理由,也不能让她嫁入国公府。

  “今日母亲只带心腹,半夜前来,就是不想此时闹大,”刘氏言辞恳切,“若你真是清白之身,又何惧我的探查?只需嬷嬷瞧上一眼,我们都退出去,你何苦拿剑相逼?快将剑放下,别伤了自己。母亲也是为你好,更是为陆府好。”

  “如果姐姐被人传了谣言,母亲您一定会立刻处理传谣言之人!我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可确是父亲的亲骨肉,陆家堂堂正正的二姑娘,母亲这般作为,何尝不是践踏我陆府百年清名!”陆雪沅握着剑,丝毫不退。

  “真是伶牙俐齿……”刘氏暗暗道。

  学会这剑法之后,她是第一次用。这剑是世子特意为她制成的软剑,比寻常剑轻上不少,可即便如此,她也已经快拿不住了。

  得想办法……陆雪沅瞥见被两个嬷嬷压住的寻晴和春文,她们必须跑出去一个。

  陆雪沅提起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放:“如果我今日横死府中,母亲您绝对拖不了干系……”

  刘氏当真紧张了几分,连带一旁的几个嬷嬷也打量着神色,陆雪沅提起剑忽然往前一冲,朝站在最右侧的两个嬷嬷身上砍去,她们躲避不得,忙不迭都开手。

  寻晴扑上前压住一个嬷嬷,春文则趁机跑了出去。

  场面陡转的太快,刘氏顿时怒不可遏:“拦住!绝不许跑出去。”

  下一瞬,两个外院侍卫闯进,将春文重新押回,手持长剑,轻易地把陆雪沅手中的剑扣下来。

  “你们两个出去!”刘氏道,“你们几个压住她!”

  几个嬷嬷手脚敏捷的上前,将陆雪沅压在地上。

  几个老嬷嬷显然不少干这等事,利落地配合着将陆雪沅翻了个身,粗糙的大手就要拨下她的里裤。

  春文和寻晴目眦欲裂,被压在地上呜咽出声。

  那日,零星的几个片段,他轻易地如剪刀开合一般将她压到最低,从雪白的腿望上来的眼眸……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陆雪沅的心在一瞬间冰凉彻底。明明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女儿,可她不能指认,更不能说和她肌肤相亲的是江世子。任何一条路,都是绝路。

  陆雪沅拼命挣扎,可仍旧无济于事,她本就穿得不多,腿间一凉,泪在一瞬间流出来……

  “住手!!”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老爷的、和老夫人的。寻晴和春文对视一眼。

  “谁告的密?!!”刘氏一下顿住,扫视了一圈屋内人,她压低声音吼着,“谁?!”

  嬷嬷们赶忙将人松开,陆雪沅像个破碎的瓷娃娃一样倒在床上,寻晴和春文哭着扑上前帮陆雪沅把衣服穿好。

  陆老夫人进屋瞧见的便是这一幕,顿时捂住胸口,老泪纵横,指着站在廊上的陆清游难得发了怒:“这可是你的女儿!你怎能容忍……怎能容忍!”

  说完,哭着走上前,坐在床边,将人拥在怀中。

  等里面声音降下来,陆清游才缓缓走进屋,便见几个刘氏的心腹站在床边,即使已经简略收整过,可床榻仍旧凌乱,陆雪沅更是面色苍白,满脸泪痕……

  这是国公府的未过门的儿媳,若传出去这等事情,便是给了别人捕风捉影的机会,败坏整个家族的名声,更与国公府结仇,堂堂主母怎会愚蠢至此!

  陆清游面色黑沉,缓缓坐在主位上:“一应仆人,以下犯上,按家法处置。”

  一听此话,嬷嬷们顿时哭嚎起来,她们开始夫人的心腹啊,从小跟到大的丫鬟,这府中谁不恭恭敬敬的?如今主君一句话令下,便是死路一条。

  这些年,她和陆清游早有没有感情,却至少算个相敬如宾,杀了她所有心腹……

  刘氏面色苍白,紧紧攥着手帕:“妾身是为陆家考虑,国公府势力庞大,若真是嫁过去查出婚前失……”

  “砰——!!”

  瓷杯从她耳畔飞过,轰然碎裂。

  飞溅而起的碎片划过手臂,勾出一条鲜红的血迹。

  “夫人,”陆清游淡淡道,“你在说什么?”

  刘氏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过,当下吓得不敢多言:“妾身,妾身……”

  陆老夫人哭泣道:“我知晓你们不满沅儿嫁了户好人家,可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手笔?你们妄想沅儿做妾,沅儿争气被许以正室之位,那是我们这个陆家的荣耀,你作为当家主母,心胸狭隘,不知听了何人构陷,竟然如此对待二丫头!……”

  “茵茵……茵茵……”少妇的哭泣声从门外传来,蒲柳笙已然急得满眼是泪,顾不得行礼,直直地朝床上扑去。

  将人抱住安慰了半晌,她柔柔抬眸,这么多年,第一次正眼瞧陆清游,泣道:“求老爷为茵茵做主……”

  这么多年未仔细瞧她,她除了清瘦了些,风韵却丝毫不减,此时不施粉黛,头戴素簪,别有一番韵味。

  陆清游收回眸光,淡淡看下刘氏:“将夫人带下去,禁足一个月。”

  当晚,所有仆从皆被杖杀,夜里就悄悄将人埋了,无人知晓发生了何事,更无人敢打听。

  等所有人走后,蒲柳笙坐在床边抱着陆雪沅:“茵茵,当时我、寻晴和春文皆被困住,谁去报的信呢?”

  陆雪沅侧着蜷着,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心累极了、乱极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知道是谁。

  是世子。

  她说了那样的话,他不是离开了吗?可他还是想出了最周全的办法,又帮了她一次。

  陆雪沅的心纠缠在一块,寻不到出口,瞧着暗夜虚空的某一处,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