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低眉顺眼地应声：“是。”
她退下去，找熟人询问伍诗柔那边的事情。
作为伍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柳絮在府中的地位很高。
不少丫鬟奴才想进伍怀玉的院子里做事，所以疯狂地巴结柳絮，希望柳絮能在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
毕竟谁都知道，伍怀玉院子里的活，是最轻松的。
伍怀玉这个主子，也是最傻最好哄弄的。
柳絮找了几个小丫鬟，还没来得及用什么话术，只提了下“表小姐晚饭时候说了什么”，就有几个丫鬟迫不及待地上前，恭敬地将随耳听到的消息分享给她。
“据说吃饭的时候，表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有个小丫鬟凑上前，低声和柳絮分享，“好像是因为表小姐点名说要喝鸡汤，还要求鸡汤里加一只炖鸡。结果鸡汤送上来的时候，里面的炖鸡没了。听说表小姐气得直接把汤碗砸到了下人身上。”
柳絮有些诧异。
她给小丫鬟赏了半颗银花生，让她继续说。
看到结结实实的半颗银花生，小丫鬟欣喜若狂。
没想到柳絮这么大方。
她连忙抬手，把这半颗银花生塞到怀里。
然后左右看看附近，确定没人偷听，就把下面的话讲出来：“我去收拾盘子，正好听到大厨房里的师傅闲聊。说是……大小姐院里的丫鬟，借着大小姐的名义，把炖鸡的鸡腿要走了。”
说这些话时，小丫鬟斜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柳絮的表情。
柳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圆脸的她，在伍怀玉面前，总是一副喜庆样子。
但不做表情时，也有股不怒自威的风范。
“好，我知道了。”柳絮点点头，“你先回去做活吧。”
小丫鬟不愿意直接离开。
听到柳絮加了一句“你倒是挺机灵，要是大小姐院子里缺人，我就调你过来”，她才露出笑容，心满意足地转身。
目送小丫鬟离开，身影逐渐消失。
柳絮思索着得到的信息，回到院子里。
她又去小厨房询问，晚饭是谁去大厨房取的。
得到“王喜儿”的名字后，柳絮便回到伍怀玉的房中。
伍怀玉正在看书。
原主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识字。
摆在她书房里整整一书架的书籍，全都崭新无比，翻开时，还有新鲜的油墨香渗出来。
这些书册用的都是繁体字，但排版顺序是从左往右，所以伍怀玉看起来并不艰难。
因为原主从来不看书，所以书架上的书，全都是各种风格的杂书，用来凑数的。
真正搞学术的书，是不可能分给原主的。
但这正和伍怀玉的意。
想要最快了解当地人文风气和历史习俗，最快的途径，不就是看各种杂书吗？
很多杂书写得非常有趣，伍怀玉看着看着，逐渐有些入迷。
柳絮连着敲了几十下门，没听到伍怀玉的回应。
她心头一惊，以为伍怀玉出了什么事，连忙推开房门，闯进去。
就见伍怀玉淡定地坐在桌前，正在看书。
看到这一幕，柳絮的眼睛蓦地睁大，像是见鬼一般。
她跟了大小姐这么久，当然知道伍怀玉的性格。
让她能安稳坐下，就已经是极难的事情了。
更别说，让她安安静静地看书了。
“大小姐，”柳絮上前一步，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我打探完消息了。”
汇报的时候，柳絮探头，扫了眼伍怀玉手里的书册。
发现是杂书，她才松了口气。
如果是四书五经，她怕是要吓得当场晕过去。
伍怀玉注意到了柳絮的表情。
也猜测到柳絮可能想到的事情。
她淡定地收起书册，没有多解释。
反正原主一向是肆意妄为、想到什么做什么的性格。
比起她自己慌乱地给理由，还不如让柳絮自我脑补。
果然，柳絮很快就平复了心情，觉得大小姐是被六王爷刺激到了，想要多学些文化，让六王爷刮目相看。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伍怀玉已然抬头，看向了她：“打探出什么了？”
柳絮回过神来。
连忙恭顺地垂下头，行礼。
同时把得到的信息分享出来。
她细致地讲着发生的一切，伍怀玉用小胖手撑着下巴，默默听着。
和她想象中的差别不大。
她院里的下人跋扈到了女主面前。
虽然只是小事一桩，但也足够让女主气闷，提供高达十点的跋扈点数。
十点啊！
伍怀玉想到这里，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她之前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
总想着安稳点，刷刷配角的跋扈点数，苟住。
可实际上，刷重要男女配，和男女主，才是最快获得跋扈点数的途径。
反正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拉了足够多的仇恨。
只要别真作死。
就完全可以更快速、更大量地刷出足够的跋扈点数。
见伍怀玉陷入沉思，柳絮有些不安。
她紧张地挪动着脚尖，过了片刻，才试探着看向伍怀玉，出主意：“大小姐，王喜儿仗着是你院里的丫鬟，就四处作威作福，依我看，就该狠狠地惩治一番，让她知道，主子恩宠他们，可不是让他们在外胡作非为的理由！”
王喜儿这样狐假虎威的下人，不管主子是何等人，都肯定是要被惩处的。
柳絮觉得伍怀玉也不会放过她。
如果是以前的伍怀玉，肯定会敲打王喜儿几句。
她的确对下人好，但不代表她是冤大头。
……至少表面上不是冤大头。
而现在，伍怀玉打算做一个实打实的蠢货冤大头。
于是她沐浴着柳絮满含期盼的眼神，说出口的却是：“做得好。”
柳絮惊愕地抬起头，看向伍怀玉。
伍怀玉拉开桌边的首饰匣子，从最底下找到一支银钗。
她抬手，把银钗扔给柳絮：“赏她了。”
柳絮：“？”
她手握着银钗，一会儿低头看看精致的钗子，一会儿抬头看看面色淡定的伍怀玉。
忍不住怀疑大小姐的脑子出问题了。
可她心中的疑惑，根本不敢说出口。
最后，柳絮只能欲言又止地转身离开。
就在柳絮要关上房门的瞬间，伍怀玉的声音再度传出，从门缝里飘到柳絮耳边。
“对了，伍诗柔不是今天被抢走了炖鸡吗？你明天把我的炖鸡汤和炖鸡端给她，说是我赔礼道歉的礼物。”
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伍怀玉这段话的时候，柳絮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伍怀玉说是“道歉”。
但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嘲讽和挑衅吗？
柳絮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唾沫，才没有把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讲出来。
她只低声回答：“好。”
柳絮离开后，没过多久，就有下人端着一碗鸡汤进来。
“大小姐，你今晚还没喝鸡汤。”下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把鸡汤放到伍怀玉的桌角，“这是夫人专门派人弄来的老母鸡，加了名贵药材，特意熬煮的鸡汤。特别滋补养身体。大小姐快喝吧。”
伍怀玉扫了下人一眼：“放着吧。”
她烦躁地挥挥手：“下去吧，我马上就喝。”
下人欲言又止，想盯着伍怀玉，催促她马上把鸡汤喝掉。
又怕伍怀玉突然发脾气。
顿了下，下人还是退出了房间。
反正以前那么多次，伍怀玉都把鸡汤喝了。
也不差这一次了。
伍怀玉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面前的书册。
余光却时刻瞥着下人的身影。
确定对方离开，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合拢面前的书册，伍怀玉抬手，把鸡汤端到面前。
轻轻嗅闻，有股轻微的苦杏仁味道。
原主身体差，又体虚，五感不够敏锐，自然从未闻出鸡汤的奇怪苦味。
伍怀玉也是在吃了“强身健体丸”后，才感觉到鸡汤的香气不对。
就算大户人家的鸡汤里，会加很多乱七八糟的中药材和名贵调料。
但怎么可能有苦杏仁味道？
根据伍怀玉的了解，苦杏仁味道……分明是某种毒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什么毒，但十分不安。
再回忆起原主的经历，和原著里，原主的结局。
她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继母对原主可以说是千依百顺，恨不得把她彻底捧杀。
而她唯一不容原主违逆的，就是要每天喝上几碗鸡汤。
就算某天原主心烦了，不想喝鸡汤，继母都会亲自来到院中，哄着原主把鸡汤喝下去。
伍怀玉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汤碗上。
她没有再喝鸡汤，而是端起汤碗，漫不经心地走到后窗，把一碗鸡汤全部倒到窗下。
最后，她在嘴角沾了点鸡汤，招呼下人把汤碗端下去。
等到把这碗鸡汤“解决掉”，伍怀玉招呼柳絮进来。
“我刚才吩咐你，说要明天把鸡汤赔给伍诗柔。这事你传出去了吗？”看到柳絮，伍怀玉开口就是询问，“和小厨房的人提了吗？”
可能是伍怀玉的神色过于正经，柳絮也跟着正色，认真回答：“还没。”
听到柳絮的回答，伍怀玉满意地点点头，招手：“你凑过来点。”
待柳絮靠到了伍怀玉身前，离她只有半米远，伍怀玉才缓慢地吐出几句话。
“你照常对待厨房里的下人，让他们做一份和我平时吃得一样的鸡汤。然后等到饭点，让人把原本的这锅鸡汤送到伍诗柔的桌上。”伍怀玉沉思着，叮嘱柳絮，“这些打算，你不要告诉别人，更不要让厨房的下人得知。等把鸡汤送到伍诗柔面前，你就派人盯着她，看她是什么反应。”
柳絮不理解伍怀玉这番话的意思。
但她是个好丫鬟，拥有着“忠诚”这个最大的美德。
因此，她没有多犹豫，就坚定地应声：“奴婢晓得了。一定会完成小姐的命令。”
说完，她转身离开，处理剩下的事情。
伍怀玉低下头，继续看书。
就等明天把鸡汤送到伍诗柔的桌上，先得一笔跋扈点数，再确定她的猜测是真是假。
望着窗前葱葱郁郁的绿植，伍怀玉敛着眉目，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让人畏惧的凉意。
伍怀玉不是什么圣母，更不是毫无危机感的傻子。
既然这位继母想要害她，就别怪她自卫反击了。
·
王喜儿用麻布纸包着一只软烂的鸡腿，小跑着回到了房间。
她是管家的侄女，在伍怀玉这规矩松散的院子里，就是顶端的存在。
因此，她能够单人住一个房间。
回到房间后，王喜儿小心翼翼地揭开麻布纸，露出里面香喷喷的鸡腿。
“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王喜儿吞咽了下口水，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了一大块鸡腿肉，囫囵着咽下去。
其实在狗仗人势抢夺鸡腿的时候，王喜儿也很忐忑。
怕被大小姐责罚。
但她紧接着又想到了大小姐的性格。
特别是大小姐对表小姐的厌烦。
那么，她只要先把鸡腿吃完，毁尸灭迹。
再在大小姐面前表表忠心，多斥责伍诗柔。
大小姐肯定不会再责备她。
顶多意思意思罚她做点事。
想到这里，王喜儿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她得意地吃完鸡腿。
就在她思索着，要把鸡骨头埋到哪里时，她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突然的叩门声，吓得王喜儿原地蹦起来。
“谁？”她声音尖利地询问，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了。
如果是哪个小丫鬟不长眼地来打扰她，她绝对要撕了她的嘴！
王喜儿恶狠狠地想着。
过了数息，传到她耳边的，是柳絮稳重的声音：“是我。柳絮。”
“柳絮姐姐？”王喜儿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她来不及把鸡腿骨藏起来，就只能随意将其扔到床底下。
然后在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小跑去给柳絮开门。
柳絮毕竟是伍怀玉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她可不敢随意开罪。
现在柳絮找她，八成是为了表小姐炖鸡腿的事情。
王喜儿的大脑飞快运转着，思索着柳絮训斥她的时候，应该怎么解释。
柳絮敲了会儿门，才看到王喜儿仓促来开门。
开门的瞬间，她身上浓浓的肉香，径直钻进了柳絮的鼻子。
不需要多打量，柳絮就知道，王喜儿八成在偷偷吃鸡腿。
她深吸一口气，很想借此大肆整治下她的嚣张气焰。
但转瞬间，她又想到伍怀玉的吩咐。
于是，就算再不解，柳絮还是强行收起了冷脸。
抬手，把银钗递给王喜儿：“给你。”
王喜儿愣住了。
“这……”她望着柳絮手中的银钗，怀疑自己看错了，“为什么给我这个？”
就算只是个银钗，但雕琢精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王喜儿觉得应该是伍怀玉赐给她的。
可这猜测实在太荒谬了，荒谬得让她根本不敢将其说出来。
反倒是柳絮没什么心理压力，直接把话说了出来：“大小姐赏给你的。”
因着对王喜儿行为的不满，柳絮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厌烦：“大小姐听说了你在大厨房做的事，很看好你，所以特意把这只钗子赏给你。”
“还不收下？”
过了片刻，王喜儿才回过神来，懂了柳絮的转述。
可事实却让她更觉荒谬了。
她仗着大小姐的名号，夺走了表小姐点名要吃的炖鸡腿，害得表小姐大发雷霆。
大小姐却直接夸赞她做得好，看好她，甚至还给她奖励？
见王喜儿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柳絮不耐烦再与她周旋，便直接把银钗塞到她掌心，随后直接转身离开。
直到柳絮的身影消失不见，王喜儿才回过神来。
低下头，发现手里竟然真的握着一支银钗。
“大小姐……觉得我做得好？”王喜儿喃喃自语，眼神蓦地明亮起来。
她作为管家的侄女，在府中一向嚣张跋扈惯了。
只是顾忌着下人的身份，一直不敢做得太过份。
毕竟管家也不过是个奴才，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护住她。
但现在，伍怀玉的赏赐，给王喜儿传播了个讯息。
要是王喜儿愿意对付伍诗柔，伍怀玉能保护她。
想到这里，王喜儿心潮澎湃起来。
她缓慢地退回到房间内，握着银钗的手，力道却越来越大，甚至要把银钗上的纹路深深烙印在掌心。
王喜儿一直心高气傲，不觉得自己比那些小姐差什么。
凭什么面对那些小姐，她必须卑躬屈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