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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她的眼睛失去光华,喃喃中她抬头,似乎看见了生者无法看到的某些东西。

  “刑天……的誓言……我想忘却没能忘记……”

  她的手从龙刑天的掌握中跌落,袖口的棠花被血染红,开得鲜艳。

  第二十三章 玉碎

  是棠花将军?对。

  是水裳?是。

  我只好成了名妓淼云。

  女子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犹豫,坚毅如山。因为她再也不用掩饰什么,任何秘密在死人面前都和灰尘的价值一样。有很多错乱的日夜,曾经折磨得她几乎要不认识自己,不认识其他人,世界花红一片,充斥着鲜血与仇恨。偶尔的清醒不过是凌迟的刀在她心口又划上一下,直到她死为止。

  正天大殿前广场的偏门处,从兵部出来要从定安门出宫的慕情和水镜二人,被拦在门口处,侍卫说:“请两位大人等公主进入正殿后再走。”

  水镜先是愣愣看着一个人从广场中央一路杀进正天大殿门口,那情形与气势和当年父亲所形容的棠花将军丝毫不差。正天大殿前所有的侍卫都向她和殿内冲去。正疑惑间,那个人说话了,他才如被电一般惊醒过来。人生如戏一般荒唐没有道理,已死的三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跟他说:有一天,我想做个像爹爹那样的将军,要有那样的气势才配和那个人一起策马走遍天涯。他问她:姐姐,那人是谁?不能带着我一起吗?她羞涩一笑:他住在海棠花的深处,不久就要出来了。不能和我们一起,将来会想着和别人一起出门远行。那一年的夏天,水裳十五岁,龙刑天十四岁。龙刑天被封为安王后不久,水家大小将军一起出征西北,棠花将军横空出世。

  直到龙刑天的剑抵上水裳的背,水镜僵硬的身体终于能够行动,直接冲过去。慕情手快地将他按倒在地。

  “那是我姐!”

  慕情看着他急红的双眼心有不忍,险些松手,转念一想,肯定不能松,今天必须把水镜带离这里。

  “出去的话,水家就真得灭门了。她为什么不告诉,就是不想也牵连进去?连这个心意都没猜到吗?”

  水镜的失望汹涌如潮水,家里的所有人从来都当他是孩子,就连现在,他们这些外人也都当他是个孩子,什么也不让他做,什么也不让他插手。“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让我出去!”

  “既然不是就更要冷静!”慕情捂住他嘴将他往里拖,然后点了他的穴道。

  水镜只能远远看龙刑天将倒下的水裳的抱住,心里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光,带着他三姐离开这鬼地方!

  水裳寂寞的脸庞最终失去一切生气,龙刑天抿紧唇没让自己发出什么声音,默默地重新握起她连指甲都在拼杀中裂开的手放在她的胸腹间,然后抱起她。

  陈绮已经被人救到一旁,此时,他们二人周围没有其他人。

  龙刑天只隐隐觉得心里很痛,看过很多结局,而这些结局会不会在明日又将发生在谁身上呢?望向龙曜天,坚定地说出要求,“她还有亲人,让我带走送去吧。”

  龙曜天的心突得一跳,刑天的表情让他瞬间产生了以前的刑天复生的错觉,镇定一下心神,却皱了眉,水裳关系重大,如果让人知道水镜的下落,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看在他的份上。”龙刑天也拧紧了眉,他知道水裳关系重大,可是人已死,难道也不能放过吗?

  龙曜天自然知道这个“他”是指谁,偌大的广场上,能带走水裳的人只有龙刑天。龙曜天看出周围的众人没有为难的意思才放心应允,只是心中却梗了一根刺般难受。

  慕情和水镜看着龙刑天抱着尸体一步一步向定安门走,等到龙刑天出了定安门,慕情才放开水镜,水镜什么也不顾跌跌撞撞冲出去追龙刑天,慕情也只能紧随其后。

  龙曜天揣着不安打理正天大殿上的事情,几次想去找龙刑天又忍住了。安抚楚国的公主的时候,龙曜天发现跟随她的四名宫女没有了踪影,难道是静妃安排下的眼线?

  龙刑天出了崇德门,脑中有瞬间的空白,不知该向哪里走。想起她说过玉佩的事情,她如此交代必有深意。而且就算要把水汤交给水镜,也不能在这里。打定主意,抱着她跃上高高的宫墙,从屋顶上走。水镜和慕情也一路追过去。他们二人远远看见四个宫女正在追龙刑天,心中起疑,加紧脚步赶上去。这三路人马,一路上紧追急赶,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龙刑天在快进入乱林岗的时候发现了追踪的四名宫女,从轻功的身法上判断应该是静妃的人,怎么会追着他不放?难道是为了淼云?索性停下,问个清楚。龙刑天将尸身放在软草上,那四人正好赶上将他围起来。

  “怎么们觉得她会活过来?”

  四人喜怒皆没有,三人同时出手缠住龙刑天,另一人则蹲下身监视尸身。龙刑天双掌探出,抓住两人的手臂,

  分筋错骨后随即放开,低头避开另外一人攻击,一个转身,已经欺到那人面前,一掌击中她的腹部。他没想打死谁,只用五成功力。

  “没有。走吧。”

  “主人说要带她回去……”

  始终没动手的宫女摇头拒绝,“先走。”

  龙刑天刚要点穴留住人,那名负责察看的宫女扬手就是几十枚暗器。硬碰硬的话,这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龙刑天,可是缠人的轻巧功夫却不少。另外三人也边退边发暗器,花样繁多,让人应接不暇,龙刑天只能眼看着她们四人离开。

  最后赶上来的慕情和水镜也被暗器阻住脚步,轻功又比不上那四名宫女,只有看人家逃走的份。

  龙刑天见到水镜赶来,就没有靠近水裳的尸体。水镜看着水裳,几乎是扑一样抢起尸身,死命抱着,脸埋在水裳被血粘在一起的发里。

  “三姐……”

  听说和看到是两个完不同的概念,满门抄斩的噩耗也比不过现在脏腑破碎那般的痛。如果不是慕情按住他,他早就冲过去帮他三姐杀人了。可他现在要怎么做?去杀了满朝文武吗?还是杀了龙刑天,又或者慕情?

  “三姐,为什么还喜欢他……三姐……”

  如果没有龙刑天这个人,她的如花年华会不会依然鲜亮如朝露?

  水镜决然站起,抱着水裳的尸身,单手抽出配刀直指龙刑天,大吼道:“龙刑天!”

  慕情压下他的手腕挡住他,“杀完他之后三姐就开心了?”

  水镜看着水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口碾压过去,分外难受。他还不懂情爱,只是他知道,就算要杀龙刑天,他三姐也会亲手杀,不想假手于人。扔下刀打横抱起尸身,头也不会道:“过来拿的一样东西!从此别在沾上我们水家的人,生生世世都不要沾!”

  龙刑天觉得被别人痛骂的感觉就好像站在暴风雨雨中,自己不动不说雨照样打在脸上,但是雨也会停,不会一直下。接收到慕情担忧的眼神,龙刑天勉强笑笑。“我没事。”

  来到墓地,水镜将他姐姐放好,取出玉佩又犹豫了,这肯定是他三姐不想死后牵连龙刑天才埋在这里的。水镜发泄似的,将玉当成暗器,力掷出。龙刑天张手接住那块玉,掌心被砸得隐隐生疼。他没有打开手掌看玉,看了水裳一眼便转身离开。

  慕情也不能留下,毕竟知道水镜和水裳关系的人越少越好,水镜会把姐姐安葬在哪里,知道的人也是越少越好。慕情施展功夫勉强能跟上龙刑天,龙刑天忽然停下,等着慕情赶上来。他看看身上的外袍染上不少血迹,烦躁之下,胡乱扯下来拎着。

  慕情赶到见到龙刑天将手伸到他面前,沉闷的声响从他的手掌中传出,手掌张开的时候,玉成了无数细小碎块。

  “说感情为什么这么容易破碎呢……”龙刑天的眼中有些许麻木。

  慕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他将粉碎的玉扬到空中,碧蓝的天空下,南飞的燕子一群群飞过,薄薄的云丝好像逝去女子的雪白衣袖飘舞在天地间。

  “不管谁死了,天空依然云淡风轻。”龙刑天看到慕情眼中的难过,没有再说下去。徐徐向前面走着。

  慕情看着他背影,很想上前抱住他,终究只是叹息一声,“跟她是无法到一起的,世事太过弄人。”

  龙刑天回过身拍拍他肩膀,“我发神经呢。”指指自己心口,自嘲,“这里比清楚。”

  慕情想说,如果换个人,不会将水裳的尸身带走;如果换个人,水裳不会爱上他;如果换成我死……会云淡风轻吗?

  “什么会云淡风轻?”龙刑天扭头问着喃喃自语的慕情。

  慕情尴尬停住脚步,无法回答他,搪塞道:“重复刚才的话罢了。”人人都说九王爷是最难懂的一个人,现在他有些明白了,最感性的一面轻易就表现出来,但是最深沉的一面永远也不会让看明白。

  两人回到城内,通往崇德门的大路上,花瓣和红纸还没有人打扫,三三两两的小孩儿拾着完好的花朵追逐着玩耍,稀疏的人,有三五人聚在一起说话的,神情很轻松,看来宫内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开。

  凌子衿带着火龙堂的人正在寻找龙刑天,迎面碰上他们二人,松了一口气,勒住缰绳下马。

  “王爷,三王爷正等着您回来呢。”

  龙刑天应了一声,接过缰绳上马,表情是闷闷地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跟人寒暄打趣,迳自掉转马头,“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不用担心我,他在哪儿等我?”

  “家里书房。”凌子衿牵过另一匹马到慕情面前,慕情接过缰绳后他继续说着,“朝廷里没出大事,三王爷都处理好了,就是陈公主那边有点棘手。”

  龙刑天也没回答,这里面肯定别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