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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第一甲(3)

  后来几天的生活一如往常,宋衍一身黑出门干活,只露出双眼睛。不过,走到小区里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修行的人对五感之外的感觉,本来就格外敏锐,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不和邻里打照面的无业游民街溜子,还是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吗?生活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这个贫苦可怜人。

  宋衍压低帽檐,夹紧了蛇皮袋,加快脚步。

  “好像真的是从他家爬出来的。”

  “你瞅见了?”

  “没瞅见,好像瞅见。”

  “到底瞅没瞅见?”

  “哎呀,黑灯瞎火的,我怎么知道看错没!”

  ……

  神霄观法会在北边。这种活儿他以前不接的,但是他们给得太多了。贫穷使人变形的又一例证明。

  有资质的的道观时不时会有法会,比如祈福、升学、求平安等等。人给了法金,总要看看你怎么做的,所以殿中有道士做科仪,但并不是所有的法、所有的过程都能给人看,会被偷师。有些法,也不是随便一个道士就能做。

  殿中的科仪做给外人看,殿后隐秘无人处,才是真正的道场。[1]

  宋衍就是那个殿后的。

  上午去李老板家收了个大的。他家儿子在私立学校,长得好看还成绩优秀,太受欢迎了,招人嫉妒。害人的是小李的同学,十几岁的男孩子,说是小孩吧也不算了,找了西南地方的邪师来下蛊,还好不算很厉害的蛊。

  人心的恶意,就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是本能。这种事,宋衍从道这些年来看了太多。

  总之,宋衍累死了,马不停蹄又接下午的半场,满脸倦色。

  道场在三清殿。外面信众云集,形形色色。来这里的人,带着这样那样的祈愿,说到底无非权、财、健康。只是,有些人是要锦上添花,有些人一辈子老老实实兢兢业业,想要温饱。

  神像后的一间小屋里,道童帮他搭起临时的坛场。

  宋衍换上了蓝色的法衣,法衣上是三十六天图景。三十六天是道教构想出来的神仙居所。

  天蓝宝帛,金线密密错落,虚明堂曜天,观明端靖天,玄明龚庆天……宽袍广绣绻动,随着罡步,三十六天流转,在烛火映照下金光粼粼。

  应经叩齿,咽津、行气、存思。

  万法宗坛,此间静极。

  方寸之外的世界,香灯旛花,列位供养。众道唱经的吟偈在大殿之中回响,声覆一声,韵重一韵,人间的祈愿在炉烟中上达天听。

  蹑景飞晨,承颜宣德,惠周三界,礼越众官。

  步虚曲调缥缈悠扬,宛如众仙步游虚空,道士缓步绕坛,交叉穿行,法衣之下步伐交错。吟咏洞章,烧香散花,奏钧天广乐,鸾唱凤舞。[2]

  一殿之中,外动内静。

  整场法事做下来,宋衍感觉身体被掏空,他撑着门框,接过道童递来的水,吨吨吨灌了几大口。

  这时候,已经接近道观闭观的时间了,外面的香客少了很多。宋衍就着那一身走了出去,他身姿挺拔,宽大的法衣不显累赘,反而飘飘若仙。

  三清殿门口摆着蒲团、功德箱和灵签。大殿左边坐了几个道士解签。信众可以换签文求解。

  宋衍打算在神霄观蹭个斋饭,先歇会儿。他见解签处还有空位,衣袍一撩坐了过去。

  “忙完啦,持盈道长。”旁边一身道袍,头戴庄子巾的道长跟他打招呼。

  宋衍把水瓶放桌上,整个背贴在椅子靠背上,双眼发直:“忙完了,累死。”

  “老常,你去试试解签呗。”

  “不好吧,我感觉我心也不是很诚,我这种持怀疑态度求出来的签灵吗?”

  “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你已经唯心了。”

  “要不你求一个去试试?”

  “我?不好意思,本女宝无所求,想要的都有了。去吧,那边空着。”

  宋衍涣散地看向大殿穹顶的神仙图,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对话,莫名有点想笑,正要起身看看是谁,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宋衍直起脖子,抬手扶住头上的镶珠镀金的冠。

  身形猝然僵硬住,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宋衍定睛,盯住来人紧抿的唇,左侧嘴角,还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像是指甲划过的。

  一些记忆轰然涌入。

  这好像是,在a上天创过那个人。

  旁边的道长热情询问:“这位先生,你解签吗?求的什么?”

  男人剑眉挺鼻,长相英俊,低下眼眸,缓缓坐在宋衍面前的凳子上,略高宋衍一些,他目光稍向下,吐出两个字:“爱情。”

  他身后的女人惊讶:“什么?你不是求的事业吗?”

  “呃。”常衔山噎住,递上签文,目光斜向叶萱,颔首,“你记错了,我是求的爱情。”

  叶萱一脸不可思议:“嗯???”

  常衔山的手搭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这位道长,看起来好眼熟。”

  指尖碰撞桌面发出的声音,像两锤子敲在宋衍脑门上。

  宋衍接过签文:“是吗?我大众脸。”

  旁边的道长:“……”

  “没有,道长你很漂亮。”

  轰隆隆——

  天雷狂劈,宋衍的脸黑了一半,几乎想跳起来再给他一拳。不存在的重狙已经哐哐狂轰常衔山。

  碍于这是在三清祖师爷爷面前,宋衍强行控制住自己。

  常衔山坐在那里,有种说不来的压迫,当然,也可能是宋衍心虚、狂躁、愤怒。殿中用的药香,浓郁的本草味让人有些晕。

  宋衍按着眉心,阅读签文,听到对面问:“道长,怎么称呼。”宋衍内心飘过六个点……

  “持盈。”宋衍捏着那薄薄一张太上灵签回答。

  庚癸上吉

  风雨雷霆各有司,至诚祷告定得吉。与君约定为霖日,正是蕴隆中伏时。

  这小子,挺好命。

  常衔山又问:“哪两个字呢?”

  宋衍把灵签按在掌心,抬起头对上常衔山的眼睛,说:“坚持的持,恶贯满盈的盈。”

  “道长真会开玩笑,你说‘持盈保泰’的持盈我就知道了。”常衔山手肘抵在桌子上,手掌托住自己的脸,一下凑近了不少,“怎么样,这签。”

  这个距离对别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宋衍来说太近了。半米之内,每一个细胞都在爆炸,毁灭新生,死死生生。

  别说,这张脸还有点帅。淦。

  幻视那天在拳击台上看到的他,想起那两滴汗,冰冰凉凉,恍若这殿中的磬石,敲击过后发出长久而沉重的振鸣。宋衍不露痕迹地后移,把签文还给对方。眼神转向别处。

  宋衍:“信士这是,有对象还是没对象?”

  “没对象。”

  宋衍:“这签不错,虽然现在还没影儿,但结果是如你所愿的。你这段感情呢,看起来是父母之命,所有的事其实都摆明面上了,不用你怎么操心,就是来得迟一点。”

  常衔山时不时嗯嗯,面上不露情绪。

  “另外,我要告诫信士,不要因为我这么说了,就等着爱情主动来找你,你看,蕴隆中伏,虽然有,但在伏,说明这中途还是有些阻碍。人才是最主要的因素,如果遇到困难,那就穷追猛打。记得,穷追猛打!”

  “穷追猛打!”

  常衔山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尬了一瞬,回答:“哦,好,穷追猛打。”

  宋衍旁边那位道长兄弟扯扯嘴角,不吱声。

  一时间,四个人都没再有动作,宋衍见两人没走,看看常衔山又看看叶萱,问:“两位信士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说着,朝大门伸出右手。

  常衔山收好签文,起身。两人一站一坐,一低头一抬头。

  常衔山:“持盈道长,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吗?”

  “……”滚啊!滚啊!滚啊!

  “福生无量天尊。”宋衍深吸一口气,双手叠握,做了个抱拳礼,内掐子午,外抱太极,左手在外,右手在内。“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现在见过了,以后大约不会再见。”

  “in case i don''t see you,good afternoon,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假如再也见不到你,提前祝你早安、午安、晚安。)[3]

  宋衍又补上一句。这话,这模样,像极了道光普照的高功。

  “谢谢道长。”常衔山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see you.”(再见)

  宋衍微笑,保持微笑,目送常衔山走出去。

  等常衔山彻底离开了大殿,旁边的道长才开腔:“持盈道长,你那么说……”

  都道教了,讲究一个顺其自然,鼓励人的主观能动性,也要认清客观事实,要有方法论,不然,过犹不及。

  宋衍继续抱头闭目养神:“我故意的,坏了他姻缘承负算我的。”

  “你们之前有矛盾啊,他老在说见过。”

  宋衍一顿:“没有,就是不爱听他说话。”

  好叭,早闻宋道长脾气古怪,不畏承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另一边,常衔山和叶萱走出神霄观。叶萱一直打量常衔山,盯得他有点不自在。常衔山问:“你老看我干嘛?”

  叶萱:“你口口声声说来问ai算命那个项目的事。”

  “……”常衔山双手插兜,“临时变卦了。”

  叶萱:“滑雪那天,你还说你最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常衔山:“确实没有啊,但是可以好奇一下吧。”

  叶萱:“好奇什么,锤子哥啊?刚那个道长说的可不就是锤子哥,父母之命。”

  “打住!”常衔山额上突突跳,设想了一下对锤子哥穷追猛打,如坠冰窟,“我和锤子哥没有关系。”

  叶萱:“呵。”

  神霄观今天的斋饭很不错,尽管现在的道观基本上都有天然气了,神霄观还是用大铁锅烧柴火饭,特别香。

  宋衍洗碗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的恩格尔系数这么低,居然还是穷。

  祖师,这魔考什么时候才算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