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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枝 “那个人又是谁……

  “我们俩老头和年轻人有代沟,还得是你们才有话聊。”宝老爷子挥了挥手,打发起宝珠,“下面热闹,你好好领游昭一起去玩吧。”

  只是领个人下去,门口站着的老管家都比她更熟门熟路,哪里还特意需要她来带。

  宝老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专门想让人看见她和游昭走一起罢了,估计心里还盼着最好能传出什么绯闻。

  宝珠头疼,宝老爷子远超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效率,她前两天才对和陈家联姻略有微词,今天他就安排了新对象出场。

  可怜楼下左右逢源的陈真几人,怕还以为胜券在握呢。

  不过换来换去,本质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沦为置换物的始终是她。

  宝珠出了门,脸色就颓了下来。

  再看一眼旁边的游昭,和她不相上下。

  “你……”宝珠顿了顿,她能感觉到游昭也在不满,但究竟是对她不满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拉郎不满,她还不能具体判断。

  “珠小姐。”游昭空出手腕,“小心。”

  纵然心中有不满,但长辈的授意,他们还不能违逆,样子该做还是得做的。

  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人,往往对最熟悉的规则最缄默。

  宝珠犹豫的目光掠过他的袖口,那个发圈已经完全被遮挡在了衬衫下,西装外套将它压得严严实实的,没人能发现它的存在,就连宝珠也恍惚是不是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最后只好压下念头挽上了他的手臂。

  从图书室到小花园必须要经过楼下的会客区,再从后门穿过连接的连廊。

  楼下的会客区基本都是柏湾有头有脸的人物,宝世旗下各公司各大部门的负责人也都在其中,三两句间都是生意往来的试探,所以这也是这场宴会最核心的权力中心。

  宝珠提起裙摆一角,眼前的楼梯是他们俩将要暴露在大众眼中的最后一道遮蔽,漆金的雕花扶手被擦得纤尘不染,光亮得能倒映出她的裙摆样式。

  “珠小姐。”游昭勾起了唇角,那双桃花眼暗藏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唯独没有暧昧,“别担心。”

  他看起来早已对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谢谢。”宝珠勾着他臂弯的手,暗暗地抽开了点距离,虽然能感觉到他们俩对彼此都不来电,但还是不想被他占太多便宜。

  宝珠踢了脚后摆有点凌乱的裙尾,确定一切无误:“走吧。”

  楼梯很高,宝珠穿着高跟鞋必须要很小心地往下走,目光还不能只盯着路面,瞥个大概就得摆上满分笑容看向楼下,以备随时维持豪门千金的优雅大气。

  所有的交流,所有的觥筹交错,都在宝珠挽着人现身的那一刻停了下来,就像科幻电影里的暂停画面,短暂的停滞的一两秒后,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宝珠恍惚得以为自己在参加什么加冕仪式。

  “珠小姐好。”“珠小姐今日未免也太漂亮了。”“实在是惊艳众人啊。”“终于回国了,什么时候约着一起玩啊?”……

  紧接着而来的是如流水一般令人应接不暇的赞美和奉承。

  香槟和红酒交杂的酒香弥漫在宝珠的鼻尖,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被人团团包围的轻微眩晕还是不可避免。

  “各位这么多酒杯顶上来,珠小姐就算一人陪一口也喝不完吧。”游昭往前站了站,以一种很微弱的优势将宝珠护在了身后,“宝老爷子让我陪着珠小姐,我这个护花使者可得尽心尽力。”

  说完,他从侍应生手中托盘取过一杯红酒,一一碰过眼前几位:“所以我来陪大家。”

  远处有窃窃声音在角落响起,不用想就能猜到是在讨论游昭的身份,毕竟他在柏湾还是个生面孔,没比她这个才正式露面的宝家大小姐好到哪里去。

  游昭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也不恼,没什么要特意摆架子的意思,举着杯大方地介绍起自己:“我家老爷子和宝家爷爷是好友,诸位以后叫我小游就行。”

  提到“游”字,众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和宝家交好的,除了燕京的游家,哪还有第二个。

  一时,游昭风头无两。

  宝珠见他大张旗鼓地引出游家,脑子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没什么比在人员齐全特别是合作资源丰富的场合更适合介绍自己了。

  游家怕不是惦记上了柏湾的市场。

  难怪宝老爷子特意要她陪着,游昭也主动配合。

  这是把她当作陪衬,抛砖引玉呢?

  宝珠面上仍是挂着笑,她勾着游昭的手紧了紧,借力绕过了他的保护圈,伸手拿过游昭刚举起的一杯新酒:“游昭难得来柏湾,我也是第一次正式和大家见面,理应也给大家表示表示。”

  宝珠简单一句话,既说明了是游家的哪位又瞬间让大家想起,今天他们来参加是宝珠的接风宴,主角理所应当是宝珠,而非其他人。

  合作可以待会儿谈,宝家大小姐的面子可不能不给。

  宝珠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都跟着举杯示意:“珠小姐客气了。”

  游昭看在眼里,没再有其他表示,反而笑得更灿烂。

  好一番围簇寒暄之后,宝老爷子才终于跟游老爷子从幕后一道现身。

  “谢谢诸位来参加我孙女的接风宴。”他举杯在场更是一呼百应。

  今天踏进宝家庄园的人脉全是宝老爷子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有他才有如今的宝家,才有这热闹的接风宴,才有众人的示好。

  宝珠清楚这一点,但她不想也不要做永远只存在宝老爷子的荫庇下的珠小姐。

  她望向楼梯上举杯的宝老爷子,心中欲壑难平,终有一日,她也要站在那个位置,把宝家的一切攥在手里,让众人都看清楚:

  ——豪门千金的野心从来不是成为最称职的联姻工具。

  *

  来往的人太多,光是排个先后位置就令人头疼,所以宝家今天办的接风宴不是传统的宴席,而更像是酒会。

  拘束没那么多,来去也更自由,会客厅里的客人大多带着任务目的明确,见过宝珠一面,认个脸熟,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也就没有了别的深交,相比之下能和宝老爷子多谈几句才是要事,最好是能引到生意上,哪怕是没谈成合作,留有一线机会也是完成任务了。

  没了那么多关注,宝珠和游昭终于得以从人群之中抽身,重新往小花园的方向去。

  穿过会客厅走过后门就是去往小花园方向相连接的连廊,这一段作为通道,除了偶尔有几个侍应生和路人经过就再没什么人。

  眼见没了人,游昭也现了原形,半是玩笑地和她打趣:“珠小姐也太小气了。”

  宝珠知道他在说自己故意打断他完美开场的事,也懒得和他含蓄:“你应该先和我说一声,不然我怎么知道你需要我帮你演好这出戏?”

  一句话既挑了他故意在她面前演戏的刺,又埋怨了他和宝老爷子一众人不把她放在眼里而是把她埋在鼓里,最后又把自己的关系都撇得一干二净。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按剧本来又怎么能算是她的问题。

  游昭被怼得没话说,有些无奈又有些欣赏地看她:“你比我知道得有趣多了。”

  “你这像是霸道总裁文里会出现的场面,不会下一秒就从嘴里蹦出什么‘女人,你这是在挑战我’之类的吧。”看着话题打开的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有得聊,宝珠不急就当中场休息了,松开挽着他的手,随意甩了几下,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她的手都酸了。

  游昭靠在一边很有兴致地看她活动:“你真的和我认识的其他女人不太一样。”

  “世界上就没有两片完全一模一样的叶子。”宝珠扫了一眼他,“哄女孩子的话还是说给愿意听的人最合适。”

  “几年前,你还是大家口中的恋爱脑,没想到也会改性。”

  “这有什么稀奇的,看起来完全不缺女人的游少爷不也被根绳子紧紧捆住了?”宝珠的笑着盯向他的手腕,别人戴表他戴个网上九块九就能买一包的头绳,还故意给她看见,不就等着她来戳穿。

  真没意思。宝珠双臂环抱,寻了个更放松的姿态继续说:“游少爷也不用再试探我,哪怕我如今对陈真没感觉了,也不会赖上你的。”

  游昭挑眉,正中他下怀:“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省力气。”

  “不过……”宝珠顿了顿,语气讥讽,“你认识的女人那么多,少了我也还会有其他人前仆后继地找上你。”

  这圈子里的富家千金那么多,大多从头到脚都精致,一个发夹都要用几千块,更不用说是送给男朋友为了彰显名草有主的发圈,她想游昭应该也不会闲到故意去淘点便宜货来专门膈应人,大概率那个女生的家世是配不上他的。

  嘁。自己不敢明目张胆为了心上人和游老爷子那边撕破脸,就绕着弯把注意打到其他人身上走迂回路线,说得好听是慢慢谋划,说难听点不就是磨磨唧唧。

  “多谢你提醒我,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游昭抓紧了自己的手腕,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晦暗不明。

  只会让女人等待的男人,她真想替那位女生呸他几口。

  宝珠心里不爽,开口自然也不留情面:“你这样一个个慢慢应付过来,小心心上人等不住先走了。”

  原本看起来还无所谓的游昭似是被人突然戳中了痛处,笑容也颓废了下来:“她早走了。”

  “别告诉我你就光顾着对一个破发圈缅怀过去。”宝珠的嫌弃溢于言表,“当事人没感受到的深情就和空气一样。”

  游昭蹙眉:“没有空气活不下去?”

  宝珠嗤笑,她随手往空中一抓,递到游昭面前又摊开:“是空,空无一物、空空如也。”

  游昭沉默了,他找不出辩驳的话,确实啊,当事人都感受不到的感情不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对另一个人来说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真那么遗憾不如再试一次,如果因为会输赌不起那就彻底放下,感情的中间值不该是长久的缓冲带,你不能既要又要,还是早做决定吧。”

  宝珠瞥了眼身后,有位侍应生正要接近。

  有外人在,再多的话也不方便继续说了。

  她伸出手,这次是主动要挽他:“如果做出决定了别忘了和我说一声,我想不管是哪种决定,我们都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宝珠没看到一直陈祁的出现,她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plan a没用的话,她还得有个plan b。

  “好。”游昭答应了。

  *

  那条连廊比想象中的更长,大理石柱从头排到了尾,一共六对,

  但凡是对雕刻约有涉略的人都能察觉到整个花园里最贵重的便是这几根柱子,不止用料是最好的,每一根石柱上都特别花了重金请了大家雕刻,所有图案都各不相同又互有联系,拼凑到一起就是一副画。

  柱子上为了应和小花园油画风的布置也加上了轻纱点缀,为了营造轻盈感,纱并没有选择厚重的款式,而是通透的样子,风一吹,纱跟着飘忽不停,或从错落的间隙露出小花园的热闹,又朦胧地从帐面映着小花园的各种色彩。

  到花园中心的一条路特意用木板铺设,两边是都布置了昂贵的花材,远远看起来还有点像户外婚礼的现场。

  “那人谁呀?这么招摇。”

  宝珠顺着游昭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注意到了在人群中心光彩照人的那身白西装,除了是陈真还能是谁。

  “是陈真。”她实在有点不想解惑,但不说更像是欲盖弥彰。

  “他怎么不在会客厅,跑到这里应酬。”游昭故作惊讶,随即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马上要成你未婚夫了也是该和宝老太太多打好关系。”

  宝珠冷冷地陪了两声笑:“看来游少爷心眼也挺小。”分明是看她前面怼他太厉害,故意来恶心她一下。

  游昭笑了一声,看起来挺满意:“彼此彼此。”

  “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那个人又是谁?”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他们旁边那株梧桐沙沙作响,上下腾飞的纱和落叶缭乱了宝珠望过去的视线,她只模糊瞥见了一个身影正穿过纷杂的人群一步一步地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场上的喧闹、交谈都停滞了下来,仅剩下背景中悠扬舒缓的钢琴曲仍在继续。

  她下意识想要看看手机,摸到裙边才反应过来手机并不在身边。

  暗示的答案不断在心中放大,心跳也在这一刻泛起了不一样的波动。

  终于,风停了下来。

  纱幔垂落,飘散的落叶悠悠从枝头停在了她的脚边。

  她抬头,有人穿行过浪漫绮丽的花丛,在身后身前诸多人的注视中,笑着对上了她的视线。

  天空是被晚霞浸染的橙红色,一点残阳余晖越过屋瓦全洒在了特意铺设的那条木板路上,被他尽数踩在脚下,成了最完美的陪衬。

  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由他他穿着倒是显得高级多了,他没打领结,内搭衬衫还敞了两颗扣子,随性的搭配格外契合他那张张样的脸,宝珠不觉想到了那句网络上广为流传的话——时尚的完成度靠脸。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他已经走到了宝珠面前。

  尽头的余晖落在他的肩,他的发梢都泛着光,他挑眉,声音带着笑。

  “珠小姐。”面前是他伸出的手。